朝鮮人筆下：皇太極與遼軍的大戰

這是《歷史的親歷者》連載的第九章（下）。每一章都是一個獨立的故事，整個系列挑選若干明清時期的私人筆記、日記，以此為基礎，展現親歷者眼中的歷史。那些我們認為熟知的事件，也許有不一樣的答案。整個連載一共十章。

前文閱讀見下：

（講述太平軍在無錫）

（講訴太平軍在紹興）

（張獻忠在四川）

（兩位傳教士記載的張獻忠）

（李自成三打開封之戰）

（貴陽圍城之戰）

（明亡的真實記錄）

（朝鮮使者在建州女真內部的見聞）

（朝鮮人眼中的己巳之變）

注意：此文與第九章是上下篇的關系，閱讀此文之前，請先閱讀第九章：

01

十二日，晴。早上，聽聞孫軍門（指孫承宗）將于今明當到山海關。也不知道是讓他代替袁崇煥的位置，還是來勸祖大壽回京的。祖大壽軍已經回錦州去了，袁崇煥尚在軍營了，如何來感召眾人呢？雪汀先生認為此時已經無計可施了。

十三日，晴。江差官送來一紙，是皇上給孫承宗的諭旨（筆者注：皇上的諭旨為何寫在紙上？有可能是江差官抄寫的一份。）：

朕以東事付袁崇煥，乃奴速合謀逞犯，既煥身任督師，不能先事偵防，致深人內地。雖兼程赴援，又節制諸將，坐視夷賊搶擄，功罪難掩，暫解事權聽勘。其祖大壽父子及河可綱、張弘謨等，血戰勇敢可嘉，前平臺面諭已明。今或機有別乘，軍有妙用，或輕信訛言，倉皇驚擾。造言煽惑的，已敕廠衛訪拿。其大壽等宜急憬省自效，或邀賊歸路，或再搗巢穴。但能奮勵圖功，事平一體論敘。夫關寧兵馬乃朕竭天下財力培養馴成，又卿舊日部曲，可速遣宮宣布朕意，仍一面抵關便宜安輯。故諭。

從中可以看出，崇禎帝是要孫承宗到山海關來統一指揮各部，并安撫祖大壽軍。

十四日，晴。這天傍晚，孫軍門抵達山海關。雪汀見其儀仗兵衛甚為嚴盛，不是袁軍門可以比擬的。

十五日，夜里下了雪，有風且天寒。孫爺在次日吉時上任，處置軍務，主要有兩件事：

第一件，孫承宗問徐副總兵，袁崇煥的家眷哪些在山海關，哪些在寧遠。讓徐副總兵寫字條去，讓袁崇煥的家眷不要驚慌，多加寬慰。

第二件，讓守備孫良出關，趕赴祖營，聽從祖大壽調遣，并且讓他告訴祖大壽，關外一兵一將不動，皆由祖大壽安排入關救援。孫承宗特別囑咐讓他給祖大壽軍中將士帶話，只有東兵西援，朝里才好救出爾等袁老爺（指袁崇煥）。

十六日，晴。雪汀一大早就趕往衙門伺候著，想要拜見孫承宗，但守衛很嚴，僅僅得通稟。午時時分，孫承宗巡城，派人傳話說，回來之后即與雪汀相見，讓雪汀等候。但直到傍晚，孫承宗才回衙門，先招韓譯詢問朝鮮使團成員的官職何品階，以及過關的時間，才讓雪汀進去。

雪汀跪拜之后，讓韓譯跪稟自己已經逗留山海關長達一個半月時間，請教孫承宗他們下一步該怎么辦？

孫承宗的回答是：

少待西報稍定，俺當護送，勿為輕動。

由于天晚，雪汀并沒有待多久就告辭了。

孫承宗在防務布置上頗為熟練：下令除西援兵將外，各自尊照守城信地分派，不許臨事倉皇，城上守兵城下供飯，俱按軍法從事；文書到了之后即刻傳遞，不拘常規；有事立即進稟，不拘泥于時刻；劉興祚、王承胤、曹文詔、張外加及通州隨行官兵，全部派去西援。其給各將的命令用詞十分嚴歷，很有紀律。

