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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酒店界的金字招牌,在傳統五星酒店的運營方法論里,絕對不包括「如何擺攤」這一項,太掉價了。
不過最近你有沒有發現一個神奇的現象,高端酒店們扎堆出來賣小吃了,“包子饅頭熟食炒菜快餐甜品”應有盡有,標準是百萬后廚的,配上星級大廚的水平和地攤的價格。怎么看都是違背祖訓的舉動。
新潮流新風尚?不,可能只是對五斗米折腰。
01星級酒店光臨凡間
1983年廣州白天鵝賓館敞門迎客,那是霍啟剛的爺爺、“港澳教父”霍英東牽線建造的,鄧公兩度下榻于此,感慨“看來我們還要再開放一些城市”。后來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下榻,霍英東專門從收藏家手里買下一輛限量版的皇家藍加長版勞斯萊斯,那次接待女王非常滿意。
白天鵝賓館奠定了我國星級酒店的一座里程碑。
引進僑外資后,北京建國飯店、長城飯店、南京金陵飯店、上海華亭賓館等酒店拔地而起,立于平房筒子樓間猶如異次元怪物,那時的賓客是的「真·往來無白丁」。
作家海巖曾撰寫過一本《五星大飯店》,他本人任職的昆侖酒店,是我國第一家由中國人自己設計建造和管理的五星級飯店。
隨著大門打開,2000年前后,波特曼麗思卡爾頓、浦東香格里拉、浦西四季等國際大牌五星級酒店出現在上海,2006年前后的北京西城金融街,洲際、威斯汀和麗思卡爾頓三家奢華酒店同臺獻藝,董事長及企業高管們踢踏著皮鞋爭相入住,期待著上市敲鐘。
它們都曾是國內的奢華天花板的代表,就像風口上的豬會飛,第一批星級酒店基本都賺得盆滿缽滿。
而在五星級酒店里,不止住宿,名利場中心實則在餐飲部:觥籌交錯間盡是飛天茅臺跟麥卡倫,環境要高雅大氣,氛圍感和儀式感必須拉滿,食材要稀缺珍貴,連煎蛋都得配個松露,在這里談個生意,怎么著都得千萬起步。常年流連于此的網紅甜甜說,“光是待著就感覺人生充滿希望。”
然而不和諧的一幕出現了,從一線城市到縣域街頭,星級酒店“變形記”正在上演:
天津的麗思卡爾頓酒店,推了輛黑色移動漢堡車整活,58元一個的和牛漢堡,引得游客瘋狂排隊打卡。
四川的希爾頓主廚,親自站在巴中街頭,叫賣鹵味;北京的王府半島,綠色可麗餅手推車頻頻營業;河南三門峽的澳門天子酒店門口賣起十元一份的黃花魚、紅燒排骨。
浙江紹興咸亨酒店的外擺區,非遺臭豆腐在油鍋中滋滋作響,整條魯迅中路都被浸潤到香氣。同城的紹興國際大酒店、紹興銀泰大酒店,靠外擺日入過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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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某飯店給外擺餐車裝上大堂同款的雪松香,市場總監說,“我們要讓顧客覺得,買的不是一塊扎肉,而是五星級生活方式的碎片。”
如果你關注相關資訊的話,往前回溯,上海瑞吉酒店去年就賣起了生煎,8塊錢4個,18元還可以買到“英式松餅+咖啡”套餐。
小紅書平臺上,關于“五星級酒店擺攤推薦”的筆記超過159萬+篇;再打開短視頻,各大奢華酒店都上線了團購套餐,直播間有個印象很深刻的評論:如果連麗思卡爾頓都能擺攤,別的酒店還好意思端著嗎。
猶記得2020年的疫情期,#武漢五星級酒店路邊賣早餐#的話題曾以超高熱度斬獲6000萬閱讀量;時隔五年,高端酒店放下身段再燃擺攤風,反而愈演愈烈了。
五星級酒店突然做快餐,跟小攤販搶生意,所圖為何?背后其實是一場行業的集體自救。
02食蕭條時代
對于現下餐飲消費的收縮,網友們造出了個新詞,叫“食蕭條”。
從市場環境來看,這幾年酒店行業的日子確實舉步維艱。
數據顯示,2024年全國高星酒店平均入住率僅為58.3%,和2019年相比,下降了近15%,餐飲收入更是直接暴跌超過三成。
高端酒店的政商宴請動輒人均四位數,所以政務接待曾是五星酒店的主力客群,但2013年一則《中央和國家機關會議費管理辦法》,讓五星酒店與政府會議幾乎絕緣。今年5月上面發的一封文件再次加了把火,其中提到“公務工作餐不得提供酒類”,被不少人稱為“史上最嚴禁酒令”。
于是體制內掀起了一股史無前例的整治違規吃喝風暴。一位餐飲老板算了算賬,表示自家包廂上座率從70%驟降至30%,單桌消費金額從人均300-500元降至150元以下。“以前一桌宴請,光茅臺就能開3瓶,現在連啤酒都不點了。”
地方收緊吃喝標準,公務接待生意徹底是黃了,難的是又趕上企業「增效降本」首砍商務差旅。
據攜程商旅的《2023-2024 年商旅管理市場白皮書》,有87%的出行員工感受到差旅成本管控措施的影響,近三成人想住的酒店價格超出了差旅標準。麥肯錫最新報告也顯示,中國企業過去三年的差旅預算平均下滑了15%~20%,科技、金融等行業甚至砍掉了30%以上。
