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的“人民班”是如何管理人民的？

作者 / 林海東

今年3月16-17日，朝鮮召開了第三次全國居民班長積極分子會議。閣揆樸泰成致開幕詞，內閣副總金明訓作報告。

會議結束后，與會者繼續在平壤逗留，按照朝鮮慣例享受“犒勞”待遇。3月20日，金正恩與全體與會者合影留念（視頻見文尾），為這次大會畫上句號，然后，與會者各回各家。

今年的第三次全國居民班長積極分子會議，與上次大會之間時隔18年，也是金正恩執政以來的首次。按照樸泰成在開幕詞中的說法，這次會議將為全面改進洞、居民班工作提供重要平臺。也就是說，此次會議的目的，不是18年沒開會了所以要開一次，而是為了加強居民班在朝鮮社會生活中的作用。

居民班，是現時朝鮮官方中文譯法，其實就是大家所知的“人民班”。對于外界來說，人民班是朝鮮的一個神秘存在，與社會管控密切相關；在西方人的眼中，人民班甚至是一種反人類、反人性的存在。那么，人民班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存在呢？

這要從朝鮮社會的行政結構說起。在朝鮮，勞動黨-黨Z央-金正恩三位一體的“唯一領導體制”負責領導一切，黨政軍民學、東西南北中全管，是金字塔的塔尖；接下來，在國家層面是內閣，內閣之下的行政區劃及組織大致劃分為三級——

• 第一級：道、特別市（人民委員會）

• 第二級：市、區域、郡（人民委員會）

• 第三級：里、邑、勞動者區、洞（事務所）

人民班位于這座金字塔的最底層，接受黨Z央勞動團體部的政策指導，由洞事務所（街道居委會）具體管理，是朝鮮社會的最基層組織。金明訓在此次全國居民班長積極分子會議上給出官方定義，即“居民班是連接居民和人民政權機關的社會生活基層組織、居民生活據點，積極弘揚朝鮮社會本色的工作也是從居民班出發并依靠其作用得到保證的”。

人民班這一朝鮮社會基層組織，建立于1960年代，通常為20-30戶為基本單位，平房劃線、樓房按層。人民班建立的初衷，是“一心團結”，亦即維護與加強內部穩定，是把社會管理的觸手伸進社會的基本構成單位——家庭，是朝鮮式現代化保甲制度。用金正恩與此次大會與會者合影時的話說，“每個洞和居民班都是支撐以人民群眾為中心的朝鮮社會制度的基石、居民生活的據點；洞、居民班的職能和作用是有力推動朝鮮全面發展前進的動力。洞、居民班的強化就是人民政權群眾基礎的鞏固化；居民班的和睦團結就是以關愛和情意擰成一股繩的朝鮮社會的一心團結”。

在外界的刻板印象中，人民班長是兇神惡煞般的存在，地頭蛇、打手頭兒那種。其實不然，從第三次全國居民班長積極分子會議的情況看，絕大多數人民班長是看上去慈眉善目、人畜無害的大媽、大嬸。這與人民班建立六十年來的情況保持一致。

在朝鮮，男女其實并不平等，有相當一部分婦女是作為全職家庭主婦存在。這些沒有職業、工作的家庭婦女需要參加人民班的活動，比如打掃公共衛生，比如農忙時下鄉參加勞動，比如積攢有機肥，等等等等。在一個人民班的范圍內，會從這些家庭婦女中選出一位相對年長的婦女做人民班長，亦即居民小組長，但需經過上報備案、由洞事務所加以任命，并由洞事務所領導并進行日常管理。

人民班長的權限比較寬泛，但工作要在洞事務所那里接受指示后進行。這些工作包括但不限于向居民傳達上級指示，掌握家家戶戶的人口變化、思想動向、生活情況，組織居民參加各種活動，檢查家庭衛生，調解鄰里糾紛，分發配給物品，以及召開居民例會、對各家各戶完成任務情況進行表揚或批評等等。形象一點說，人民班長其實就是集攝像頭、傳聲筒、緩沖器等功能于一身的基層管理者。上點兒年紀的人尤其是50后-70后這幾代人，對此應該不陌生。金正恩將人民班長定義為“人人都找上門來的好戶主、貼心的大兒媳婦”，實際上已經形象地定義了人民班長的功能和作用。用當年一部韓劇《澡堂老板家的男人們》可以簡單做比，人民班長就是啥都管的老兩口兒＋周旋操勞于全家上下的大兒媳婦英子的合體。

有人將朝鮮人民班長與我們這邊常見的紅箍兒大媽大爺類比，其實并不準確。我們的大媽大爺主要協助地方監督、管理社會治安秩序，活動區域主要在街頭巷尾。但朝鮮人民班長的權力更大，隨時都會闖入居民家中看看人家是否按“朝鮮式社會主義”道德標準過日子。你家要是來個親戚里道的，那了不得了，靈魂三問必須的——你是誰？從哪兒來？到哪兒去？回答若是讓她老人家不滿意，接下來出現在你家里的就是社會安全員或保衛指導員了；在朝鮮，社會安全員和保衛指導員那可是令人肝兒顫的存在。

作為朝鮮社會最基層組織的管理者，人民班長不白干，會得到津貼和額外的糧食配給；比如說一般家庭婦女的口糧配給是每天350克，人民班長差不多能得到700克。除了經濟上的好處之外，人民班長還會獲得各種榮譽，成績優異者還會得到各種勛章獎章；得的多的，胸前也能掛一堆。

人民班長和上級洞事務長（相當于居委會主任），是與居民直接打交道的社會基層管理者。但人民班這個體制，較之以前有所松弛，時隔18年再次召開全國居民班長積極分子會議的意義，也就在于把這個體制再緊起來，元帥要的是“政權群眾基礎鞏固化”和全社會上下擰成一股繩的“一心團結”。這些作為“戶主、大兒媳婦”的大媽大嬸們把人民生活方方面面都管起來，慈父元帥才會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