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間里，排滿了抑郁休學孩子的媽媽

作者 | 黎響；

來源：武志紅；

ID：wzhxlx

前兩天我刷到了一個短視頻。

上來就是一位家庭教育師很生氣地罵一個媽媽“你不要說話！你要你孩子活，還是要‘你覺得’？”

在這位媽媽的講述中，她特別擔心自己 15 歲的兒子。

兒子最開始是厭學，然后發展出很多暴躁應激的行為，最后是自傷，現在在醫院里面接受治療。

這位母親想求助，讓孩子能夠早點出院繼續上學，怕在醫院里面久了，孩子就沒辦法繼續學習了。

她詳細列舉了多個證據：

孩子智商高于正常人，

在學校里面排名特別好，老師對他期待很高，

還考了很多成年人才能勝任的考試……

雖然她訴說的時候是帶著哭腔的，但同時能夠聽得出她對孩子成績的自豪感。

但是老師一句話給她潑了冷水：

如果你不能保證兒子出院之后是安全的，你讓他強行出院，就是害了他。

01

育兒是唯一KPI的母親

驅動力是恐懼

這是一位離了婚的母親，她最害怕的事情是：

自己不是一個好母親。

所以，她對孩子的關心，愛與付出，實際上都出于這份恐懼。

觀眾們很容易發現，這個孩子是她作為母親的唯一績效，她必須盡力保證自己勝任“母親”這個角色。

這位母親還承認她威脅過孩子“你不好好學習，所以你爸拋棄了你”。

這句話其實說給自己聽的，她潛意識里對于這段婚姻的理解是——因為我（和孩子）不好，所以丈夫拋棄了我們。

這里面有很深的恨意和恐懼，因此她需要向周邊的人，更要向她的前夫證明：我是好的，你是錯的。

怎么能證明呢？

一個很好的方法就是不斷讓孩子出成績，讓所有人都無法反駁她養出來一個“鄰居家的孩子”。

跟很多家庭工作久了之后，我發現，不是所有父母對孩子都只有愛，很多時候，孩子是一種工具，來消除他們“不稱職”的恐懼。

為什么會有這種不稱職感？

因為在我們的文化里面，很多家庭是靠功能來維系，而不是以愛為聯系。

雖然夫妻關系并不好，但是每個人都要承擔自己的功能：

比如過去常見的，丈夫的功能是賺錢，妻子的功能是養育孩子。

如果不能賺到足夠的錢，丈夫就會恐懼自己是窩囊廢；而如果不去雞娃，妻子就不知道自己的貢獻有多大，自己的價值有幾何。

這種情況特別常見。

同一位老師的賬號下，還有一個A女士的連線，她是未婚先孕，婚后也談不上對丈夫有多大的愛。

孩子出生之后，她自然把重心就轉移到了女兒身上。

女兒上初中后成績下滑，A 女士特別緊張——她放棄了自己的工作，還要求丈夫多交家用給孩子報補習班。

丈夫不想孩子補習太多，但每次提到“順其自然”，A 女士都會歇斯底里地罵，不允許他插手。

不久之后，A 女士決定在孩子中學對面街租了一套 20 多平的老破小，跟孩子一起住。

夫妻的關系也進一步疏遠， A 女士與孩子的共生關系更加緊密。

而女兒終于承受不住，在初三的時候崩潰了。

家教老師讓她給女兒辦休學，但無論怎么說，她都不愿意照做，自顧著說孩子的成績很重要。

這里有一個細節，她說身邊的人夸她丈夫是好男人的時候，她總是不舒服，覺得他們暗地里在貶低她。

如果真讓孩子休學一年，那就意味著她放棄工作、放棄夫妻關系、所有的監控精力和金錢投入，都失去了意義。

孩子雖然衣食住行被照顧得很好，但是她沒有感受到與母親的鏈接。

因為孩子能夠敏銳地感受到——

媽媽眼里沒有她這個人，只有那個能證明她價值的養育成果：成績好。

媽媽也發現，孩子自從上了初中之后不親近她了。

02

“我恐懼、你愧疚、你負責”

很多時候，當父母說出“你真是我的驕傲”的時候，除了對孩子的認可，更多的是希望孩子能夠成為自己價值的來源。

也就是我們經常說的“有條件的愛”。

但即使是有條件的，孩子在最開始的時候都想要滿足父母的要求——他們真的希望能夠成為父母的驕傲，拯救匱乏的父母于水火。

但問題在于，這種“條件”是越來越嚴苛的。

深陷恐懼的父母，對兒女的期待似乎是無邊無際的：

如果孩子考到了 95 分，那么父母會認可她的成績，然后鼓勵下次考得更好；

當孩子考到了 100 分，那父母馬不停蹄地安排課外競賽；

當競賽獲得獎了之后，孩子又被寄望于能夠被保送少年班……

孩子是很糾纏的：

為了滿足期待而努力，自己身心都很痛苦；

但不滿足期待，那么就意味著會讓父母失望。

一旦孩子決定違背父母，就極其容易產生「內疚」。

愧疚感是一種很強的動力，能夠在一段時間內驅使他們加倍努力學習。

但是它畢竟不是一種正向的動力，而更像腎上腺素，時間久了，會有很大的副作用——厭學、躺平、自傷……

到頭來孩子不得不思考：我的人生我說了不算，我的命必須用來拯救我的父母。

“我難道就是為了父母而活的嗎？”

仔細琢磨，孩子沒有知情同意，就被扔進了一個“父母犧牲，孩子拯救”的劇本中。

拯救者是注定會與愧疚相伴的，正如蜘蛛俠里面的名言“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蜘蛛俠會因為救不到所有人而深陷愧疚。

