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艷事錄（十）

2009年，準備出門打工前，我做過一番激烈的思想斗爭。高中同學林長豐邀我去浙江，說那邊的人文環境比廣東好，可我從小聽村里人說“東南西北中，發財到廣東”，對廣東很是向往。

于是，我們兩人就此別過，他去浙江，我去廣東，相約以后誰發展得好，就去投奔誰。

深圳這座城市名聲在外，我尋思先去深圳，我了解到深圳觀瀾離東莞不遠，先可去觀瀾找工作，如果不順利，再去東莞這個“世界工廠”。

我到達深圳觀瀾后，還算順利，看到一家電子廠招工，生熟手不限，直接進去做普工了。

初來乍到，我想得很清楚，先進個廠，有吃有住，解決基本生存問題，以后再學得一技之長跳槽，拿高工資。

打工生活忙忙碌碌，枯燥乏味，工作之余，我報了一個電腦學習培訓班，晚上有空就去學習，熟練掌握了CAD制圖和辦公軟件操作。

發工資后，我自己買了一臺電腦，也喜歡摸索，對電腦重裝系統、安裝軟件等簡單操作輕車熟路。平時無聊時打打游戲，看看電影，倒也自得其樂。

幾個月后，我看見附近有一家五金制品廠招電腦繪圖員，進去面試，發現制作五金零配件的CAD圖紙，沒有什么難度，一下便應聘上了。

我跳槽去五金制品廠，自然工資相比電子廠的普工有所提高。

人事部文員名叫柳敏，大約二十七八歲，盤著頭發，相貌端莊，身材高挑。

我忘不了她見我的第一面的情形，當時她整個人一怔，若有所思的樣子讓我不知所措。我還以為她認識我，可想了很久，也沒有印象在哪見過她。

她讓我填了資料，辦了入廠手續，隨后給我安排了宿舍，和一個車間主管兩人住一間。

宿舍里正好有一張空桌，我安裝好電腦，感慨相比以前八人一間的普工宿舍，條件好多了，心情愉悅。

第一次和柳敏打交道，感覺她性格溫婉，待人熱情，對她印象頗深。

我們都在一個大辦公室，我的繪圖桌在角落里，上面放一臺電腦，和柳敏的辦公桌相隔不遠。每天上下班打聲招呼，一來二往，彼此熟悉了，辦公室人員經常開開玩笑、聊聊天，相處融洽。

柳敏有空時喜歡過來看我畫圖，她看見一個個零配件逼真地出現在電腦里，驚嘆不已。

我對她說，其實很簡單，掌握這個繪圖軟件的操作，很快就上手了。

她說她也有一臺電腦，在宿舍里，平時寫點東西，看看電影。她讓我有空教她繪圖，我自然無法拒絕。

有一天下班后，我去她宿舍，她和另一個辦公室女孩住一間，里面收拾得干凈整潔，井井有條。我幫她在電腦里安裝CAD繪圖軟件，然后教她簡單的操作，她自己慢慢練習。

不久后，我再去她宿舍，看到她畫得有模有樣，我夸贊她要出師了，她欣喜不已，對我連聲感謝。

她請我去吃夜宵，炒了兩個菜，叫了兩瓶啤酒，兩人邊吃邊聊。她說要和我結拜為姐弟，以后互相關照。

我心想，在外面多一層關系，多一條出路，男女間純潔的友誼，以姐弟相稱，未嘗不可。

既然以姐弟相稱，兩人的關系自然更加熟絡起來。我問她結婚了沒有，她回答說結婚了。

我又問她，姐夫在哪里上班？

誰知她頓時眼睛一紅，眼淚流下來了。她說道，她和老公是在外面打工認識的，早幾年就結婚了，感情和睦。

婚后第二年，她老公工廠里發生一起安全事故，她老公被機器旋轉飛出來的鐵件砸中頭部，送醫不治，工廠賠了一些錢，她全部交給婆婆了。

柳敏說她思念老公，兩三年都走不出悲傷，但生活仍要繼續，這兩年心情才稍稍好些。

我勸她想開點，再找個疼她的男人一起生活，她老公在另一個世界也會希望她幸福。她點點頭，默默無語。

從那以后，我以弟弟的身份幫助她，她也以姐姐的身份關心我。但我發現，我工作久了起身休息，有時看見她定定地看著我，眼神似有深意，接觸到我的目光，她趕緊避開。我沒有多想，只認為是她對我這個弟弟的關心。

