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7月21日, 江西浮梁縣融媒體平臺上一篇《北斗昭明——浮梁北斗書院興衰考》如投石激浪,不到兩天竟掀起23萬的點擊巨浪!這是何等驚人的數字!其背后,又潛藏著何等深沉的文化渴念?這豈止是文章的成功?分明是浮梁人對歷史文脈的深情回眸,是時代對健康文化根脈的殷切呼喚。
江西是個好地方,浮梁曾是孕育了景德鎮的母縣,其“瓷之源、茶之鄉、林之海”的美譽馳名中外。28萬人口小縣,浮梁歷史上經濟富庶,陶瓷文化星光燦爛,文化名流輩出,尤其近代史上,浮梁浮北鄉村重文興教,商業文明拔助的文化自建,培養了一批批文化俊才,這些出自鄉野的文化傳承人,猶如驚鴻一瞥點亮鄉土,更為近代地方文化興衰留下了閃亮的光芒!
如今,在喧囂塵世之中,人們的心靈深處那份渴求從未消失。基于浮梁歷史的燦爛文化,浮梁人張干明、錢鋒先生倡議成立北斗文化研究會,張樹安研究員以心血梳理北斗書院興衰脈絡,恰如為焦渴的田野引來大小北河一渠清流。其在籌備會上的一篇發言稿,經浮梁融媒體平臺轉發后,兩天的點擊量就突破了23萬次,這一炸裂現象的背后,實則是23萬顆心靈在文化荒漠中自發尋找清泉的集體回響——我們靈魂深處始終渴望著那些能滋養根脈、照亮心靈的文化甘霖!
張樹安研究員曾是我中學老師,也曾擔任浮梁縣委宣傳部副部長、縣委政法委副書記,他不僅是我的先生和人生導師,也是我見過最干凈的干部之一。張樹安老師退休后一直執迷于種菜,更熱衷于地方文化的挖掘與探尋,并且樂于其中樂此不疲。
他筆下的北斗書院,其名即如指路星辰,其史更如精神燈塔。張樹安先生深入考掘書院興衰,正是重新點燃這座文化燈塔的壯舉。書院當年培育英才,如北斗引航,輝耀一方文脈;今日考證其史,亦如擦亮塵封的明珠,讓歷史智慧重新照見浮梁前路。這豈是尋常考證?分明是讓歷史長河中閃耀的星光,重新映照浮梁大地的嶄新航程!
當23萬次點擊匯聚成流,這已不是一次普通的閱讀行為,而是浮梁兒女一次深沉的文化自省。它昭明:唯有那些真正蘊含歷史底蘊、承載精神高度、指引向上之路的文化活動,才能在時代洪流中牢牢扎根,并喚醒民眾心底最深沉的認同。浮梁這場北斗文化研究熱潮,恰如一面明鏡,映照出鄉村振興之文化振興最本真的動力:它源于民眾內心自發,也必將植根于民眾心底!