十七日，晴。聽說袁崇煥于十三日蒙圣恩，從監獄中放出。雪汀用了四個字來形容自己的心情：

喜抃曷極。

又聽聞寧遠儒生們上書孫承宗，力陳袁、祖的冤屈，請求將孫承宗將他們的題奏呈給圣上。

孫承宗開始發話，大意是：我是國老重臣，圣上命本閣部來，是因本部在遼長達四年，有恩于遼人，讓我來調停。爾等大驚小怪，如何說得“被謗”二字。天子圣明，誰敢謗言？但城上放炮擊賊，城下廝殺，城上貪功，這件事是有的。現在只等祖總兵統兵西援，大事可定。

隨后孫承宗出府，囑咐生員們，此時不是講書時候。這與袁崇煥在山海關之時的做法完全相反。

這天夜里，炮聲不止，讓人不得安睡。

兵備道因為孫承宗的吩咐，給朝鮮使團送包米十包、漕米十石、白面五百斤、南酒十包、豬羊各二口。

十八日，晴。前屯衛的將士進了文書，其中稱遼將（主要指祖大壽軍）沒有異志。孫承宗說：

本閣部四年造遼，安插遼眾五十萬，招募遼兵五萬。圣上遣我來宣，因我有恩于遼，令我撫恤，豈令我一老書生殺賊？皇仁如天，并不求多于遼將遼兵，惟東兵早來一日，事早定一日。諸生有與將兵親識者，責以大義，早來便是，再三諄諭。

孫承宗又傳令讓張副將盡快西援，此將是孫承宗早前主政遼東之時在永安堡提拔的將領。

十九日，晴。中午十分，炮聲不絕，似乎是石門寨發現了敵人。莫非是永平附近的蒙古人到關前來劫掠？孫承宗給皇帝上了奏本，令差官黃正己在二十二日送往北京。將領鄭日亨拒絕西援，他稱祖總兵發兵來，他才愿意一起去西援。孫承宗讓他與劉興祚合營，相機截殺。有寧前兵備道派人帶著公文叩見，稱祖大壽軍十八日東去。又問大軍何時西援，回稟稱二十四日西援，如今尚在挑選兵將，喂養馬匹。

孫承宗又問永平道差官，聽說敵人擄掠后，從建昌路出去了，是否屬實？回稟稱敵人大軍在永平北八十里內劫掠，并沒有回去。

二十日，晴。有山海關的鄉官、學校、商民公一起保袁老爺，孫承宗回復說：袁崇煥的案件初六之時已發往刑部，舉朝上下有一起救援的舉動。但要等到圣上的怒氣消一些了才敢申救。又說身為邊臣不敢過多申救，惟有東兵西援，罪才可以減輕。