有一個節假日，沒有出去玩，在宿舍睡覺，柳敏喊我幫她修下電腦，說是啟動很慢。我去了她宿舍，反正閑來無事，我決定把她的電腦重裝下系統，另外的常用軟件也要重裝，對我來說不是難事，但要花一點時間。

同宿舍的另一個女孩出去玩了，柳敏要我慢慢來，她去買點菜，就在宿舍做飯吃，隨后便出去了。

我打開她的電腦，確實啟動很慢，我打開幾個電腦盤，隨便看下。無意中看見有個叫“個人資料”的文件夾，便點進去看看，里面全是她的照片和一些文檔，滑到下面，看到一個叫“個人日記”的文件。

我猛然清醒，這是她的個人隱私，不要看了。但宿舍沒別的人，我忍不住想到她若有若無的奇怪眼神，便遏制不住強烈的好奇心，鬼使神差點開了“個人日記”。

里面的文檔名稱顯示的是不同的日期，我點開最早日期的那個文檔，上面寫著：老公，我好想你！

今天我們廠新招了一個繪圖員，我見到他時，整個人驚呆了！他的長相、動作神態，和你一模一樣，就像你的雙胞胎弟弟。我本來想慢慢把你忘掉，我要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可是今天見到他，我不由自主又想起了你，心里好痛！

我大吃一驚，這篇文檔的日期是我進廠的那一天。我接著點開第二篇文檔，日期相隔有一段時間，上面寫著：老公，今天我們廠的繪圖員小張教我電腦繪圖，我不由自主地老是看著他，他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讓我挪不開眼，仿佛就是你在我身邊。老公，好想你啊！

我又隨便點開最近一篇文檔，上面寫著：老公，我有一件事難以啟齒，我發現我愛上小張了，我不知道愛的是他，還是他只是你的影子！可是，我們已經姐弟相稱了，我該怎么辦？

我不敢再看下去了，心里怦怦直跳，趕緊關掉文件，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我開始重裝電腦系統，在等待的過程中，努力不想這件事。

半個多小時后，柳敏回來了，手里提著菜，神情慌張。我強自鎮定，口里哼著歌曲，一副悠閑的樣子。柳敏似乎放下心來，開始下廚炒菜做飯。

我重裝好系統，又重裝了常用軟件，柳敏的飯菜也做好了。我和她邊吃邊聊，說說笑笑，仿佛什么事都沒發生一樣。但我內心明白，剛才柳敏慌張的表情，已顯露出她的某種擔心。

回到宿舍，我躺在床上，左思右想。柳敏真那么喜歡我，如果我順水推舟，和她在一起，那她到底喜歡的是我，還是她老公的影子？

一夜翻來覆去，糾結不已，最后我決定趁自己還年輕，多看看世界，想辦法發展一份事業，這份感情看似美好，但我始終捉摸不透。

同時我有了離開此地的打算，不然在這里一天，就不得不和她面對一天。她始終把我當成老公的影子，遲遲無法走出思念漩渦，而我又無法遂她所愿，對她很殘忍，我也不安寧。

幾天后，我請柳敏吃夜宵，對她說了我這些天做出的重大決定：“敏姐，我又找到一個工廠，也是電腦繪圖，工資比這邊高，我想辭職去那家廠。”

柳敏瞬間變色，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說：“這里上班不好嗎？又輕松又自在，工資會慢慢加上去的。”

我故作輕松，笑著說：“我還是想多點經歷，多學點東西，以后自己創業，到時說不定還要麻煩你幫我。

而且，我走了后，和老板說下，讓你把這份繪圖工作也做了，你完全沒問題，工資也可以加起來。”

柳敏沉默良久，紅著眼說道：“既然你決定了，祝你一切順利，我們多聯系。”

我辭職后，推薦柳敏接替我的工作，因為我的工作不是總有事做，柳敏身兼兩職完全可以。老板也很高興，給柳敏加點工資，一個人干兩個人的活，工廠也劃算。

我進了另外一家工廠，和柳敏常有聯系，后來聽說她和一個離異的工廠管理人員走到了一起，那個人踏實本分，對柳敏很好，我也為她感到高興。

多年以后，我娶妻生子，事業小成，定居在深圳。柳敏夫婦也在東莞經營一份事業，我們偶有聯系。

這么多年，我們的這份友誼沒有隨著時間而褪色，平時互不打擾，逢時過節一個電話問好，或默默祝福，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