23萬次點擊量,豈止數字?那是23萬顆心朝向北斗的仰望,20萬雙手對文化根脈的深情觸摸。張樹安先生筆下北斗書院的光芒,豈止屬于歷史?它正穿越時空,輝映今日浮梁人對精神家園的執著追尋。愿這束北斗之光,永不黯淡!它必將點燃更多地方文化薪火,于神州大地上熊熊燃燒,點亮更多心靈深處不滅的星辰。
作者系原《浙江日報》資深記者 吳中平
附張樹安先生的作品:北斗昭明——浮梁北斗書院興衰考
張樹安
2025-07-21 17:0923萬+閱讀 文苑
浮梁北鄉,人杰地靈!大小北河,孕育了浮梁北鄉璀璨奪目的文化瑰寶。回望歷史,浮梁北鄉的書院、書堂、私塾,曾如繁星般點綴其間,照亮了無數求索的心靈。然而,斗轉星移,滄海桑田,歲月的風霜無情地侵蝕著過往的記憶。曾經燦若星河的文化印記,連同我們心中那最后的守望與陣地——北斗書院,許多珍貴的情節都已悄然湮滅在時光的塵埃里,留給我們的,唯有那些令人扼腕嘆息的、零落的記憶碎片。即便是離我們年代最近的北斗書院,其輝煌過往,也早已不為今人所熟知。
北斗書院,創始于清末光緒年間。雖初創倡導者何人,初創具體何年,因史料缺失,我們暫未確考,但這絲毫不能掩蓋其誕生之初的宏大氣象!彼時,千年古縣浮梁按方位分設東南西北四大書院。而我們習慣所稱的“北鄉”,涵蓋蛟潭以北的峙灘、儲田、經公橋、西湖、勒功、江村和興田。承載著北鄉文脈與希望的北斗書院,雄踞于北鄉的中心腹地沽演下村——即今沽演糧站一帶。令人悵惘的是,現代公路穿院址而過,只余下院址上部分殘垣斷壁、縮小的水塘和一塊殘碑在靜靜地訴說著往昔的榮光。
北斗書院是什么樣子,今人沒有見過。幸得曾在北斗書院求學、后在儲田中學當過老師和景德鎮工作的江村鄭惟馨老人,留下的一篇回憶文章《北斗書院》,為我們描繪了這座文化殿堂的壯麗圖景:
“北斗書院,坐北朝南,氣象莊嚴!迎面便是一座雄偉的門樓,其上‘北斗書院’四個大字,橫貫蒼穹,氣度非凡。門樓兩側,各砌有約六米高的方磚墻,通體以石灰粉刷,潔白如雪,呈‘八’字形傲然撇開。門前,一片寬闊的綠茵如毯,靜候著求學的腳步。步入其中,但見布局精妙,處處講究對稱之美。其建筑規模宏大,空間異常寬敞,整整一百間房室,鱗次櫛比,皆為兩層樓房。內設會議廳、工作室、倉庫、教室,功能齊備。穿過正門,兩側樓房間,豁然開朗處是一個寬闊的大操場。操場盡頭,池沼如鏡,花圃溢彩。池沼周邊,垂柳依依,隨風搖曳;空地與花圃旁,松柏蒼翠,翠竹挺拔,各色花草點綴其間,生機盎然。書院最深處,一座魁星樓閣拔地而起,直指云霄!其樓閣頂端,四角飛檐翹起,氣勢磅礴。登臨絕頂,極目遠眺,方圓數里,盡收眼底,令人胸襟為之開闊!”
據目前掌握的文字記載,北斗書院早期的山長,是溠口的朱之翰先生——他也是后來山長朱幫道(朱大綬)先生的祖父。朱之翰乃清末進士出身,學識淵博,德高望重,在北鄉文化界和文人群體中享有極高的威望與尊崇。須知,書院山長一職,絕非等閑之輩可勝任!必得由全北鄉的文人學士共同推舉,候選人不僅需有高深的學養功名,更需具備令人信服的崇高威望。
書院的架構是這樣的,設山長一人,財務一人,雜役、巡察(負責山長和書院保護,到各地巡察催送田租)若干人。為何這里沒有教書先生?這里需要特別說明一點,可能令人稍感費解:北斗書院自身從未直接開辦過官辦學校或常規教學。雖然它曾辦過幾期經學(即私塾),但這與書院的主體功能是分開的。簡言之,書院本身“興教而不教學”。這需從古代書院的性質說起:我國傳統書院,大致肩負著六大神圣使命:
其一,教育教學,設經學講堂培養生員;其二,管理地方教育,選拔人才,其職能頗似今日的教育局;其三,學術研究、交流與傳承,乃思想激蕩的殿堂;其四,社會教化與時政監督,擔當一方文脈的守護者;其五,圖書資料的貯藏,猶如古代的圖書館與檔案館;其六,文廟祭祀功能。如著名的白鹿洞書院,往往六者兼備。而我們的北斗書院,則簡單些——它并不獨立承擔常規的辦學之責。書院雖擁有教室、房間、課桌板凳等完備設施,但主要延請地方上享有盛名的教書先生前來開堂授課。書院無償提供教室和教學用具,卻并不支付先生薪金。先生的收入,全憑其學識魅力吸引學生繳納學費。先生學問越精深,慕名而來的學子便越多,其收入自然豐厚,培養出的人才也更顯卓越;反之,則難免門庭冷落。清末的朱之翰先生便是極負盛名的典范。
及至民國,科舉廢除,老學究漸失市場,新學之風日盛。此時,江村的鄭倫元先生,既是山長,也是教書先生。他身為留日歸來的海歸學子,學識新銳,備受推崇。撰寫北斗書院回憶的鄭惟馨先生,以及江村的鄭振球先生等,都曾師從鄭倫元,并引以為畢生的榮耀!