又有石門路士庶請求留下石門路的將士勇將守衛地方。孫承宗讓這些將士暫時援助建昌（臨近山海關的城池）之后即回，不讓他們西援。

又有鐵場堡軍劉思達送上了木炭和柴，孫承宗說：本閣部正在嚴禁私役邊軍，爾用軍打柴燒炭，本當重處，姑且饒過，令賞功廳賞打柴軍。

又有中后所呈驗斬獲十四級，孫承宗讓人查驗。又有祖總爺差官投下西援稟帖投呈。

看來祖大壽軍已經準備入關西援了。

02

二十三日，晴。有周旗鼓從寧遠到山海關，他帶來的消息是祖大壽軍已經開始行動，在二十一日步兵先行，二十四日馬兵出發。

二十四日，晴。雪汀在五更時分，以圣節參賀一事往衙門，昧爽十分，孫閣部才到，雪汀趕緊行禮，一如朝鮮國望闕之儀，但有頌德祝壽之詞。在場的將官多達數百人。

二十五日，晴。傍晚，王道爺派人等送銀二百兩，這是遵照孫閣部的命令。

夜間二更，炮臺連放十多次，聽聞是蒙古人來搶永昌，被大炮擊退炮。

二十六日，晴。因為昨天的賞銀，雪汀一大早去往閣部衙門呈送致謝文書，孫閣部讓通事（指翻譯）詢問：你們一行處在何處？

雪汀回答：在鼓樓東邊穆家店一個姓云的家里。

又問：有沒有人傳訛言，店主有沒有侵害你們一行人？

回答：有孫老爺在此，豈會有這等事情發生此！

又問：等到戰事稍定，自當打發你們去北京，現在就安心留住在此。

雪汀又往兵備道衙門致謝，得到的回是：不敢承擔感謝之名（因為是孫承宗下令給錢），不用相見。

雪汀又往戶部郎中刁化神衙門行相見禮，并詢問敵人的情況。得到的回答是：敵人在良鄉大肆搶掠，又有三千敵軍來薊州。

二十八日，晴。王兵備送歲需包米六包、漕米五石、白面三百斤、豬羊各二口、清酒二大樽、木炭二百斤。

孫閣部上北門操練，黃參將領諸將披執叩見。

二十九日，晴。永平道爺差人來討要硝黃（制作火藥的原材料），副將劉興祚派人報功，斬級四顆，活捉三名，賞報功紅一匹。

又得到消息，袁爺在刑部無事。

圣上派人問候孫承宗的身體如何，賜錦被，如果有疾可令御醫調治。

又有黃、汪二參將（關外領兵西援的將領）進謝賞，孫軍門告誡道：一路約束兵丁，不許作害地方，遇賊奮身殺賊；前行只在豐潤上下，以聽軍門（這里的軍門不是指孫承宗，而是指兵部尚書劉策，他此時在謀劃收復遵化）調遣復遵化，亦可相機候祖總爺大兵齊到，不可輕進。（筆者注：遵化是皇太極北歸的通道，位置十分重要。）

三十日，晴。徐副總亦送羢羊二靷、薊酒二樽，送帖回謝。

兵部尚書劉策送來文書，通報遵化方面的情況：自敵人突犯，而張萬春、王元正等歸降敵人。如馬蘭之大安、寬佃、黃崖、石門，松棚之洪山、龍井，以至漢莊俱為敵人所有，并攻陷遵化進而盤據于此。遵化城內主事的是原任兵備馬思恭，劉策和他已經互通密書，令其為內應。然后讓原任總兵張世顯率軍先進，大張旗幟，投降敵人的王元正、王宗堯、王允中、張斗光、劉璽、張萬春等將相繼被擒獲。洪山口的偽官柴通聽聞招諭之后，率部下二百余名棄甲來投降，令他立功贖罪。

03

崇禎三年正月初一，晴。天亮之后，雪汀去往衙門參望闕禮，禮畢之后，孫閣部以下諸將官皆廟堂行禮，但沒有進行歲拜。江差官主動到來與雪汀相見，因為今日是節日。雪汀最關心的仍是袁崇煥的起居，江差官說，袁崇煥因為有病所以被放出來了，病也快好了。說完隨即告辭而去，連茶水都還沒有來得及上。江差官很顯然沒有對雪汀說實話，袁崇煥根本沒有被放出。

在這新春之際，雪汀感嘆：

千里作客，阻滯兩月，又逢新春，客懷如何如何。

二日，晴。天微亮，孫閣部即上城巡檢。雪汀往各衙門，但皆辭不見。不見是因為敵情此時已經十分緊張，大戰迫在眉睫。

永平的屯敵已經進屯，撫寧距山海關才百里，一日即到，而將官此時尚在自己的寓所。雪汀此時有些擔心山海關的是否能夠抵抗皇太極的進攻。

而軍報也密集到來：根據昨日永平的報告，敵人三十日已經到了豐潤；又報劉副將在太平府斬首五顆；昨晚二更又報敵人在灤河西下營。

山海關的官員們在開始商議出牌戒嚴，城守號令，梟斬法規等事項。此時傳來了一個好消息：劉副將斬首一百一十余級。午時，劉副將報稱三十日五更在路西北板橋斬首四百顆，截回人畜甚眾。孫閣部大喜，賞紅二匹，又害怕他冒進，趕緊派人囑咐劉副將相機持重，不可恃勝輕進。未時，有永平道差官飛馬來討要火藥、銀子、救兵，說敵人精銳二千名，在河西伐樹作梯，在做攻城的準備。孫閣部回復：祖大將軍到來之后，立即西援。

