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和亂世之后

前面曾經寫過了《微蟲日記》中第二章的內容：。這里將第三章的一些故事講給大家聽，其中主要講了戰亂之時的捻軍以及戰亂之后的情況。

01

當太平軍失敗以后，捻軍的勢力仍然很大。

袁江就遭到了捻軍的威脅。

亂局起的時候，軍情急報一封接著一封，但一些官員仍然在給河帥祝壽，鶯歌燕舞之時，忽聞捻軍騎兵至王家營，相距僅10余里。河帥在倉皇之際不知如何是好，竟然要自殺。身邊的仆人和侍妾趕緊拉住了他，河帥把一鼻煙壺狠狠擲在地上，喊道：“毀耳！”遂從淮上逃走。這一天是咸豐某年的正月二十有九日。

捻軍在此地蹂躪長達十一日，死者多達20余萬人。微蟲被周生背著逃走，所以幸免于難。

作者微蟲家有一個叫陳老磨的人，是山東淄川縣人，因為避難，夫婦兩人投到微蟲家為仆人。捻軍到來的時候，夫婦兩人守著房屋不愿逃離，捻軍燒了房子，把他們拖了出來，兩人遇難。捻軍退去之后，眾人發現老磨身上有七個創口，其妻也被大火活活燒死。

微蟲在這里感嘆，禍事之所以如此嚴重，是因為官軍沒有做好應對：

可嘆也，固劫數哉！然使早為之備，或事后疾驅而去之，殆未至如是之甚也。

捻軍的厲害之處在于他們的馬隊，他們用的武器是長槍、大戟，他們飄忽不定且精悍，可以一舉奔襲千里，看重貨財而輕視土地，這一點上，他們與太平軍是不一樣的。

微蟲這里給給出了應對捻軍和太平軍的辦法：

故困發逆，宜合長圍；而蹙捻逆，利堅壁清野，誠得所以制之之道也。用是知用兵，貴得其要領，而不在力爭。

微蟲說打了一個比喻，鯨魚很厲害吧，但它們離開了水當即就死掉了，我們與它搏斗何必把性命依托于江濤海浪之中呢？

02

袁江這個地方，富甲于淮揚，是東南糧運入北京所必經之路，加上河工每年都要歲修，朝廷按例每年都會撥帑金千百萬，所以冠益云集、商賈爭趨。然而黃河向北改道之后，鹽務發生了變化，后漕糧也改由海運，于是繁華錦繡，皆成過往云煙。今天望去，則只有幾條彎曲的官河，兩行稀疏的柳樹，一片凄涼殘照而已。

當時賊寇賴文光因為饑餓帶著部隊東奔到了這里，袁江的筑城工程尚未完畢，文武官員倉皇登上陴堞。官軍將領張從龍，勇略蓋世，其手下的參將也相貌奇偉，兩人拜為義兄弟。兩人率騎兵出城，才行十步，敵人就有五騎墜馬，張從龍大笑，讓他們整頓好了再來戰，一頓飯的攻伐，斬數十人，捻軍敗走。賴文光則在平橋被抓獲，被送到揚州殺死。這一戰，城中的兵其實不滿500人，幸虧捻軍又饑又疲，加上張從龍善戰，不然的話，后果不堪設想。

捻軍的彪悍，是遠遠超過太平軍的，而賴文光來往于捻軍和太平軍之間，所以他特別狡桀。賴文光率三百騎兵，還有精銳過千人。其中還有不少女性，騎術、箭術都堪稱絕倫。

有女賊百余，往來陣中，飛逐如驚電，皆手持銜轡，足踏鞍馬，腹著地，猶能左右射，絕藝哉。

而且這些捻軍尤為剛烈。

民獲其一，而臠割焉，至死罵不絕。

根據所俘獲的捻軍所講，他們都是曾經參加過“打光棍”。所謂的“打光棍”，就是在亂事還沒有起來的時候，鬧市中常常有少年10多人，拿著鐵尺、銅棍等物，在空地上招募人員入會。入會者的考驗就是用鐵尺、銅棍擊打，打至奄奄一息。甚至幾乎斃命，還沒有喊痛的人，則稱之為好漢，給錢和金瘡藥。原來這些人早在數年之前就在用這種方法招募人員，并非一朝一夕如此的。

03

袁江東去十余里有個地方叫河下，這里有一片玉蘭，大到可以綠蔭數畝，花期到來之時，晶瑩燦爛如銀海。而城西又是一大片玫瑰，香飄十里。微蟲常常跟從兄文濤兩人到此游賞，據今天已經有30年了，而從兄文濤也已經去世19年了。文濤出身的時候就多病，他天資聰穎，提筆成文，但他科舉不中，所以就投奔了八叔父少竹君。左宗棠當時在平定回亂，少竹君在左宗棠帳下負責軍需，文濤就幫助少竹君來做這些事情。后來，文濤為從九品官員的候選，并成為前敵沖鋒的一員，戰死。少竹君悲慟難抑，不久也去世了。

文濤曾經給微蟲寫信說：“雖困，然必以喪歸。”沒想到一語成讖。文濤性瀟灑，風神蕭散，人們皆認為他有晉、宋時期的人物的風采，死時才28歲。

當時捻軍苗沛霖已經被殺，但張樂行、任柱兒等部四處奔走，最終入了隴陜，與回亂中的一些賊寇合在一起，其勢更勝。這些人好殺戮，其殘酷讓人不忍聞。

捉人去，往往倒懸之樹間，刺股而飲其血，以為非此則但不壯，刳人腹，實草豆其中，?飼馬，謂之肉槽。

當初，文濤兄講這些事情告訴微蟲，微蟲尚且不相信。后來微蟲在松江遇到了一名姚姓書生，他說他在甘肅之時的見聞比這個記錄還要慘很多倍。微蟲又在金華結識了一名左宗棠的部下，名叫方鎬，他又跟微蟲講了很多事情，并拿出了一本左宗棠親筆所書的軍中禁令，有50篇，又有多篇陣法。微蟲看了之后感嘆道：

悲哉，軍也，賊也，其始皆耰鋤之子也，誰為厲階（指禍端）使轡殺，可哀也。

士卒，賊寇，他們開始的時候都是農田的種莊稼的人，是誰興起了禍端向他們相互殘殺啊？

微蟲的這一追問，可謂發人深省！

是不是戰爭過后，百姓的生活就會有好轉呢？那也不是。

微蟲還描繪了富人收租的一個場景：

嘗見一人，擁大舟入鄉。鄉人奉迎惟謹曰：收租老相公，今年來何暮也。田其田者老人佝而前，目不屑也。奉雞酒而進，頷之不食也，既而算其租不足，目老人，老人跽（長跪的意思）而請，不顧也。揮其仆而括其屋，得糓，老人哭，不顧也，乃曰：爾奸猾哉！捉一豬而去，曰：以示罰也。

大亂之后，就要想辦法恢復生產。朝廷安排人來開墾土地，但是土著和客民之間往往有因為利益相爭，爭相訴訟，累年不止，甚至引發械斗，導致很多人離開故鄉，輾轉窮困之地。微蟲這個時候想起了曾國藩說過的一句話：

亂后，人心、世道更不如前。

很顯然，作者有一個觀點：捻軍雖然為亂，但究其根本，亂在這個世道，亂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