連字節、螞蟻這些待遇極好等互聯網大廠都開始嚴控費用,用GPS定位核查出差行程,堪比抓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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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獎勵出國游、搞舞臺年會的外企,直接默默改同城聚餐,常住酒店從JW萬豪換成四星級,商務會議更是摳搜的緊,以至于酒店經理一聽到“活動改為線上”就頭疼的要緊,酒店收入源進一步萎縮。
政商接待和差旅收緊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還是消費觀念的變化。
鮑德里亞的《消費社會》寫道,物質豐盈與意義匱乏同時存在,讓消費者看似擁有了自由選擇權,實則卻被一雙無形的大手隱形控制。直指消費主義的陷阱。
如今,消費者或許迎來了覺醒時刻,開始用「精打細算」重構消費話語權。
“符號價值”和“使用價值”在努力達成平衡,“價值消費”逐漸取代“面子消費”,除了拼單拍照的名媛和熱心抄底的煤老板,關注五星酒店的人越來越少了。
星級酒店被亞朵、華住等中端酒店分流,畢竟人家能提供免費純凈水、延遲退房,甚至還配備了洗衣機和烘干機,更符合年輕人的個性追求。
今年酒店蕭條表現得更明顯,于是,猛火齊下,刀刀致命,五星酒店不得不從神壇下落,降維求生,擺攤賣盒飯。
高端餐飲甩開膀子扎進煙火堆,從“人找店”到“店圍人”,從“供消費者選購”到“幫消費者決策”,把大菜做小、把正餐變零售,堂食+外擺+線上團購,三條線一起跑,換取流量新生。
或許未來雙軌并行會成為常態。畢竟,彎得下腰的,才能從街巷里撿起真金。大俗即大雅,至簡達至真。
性價比為王的消費趨勢之下,探尋與普通消費者雙向奔赴的新思路,是高端服務業的必修課。
03擺上貨架甩賣
「五星級酒店擺攤」展露的只是星級酒店困境的冰山一角,被擺上貨架拍賣才是值得行業反思的。
據文旅部披露數據,2001年至2010年,五星級酒店的數量增長了三倍多。近十年來,中國經營五星級酒店數量在2019年達到巔峰,822家。此后這一數字不斷下跌,截至2024年三季度僅剩736家。同時,這五年間多達171家酒店被取消五星級資格,多數是在風口上開業的“老古董”,基礎設施和運營管理逐漸已經跟不上五星級標準。
在基建火熱、中國房地產行業蓬勃發展的年代,地產商們靠著政策傾斜、地方補貼開疆擴土,即使酒店虧損,也能靠房地產的盈利來消化。
國內地產商的酒店生意也沿用了地產思維,看重資產價值,在管理、經營、服務方面的經驗不足。再加上酒店一建就是四五年,前期投入資金大,回報周期長,一旦陷入經營困局,就很難脫身。
房地產市場降溫后,多數酒店面臨巨額債務壓力,難以維持正常運營,慘遭地產公司抹零。即使是五星酒店,現金流告急,也只能被擺上貨架,被集體大甩賣。
2021年開始,就出現了上海虹橋綠地酒店群、上海新華聯索菲特大酒店、上海豫園萬麗酒店、上海日航酒店、世茂旗下等多家五星級酒店的出售信息。
成都希頓國際酒店拍賣從10億降至5億,溫州萬和豪生降價40%才成交,能賣出去的已是贏家。2022年3月,嘉定喜來登酒店破產拍賣,起拍價為10.62億元,最后卻因無人出價流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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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金茂威斯汀、君樂城堡等五星級酒店被集中打包拍賣,買家來自陜西水泥、原油等實業,熱心抄底的煤老板、油老板們,買酒店像買白菜一樣爽快。
被放棄的酒店只能排隊拿著拍賣的號碼牌。據亞洲旅宿大數據研究院報告分析,2023年至2024年間,酒店拍賣次數達964起,拍賣價格在億元以上的酒店數量超248起。
2024年國內法拍酒店中,折價率低于7折的酒店占大多數(約56%),其中約27%都是5-6折出售,而溢價交易則僅占7%。
至于出售的獲益,賣方的說辭基本一致,盤活公司資產、優化財務狀況、償還貸款及借貸等等。
越來越多的五星酒店被榨干了“最后一滴血”,被轉賣,甚至被強制接管。
2025年一季度,各大國際酒店集團整體上揚,但營收增幅較小、凈利潤分化明顯。如萬豪、希爾頓集團營收最高,溫德姆酒店及度假村凈利潤同比呈倍數級增長,而凱悅酒店集團則下降96.17%,壓力山大。國內酒店集團則整體表現偏弱,過半數酒店集團營收和凈利潤下滑。
從開發商拿地的“嫁妝”,到企圖擺脫對房地產和高端客戶的依賴,五星酒店正在尋找更多求生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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