民國時期,繼朱之翰先生之后執掌北斗書院的,有其子朱舫良先生、其孫朱大綬先生。朱大綬先生升任國民黨浮梁縣黨部書記長后,則由朱大來先生繼任山長。江村的鄭景堯先生,是沽演北斗書院的最后一任山長。
值得銘記的是,北斗書院除山長外,還設有校董會。陸續有十多位校董,如嚴臺的江資甫先生、流口的張佩賢先生、后來還有梅湖的姚以南先生等十多位地方權貴賢達,都曾擔任過書院校董,為書院發展傾注心力。
需要特別說明的是,我前文一直沿用“山長”之稱謂。然而,到了北伐戰爭之后,北斗書院的主事人,其稱謂已悄然變化——不再稱“山長”,而是改稱“團總”!不知其他地域的書院在民國時是否也如此稱呼,但北斗書院確是如此。這“團總”之名,本是地方武裝民團長官的設置。自朱之翰山長延續至民國,稱謂便開始轉為團總,此后皆循此例。這稱謂的轉變,或許正是那個動蕩年代的烙印——軍閥混戰,割據一方,“有槍便是草頭王”,槍桿子往往意味著話語權。用團總之名或有用槍桿子護衛筆竿子之意。
當時的北斗書院,雖非北鄉的最高行政權力機關,但絕對是北鄉最具權威、最有話語權的地方!書院每年會召集一兩次集會(實為校董會),由團總負責總召集。會議內容絕非尋常,它關乎北鄉公益事業的新建與重修,更肩負著調解全鄉各村乃至個人之間復雜的山田糾紛的重任。因為鄉民們世代相傳著一個樸素的信念:有了紛爭,就要去找當地最有學問、最有威望的人來主持公道。北斗書院,正是這樣一個匯聚了北鄉頂尖文人與所有權貴精英的神圣殿堂!例如,校董張佩賢先生曾任六區(江村區)區長,姚以南先生后曾任五區(峙灘)區長,朱大綬先生更是官至浮梁縣黨部書記長。
書院自身擁有良田千畝的雄厚產業,其收入除維持書院日常運轉外,更有一項惠及北鄉的善舉——資助北鄉優秀學子外出深造!尤為關鍵的是,書院團總手下,掌握著十幾條槍。在亂世之中,這便象征著絕對的權威與話語權!這些槍,在兵荒馬亂的民國歲月里,無疑是個惹人垂涎的“好東西”。那時,紅色政權已在北鄉大部分地區星火燎原,流口、儒林、柏林、溠口等地,皆是共產黨人活躍的區域;而石溪以北,則是白區的頑固堡壘。紅區白區,對這十幾條槍無不“心儀不已”。甚至鄰近的祁門高塘,也組織起義勇隊,三番五次深入北鄉“圍剿”紅軍。
歷史的悲劇,在1934年農歷八月二十三那個夜晚驟然降臨!高塘義勇隊從勒功翻山,直撲溠口,未遇紅軍,竟悍然洗劫溠口,焚燒三幢民房!隨后,這群匪徒繞道到沽演,將魔爪伸向了北斗書院——他們不僅劫掠了書院的珍貴財物,更奪走了所有槍支!為了掩蓋罪行,便于逃竄,這群文化劊子手竟喪心病狂地縱起一把沖天大火!熊熊烈焰吞噬著這座承載著北鄉文脈的殿堂!那一刻,書院的教工、學子、當地村民以及大刀會志士,無不悲憤填膺,他們不顧一切地全力追殺高塘劫匪,沿河一路追擊至下黃,可惜最終失去了匪徒的蹤跡。劫匪們則經石溪轉滄溪,從白毛倉皇逃回了高塘。
創辦僅五十余載,凝聚著北鄉無數心血的北斗書院沽演校園,就這樣在沖天的火光中化為灰燼!這是北鄉文化史上一次慘痛的浩劫!