二更十分，報敵人在撫寧西二十里。

看來，敵人越來越近了。

三日，晴。孫閣部一大早巡城，并且親自嘗了士卒們的飯食。下令給做飯的人每日一升米，讓他們明日打好米造飯。

祖總兵的大軍已經到了關外，孫承宗大喜，吩咐備好宴席，河副總領兵先過關。

四日，晴。早上，雪汀往閣部衙門行禮，令韓瑗致辭：“新元即當參拜，而老爺連日上城，今始節拜，不勝惶恐。”又跪呈一文，為袁崇煥一事申理。

孫承宗看完之后說：

此意甚好。當初皇上以袁爺不能偵探虜情，致令深入內地，赴援之日亦不能堵截，使之進逼京城，因此震怒。今則朝議救解，圣怒頗釋，至賜衣衾，聞有病患，使御醫賜藥調治。朝廷明白事情，不久蒙赦矣。

雪汀又跪進環刀二口，說道：

蒙老爺優恤，一行員役過歲安樂，今值王春，無以表忱，敢獻兩劍。

孫承宗答曰此物似涉私交，不宜收領云。

雪汀又令致辭曰：

行橐無表情之物，此則軍中所用，分賜將官，豈有私交之嫌乎?

孫承宗凝視片刻之后說，認為祖大壽今日入城，可以贈給祖大將，就讓家丁收下了。

午后，祖大壽領軍入城，步騎合計四萬余名。孫閣部率文武各宮僚祭纛（dào）神、山川、社稷，犒勞相送，儀式十分盛大。

五日，晴。孫軍門下令：諸將先發幾營西行，救被圍的孤城撫寧。游擊靳國臣、王承胤在沙河駒西戰敗，損失很大，在初四時候回到山海關休整。王承胤還報告了一個情況，副將劉興祚也戰敗。沙河駟的民兵已經投下了敵人。這幾天，連續收到不好的戰敗，究其原因是皇太極的大軍逐步向山海關而來，明軍面臨著極大的壓力，雪汀在日記中寫道：

虜賊漸進，每聞不吉之報，悶如之何。

04

六日，晴。祖總兵領大兵西援，山海關所有的官員、將領都出來餞行，但祖大壽本人其實并沒走，仍在山海關附近扎營。

傍晚時分，聽聞劉興祚被賊殺死，這個消息是劉副將營內逃出來的士卒報告的。劉興祚身中二箭二刀，尸體被女真兵用馬駝走了。孫承宗親自己將該士卒喚來詢問詳細過程。原來敵人捉住了永平城中的士卒，問出了劉副將所處的位置，挑四千精騎圍堵，劉興祚下馬射敵，死戰，敵人的傷亡也很大。（圍剿劉興祚是皇太極親自安排的，關于劉興祚的死，筆者曾有文專門論述：皇太極對山海關之戰）。劉興祚的死對于明軍來講是一大損失，雪汀記錄下了得知劉興祚被殺后，寫道：

賊奴漸逼，閃報日聞，罔極罔極。

七日，晴。聽聞永平被圍，有失守的危險。三日西路報稱，敵人大軍兵分三路：一股南往灤州，一股北往建昌，一股東攻永平。四日得報，敵人虜攻打永平，哨馬已至盧峰口，求援信一封接著一封。