同樣對于孩子來說，他們必然會因無法拯救父母而愧疚。

而為了消除難以忍受的愧疚，他們必須失去能力，陷入抑郁。

03

父母不愿從這個劇本里醒來

孩子可能永遠也無法好轉

孩子的躺平抑郁，通常不是突然之間發生的。

在此之前他們嘗試過更加努力、表達無助或表達憤怒，但都無一例外被父母忽視和否定。

當孩子痛訴“你就是想要拿我的成績跟別人炫耀”時，雖然媽媽聽到了，但只愿意理解成孩子脾氣不好亂說話，沒有好好想過這是孩子對拯救者宿命的反抗。

一位大四的男生深陷抑郁，無法完成畢業論文。

他在社媒分享道：自己是家里第一個大學生，從小到大媽媽都在植入信念，讓他光宗耀祖。

從學校到專業都是被一手包辦，他的想法幾乎沒有受到尊重。

他大二想過轉專業，但是又被父親制止了，因為這個專業好考公，看能不能考去二叔那里。

他多次溝通，得到的回應都是：我們這么辛苦供你讀書……

他曾以為上大學了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沒想到這才是開始。

大四寫不出的畢業論文，像是他潛意識對父母的反抗。可惜的是，父母聽到了孩子的情況后，只是讓他趕緊吃藥調理好狀態，別耽誤了畢業。

直到最后，他覺得自己無路可走，他的自保機制（抑郁）不得不接管。

抑郁，是孩子在能力范圍內，發展出來的自我保護手段。

但很多父母接受不了“孩子的生病，有巨大的合理性和功能性”，所以不愿改變自己的期待。

而父母不愿改變自己，孩子也就不愿好起來——

因為變好，就意味著他們又得回到那個痛苦的拯救者角色中。

只有當父母放棄那個“我恐懼、你愧疚、你拯救”的劇本，能夠不被恐懼驅動，孩子才能探索屬于自己的劇本，才會產生好奇心，和新鮮的生命力。

04

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

偶爾把孩子當外人

要徹底破除這個劇本，短期內是不太現實的，不過我想分享一個簡單的方法，能讓這種僵化的關系松動一些。

其實這個恐懼與拯救的劇本，它只會發生在很親近的人們身上。

所以偶爾，請不要把孩子當孩子，要把他們當做外人。

第一層意思是，沒有人會奢望一個外人要承接住自己的恐懼。

我們經常聽到很多人很驚訝——看起來ta對大家都挺好的，很和善、樂于助人，怎么ta原來這樣對自家孩子的呀！

這是很多家長的一個特征：對外人很松弛，對孩子很苛刻。

我問過好幾個家長，他們是如何看待這種反差的。

他們幾乎一致地告訴我：別人做的不好我不說他們，那是因為那是外人； 我對你嚴格，其實因為我重視你。

當他們說出“我重視你”的時候，其實翻譯過來就是“你是我的一部分”。

但其實在很多孩子看來，他們寧愿父母把自己當外人，至少他們會被尊重。

把孩子當成外人，拘謹一些：

有些話，能不說就不說；

有些事，能不管則不管。

第二層意思是，我們往往會對待外人更和善一些。

孩子有被肯定、被支持、被理解的需要。

但有些父母認為愛的方式就是批評和限制。

我們看到外人，幾乎不會一上來就挑剔他的衣著、精氣神，指責他懶惰，最后還能很理直氣壯地說“我說你那么多是為了你好”。

我們會盡量發覺別人身上的閃光點，肯定他們還是做得挺不錯的。

這么做不是虛偽，而是一種拉關系的手段。

其實，孩子也很需要父母跟自己“拉關系”。

雖然說親子關系是天生的，但是親子關系的緊密程度，是需要雙方不斷培養的。

沈奕斐教授對自己的愛人說過：他可以不好好跟孩子親近，但就要做好準備孩子長大了只親近媽媽，而不親老父親。

聽到這里你或許還是有疑惑——那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能當外人呢？

這個困擾是很正常的，或許我們可以先嘗試：

在跟孩子的互動當中，每周找出 20%的時間，放下作為父母的沉重角色，嘗試以一個普通人對另一個普通人的方式，拉拉關系，給孩子一些吹捧和鼓勵。

我們可以看看這20%的試錯的空間，會不會為家庭關系帶來一些不一樣的變化？

雖然“讓孩子贏在起跑線”的敘事，這些年來持續被批評，但依然是大多數家長的工作邏輯。

并且社會的機會越少，家長就越害怕自己沒能托舉孩子，是他們的罪過。

但另一方面，越來越多孩子厭學躺平，做出極端的行為。

這已經不是能夠“以后再想辦法”的切身問題。

如果說家長想讓孩子一步早、步步早的話，學習成績之外，情感支持系統的發展，也許是更有競爭力的東西。

大冰說過一段話，大意是：

很多心理問題都是可以自愈的，這取決于孩子有多少過往美好生活的回憶。 如果孩子在痛苦時，能夠回到過去，意識到他們曾經是被很多愛包圍的，這相當于給了孩子很多情感資本，讓他們能夠有信心應對情緒波動、壓力、挫折。

讓孩子能夠健全地活下去，需要父母少一點恐懼，多一點支持和愛。

作者：黎響，資深心理作者，英屬哥倫比亞大學碩士，擅長人際關系、家庭系統、職場等議題，個人公眾號：黎響David 。本文原創首發公眾號：武志紅（ ID ： wzhxlx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微信公眾號：武志紅（ID:wzhxlx），微博：@武志紅。現于北上廣深杭廈門成都蘇州南京青島10個城市開辦了武志紅心理咨詢中心。

???

咨詢電話：186-1257-6320 / 138-1124-80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