書院剩余的田產,由朱大綬先生主持,按北鄉的樂農、桃墅、全民、新政、興田、峙灘六所中心小學平均分配,其收益仍用于興辦教育,延續著書院的文教薪火。而那些曾為書院嘔心瀝血的校董們,也依然矢志不渝地投身于教育事業。朱大綬先生回到溠口創辦樂農初級中學;張佩賢先生則在流口,利用宗祠承恩堂辦起了國民學校(張有幫、張納容等曾在此求學);姚以南也在梅湖興辦學校(據說至今健在的陶學淵先生曾在該校執教)。
三年后的1937年,張佩賢先生再次挺身而出,發出重振北斗書院的強音!原來,自民國九年開始,張佩堅先生便在中渡口購置大片土地,興建了一片坐北朝南、陽光普照的門面房,取名“朝陽巷”,門樓高懸“朝陽門”匾額,房屋用于出租。1937年,張佩賢先生力主在朝陽巷21號重辦北鄉公所與北斗書院,并親自擔任山長。原北斗書院的學東們,絕大多數都參與進來。此時的北鄉公所,成為北鄉人士議事決策之所;而朝陽巷的北斗書院,則化身為北鄉學子前往景德鎮求學或經景德鎮外出深造時,一個溫暖的落腳點與精神驛站。
這座承載著流離文脈的景德鎮朝陽巷北斗書院,伴隨著景德鎮的解放,因時代變遷及原校董的命運轉折,最終于建國前廢止。從沽演初創到朝陽巷落幕,北斗書院存續凡七十余載,其命運跌宕,令人唏噓!
北斗書院,曾走出了一批黃埔軍校學生!目前所知,僅僅今江村鄉一個鄉,就有三個學子,走進了民國時期的中國歷史,他們是“共和國不會忘記的烈士”、中共早期隱蔽戰線的大英雄江式訓,曾經著述出《抗戰必勝論》的國民黨少將朱云影,中國民主建國會34個創黨元老之一的林滌非。可以肯定,建國初期北鄉許多有文化的干部、教師,多從北斗書院走出。
去年,驚聞承載著北斗書院最后記憶的景德鎮老城區的朝陽巷,將被陶文旅開發的消息,張樹安、張田安兩兄弟匆匆趕去,用鏡頭定格下了那些彌足珍貴的影像!至于北斗書院在朝陽巷的具體運行情況,那些塵封的細節,就只能寄望于未來成立的北斗書院文化研究社,去深入挖掘、細致考證了。
北斗書院是曾經浮梁北鄉的文脈,也是浮梁北鄉茶瓷商貿的商脈,是浮梁北鄉曾經的精神文化家園。其興教讀書求學之風一直延續至今,正如清乾隆版《浮梁縣志》主編凌汝綿在《昌江雜詠》所言“十戶人家九讀書”。近年來,峙灘鎮及峙灘流口村率先倡勵學之風,興田接著跟進,經公橋港口有位叫計雄杰的老板,每年個人拿出錢獎勵全鎮考上大學的學子。浮北讀書之風越來越濃烈,浮北人才輩出如大小北河源源不息!
來源:潮新聞客戶端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