四日，已時，永平差人稱敵人已經開始攻城。午時，祖總爺進見，不一會兒就出來了，緊接著出教場，誓師。祖大壽冋稟孫軍門：

蒙老爺推誠獎賞，敢不竭力殺賊，報朝廷謝天下，以酬老爺特恩，又謝。諸將既受老爺如此恩典，當破釜沉舟，舍命殺賊。如有逗留不前不法，老爺尚方劍立斬以徇。

七日，祖總兵住在紅花店，扎營西關里外，這是考慮到賊勢盛大，有輕戰失利之患，且以此來加強山海關的防守縱深。

八日，朝晴晚陰。孫閣部上城，發現管街副將葉時新、簡關通判沈承源不遵門禁，擅放城守兵丁出入，又違令不清理街衢，不嚴守保甲，按軍法當斬。孫承宗當即革去兩人官職，但仍讓他們管事，如果再違令，定斬不赦。孫承宗又念及遼將營內饑寒，下令準備食物，親赴營中犒勞，以示體恤。孫軍們席地而坐，與將士們敘話。

祖總兵抓獲了從永平逃出剪發漢人一名，他稱永平初四時，城東北的大炮震倒城墻（筆者注：實際上是城上放炮，由于不熟練，點燃了彈藥引起了大爆炸，導致城墻坍塌），士卒不敢守，敵人隨即殺入府中，鄭道爺、府縣官員全部自盡，但城中的百姓并沒有被殺。初五，四王子行香，只殺了一名放火的馬夫。對于此人的話，山海關的官員們都不信。

又得知了一個消息：總兵黑云龍、麻登云降敵，滿桂逃亡未尋見（筆者注：這是北京城下的戰斗，滿桂四萬大軍覆滅，滿桂并非逃亡，而是戰死）。

九日，晴。孫爺一大早出府上城墻查看城防。有豐潤縣來求救的人員稱玉田縣已經投降，豐潤則沒有遭到攻擊。又報總兵馬世龍領大軍將要到來。

午后，孫承宗上西門樓，令周旗鼓傳令讓祖大壽、何張二副將進城，商議戰事。

十日庚寅，晴。黎明時分，孫承宗即出府上西門樓，同部道鎮等官員商榷戰守相關事宜。差趙旗鼓開小水門放人取水。又見城上佛郎機炮無人會放，尋來以前放過此炮者來教。

次日得到消息，梁廷棟升兵部尚書兼右僉都御史，總理天下援兵，馬世龍升總兵，提調關寧兵馬，節制各鎮援兵。

又聽說北京刑部有一百二十多人越獄，這些人被拿住之后，先打斷手腿之后，全部處斬，同時牽涉到很多牢中的官吏。

灤州的高經略先逃，財物、婦女被搶，樂亭縣同樣如此。這些城池里的一些人恃強凌弱，進行施暴，他們的危害甚至比女真兵還大。

雪汀認為：麻登云、黑云龍二總兵已經投降，西面的明軍已經損失殆盡，各處援兵無一足恃。永平是一座大府，沒有守住；撫寧一座小縣，遼兵卻守住了。所以他認為想要打贏此戰，還得依靠遼兵。

十一日，晴。孫承宗上北城，安設大炮，炮口的朝向，都親手指示。孫承宗發現了一些問題，責罰都司汪鞘七棍，羅立五棍，中軍丁振二十棍。

十二日，晴。孫承宗給朝廷的報告中有這樣的內容：

東虜不見犯關形跡，聞有要從石門出口消息。東有遼兵當前，西有京兵襲后，似有深入重地難返之勢。且擄掠金帛無算，馱載裝運，豈能席卷全歸，此則鎮之意料也。

十三日，晴。孫閣部及道部鎮皆出城飲餞，因為祖總兵今明將發向西進發。有石門張副將解送了一些從深河逃來的難民，他們稱女真的精兵只有五千余，其余都是老幼充營。孟道從撫寧差人來報，敵人的大營在永平，初九攻打撫寧，十一日夜四更時分又來攻打。

十四日，晴。有鄉民數百擁擠在道路上，請求出城下鄉。孫割補喚來葉副將，告誡說：門禁止為了防奸，豈能一概阻攔。

十六日，晴。有石門參將差人報斬首十級，獲馬一匹，截回人畜，賞紅一匹。祖總爺撥驗首級五顆，牛馬各二匹，為首賞二兩，從人一兩，牽牛馬三名每五兩。兵部梁爺廷棟差官送公文從昌黎縣過，聽說十一日時，敵人圍昌黎，沖殺數陣，火炮打死敵人數百，守城愈堅。又有祖總爺撥哨得首級十一顆，賞紅一匹。

十七日，晴。對于當前局勢，雪汀讓韓譯問候于祖總兵。祖大壽回了一貼，說：

日者本鎮親提大兵進關，正欲趨守永平府，西援神京，東控山海，遼東漸圖恢復，遵屯盡殲奴賊，使只輪不返。不意奴賊先攻永平，守御失策，竟為所據。為今之計，惟以山海為根本矣。連日設計遨擊，大戰屢捷，斬馘雖不多而虜氣已奪。撫寧去山海百里，已遣前鋒四將固守，奴賊連攻，火炮亂打，失利而南向昌黎、樂亭。業已發撥夜前往找探，俟有的確情形，另當相機援剿耳。

祖大壽的這封貼大致說明此時戰場的情況。明軍整體上處于守勢，皇太極在攻下永平之后，攻打撫寧不順，接著又攻打昌黎、樂亭失利。須知這幾座城池都是小城，這也說明皇太極大軍在經過三個月左右的作戰之后，已經露出了疲態，戰斗力有所下降。

05

十八日，陰。雪汀一大早去問候孫閣部，這一次，雪汀帶來一個方案：

久留關上，苦幸西路之通，今則永平失守，旱路通行無期，而冰泮在邇，切欲調回寧遠船只，由海路得達天津等處。此計未知如何，望賜裁處。

也就是說，從海路繞道天津，然后由天津去往北京。這個建議很快就得到了孫承宗的認同。

接下來就是等待船只了。

十九日，晴。石門張副將差官報得首級六顆。皇太極從永平差二女真人執公文二封，意圖講和，人尚在祖大壽營中，祖大壽當即下令斬使焚書。

一更時分，祖大壽差人來報，撫寧設防黃惟正、劉應選、祖可法、孟道四營兵馬從盧峰口追殺至雙望堡，大獲全勝。四更十分，報斬獲一百四十七顆，馬匹、旗幟無數。孫承宗大喜，賞報信的官兵四員各銀五兩，每人紅布一匹。

二十二日，晴。由于每日都有斬級，祖大壽中軍吳大廳拿出驗功文冊，請求部道鎮老爺在府大門外一同驗功（筆者注：實際上就是搞了一個慶功大會）。孫閣部自南坐，部道鎮官員東西側立，首級彩架高懸，從中門鼓樂導入。命王兵備道、陳主事、徐旗鼓親自驗級。除去愿意升職不要獎賞的，每一首賞紅布一匹，銀十兩，欠票四十兩（筆者注：也就是四十兩打欠條）。而將領們的獎賞也有規定：吳大廳每首銀三兩，綢一匹，銀花一對；四把總每首綢一匹、銀一兩；頒給四將每花幣禮單銀十兩，綢一匹，銀花一對，用四彩樓排列在府前。

孫閣部還親自授予祖大壽花幣禮單，祖大壽謙謹地領受。獎賞完畢之后，鼓樂從中門而出。孫爺進府升堂，各官叩賀，部道鎮進揖，茶敘出。

這一場盛會很熱鬧，觀者如潮，官民歡騰，孫閣部也非常高興。但大會上也有不和諧的生意傳出。一眾士兵索要賞銀（筆者注：不要欠條）和欠餉，甚至有一紅旗說賞賜太少，且不稀罕這布紅匹。孫閣部大怒，說：

爾將宮未開上紅旗來，如何得知？此賞是朝廷家物，爾敢恃功輕薄。

祖大壽趕緊在旁邊打圓場，這件事才過去，但眾士兵皆不悅。

到了三月一日。雪汀一行人終于準備好了船只，遂向孫閣部請行。

二日，晴。雪汀又往王兵備衙門吿辭。

三日，晴。閣部送回咨一，諭帖六度，辭旨勤懇，呈文回謝。王兵備送饌桌二件，清酒一樽，回帖以謝。

但直到八日，雪汀一行才開始出發，向北京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