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以“西史辨偽”為名的偽史論在網絡上漸成氣候,從質疑古希臘文明的真實性,到否定古埃及、兩河流域的考古成果,甚至將矛頭指向國內考古學界——比如炒作上海博物館的文物“存疑”,糾纏學者展開公開辯論。這些論調看似打著“辨偽”的旗號,實則暴露了對歷史研究本質的根本誤解——他們似乎堅信,歷史可以靠“辯論”定真偽,文明可以憑“質疑”被否定,卻唯獨忘了:歷史從不是“辯”出來的,而是靠證據“立”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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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史辨偽”這四個字,從根上就透著對歷史研究的誤解。歷史從不是“辨”出來的,就像長城不會因為爭論“有沒有”才存在,甲骨文也不會因為辯論“真不真”才被認作文字。“辨”本應是研究的起點——對某個結論存疑,就去挖新遺址、測更精確的數據、找更多互證的材料。可“西史辨偽”者卻把“辨”當成了終點:拿著放大鏡挑幾個細節,就敢否定整個文明的存在;憑幾句“我覺得不合理”,就想推翻百年來的考古實證。這哪是“辨偽”,分明是把歷史當成了能用嘴皮子拿捏的橡皮泥。
一、“西史辨偽”的套路:用“辯論技巧”替代“證據鏈”,靠“爭議曝光”收割流量
偽史論者的核心矛盾正在于此:他們雖以“辨偽”為名(“辨”本指基于證據的分析判斷),實則行“辯論”之實(用言辭對抗替代實證分析),甚至刻意通過炒作“學者辯論”制造存在感。這種操作的陰險之處在于:他們從不在乎結論是否站得住腳,只在乎能否把學術問題拖入“辯論場”——只要學者接招,他們就贏了。
最典型的例子,莫過于偽史論者對國內學界的糾纏。比如他們曾炒作上海博物館的某件外來文物“來源可疑”,煽動輿論要求館方“公開辯論”;更有甚者,針對殷墟考古專家唐際根教授展開圍攻,拿著“商王武丁是否真實存在”“殷墟青銅器原料是否來自西方”等早已被考古證據厘清的問題,要求“公開對質”。唐際根教授曾無奈表示:“他們根本不看考古報告,只反復問‘你怎么證明不是假的’,這種對話從一開始就不在一個頻道上。”
這類“職業杠精”的話術,在黃河清等人身上體現得尤為典型。他們精于用詭辯術拆解學術邏輯,卻從不動手碰一碰考古工地的泥土。比如黃河清曾在視頻中拿著一張古希臘雕塑的照片,放大某個修復痕跡說“這是現代膠水,證明雕塑是偽造的”,卻對該雕塑出土地層的考古報告、石材的年代檢測數據視而不見。當學者拿出這些證據時,他又立刻轉移話題:“你怎么證明檢測機構沒被西方收買?”——這種“永遠在質疑,從不給證據”的套路,恰恰戳中了學者的軟肋:學者習慣了用數據說話,卻不擅長在“話術迷宮”里纏斗;他們在乎邏輯的嚴謹,而杠精只在乎如何用一句反問讓聽眾覺得“好像有道理”。
從學術傳統看,真正的“辨偽”是一套嚴謹的實證體系。梁啟超在《中國歷史研究法》中提出“辨偽十二法”,要求從文獻著錄、文體特征、思想淵源等多維度交叉驗證;王國維的“二重證據法”更強調地下文物與傳世文獻的互證,這種方法論在當代已發展為地層學、碳十四測年、金相分析等科技手段與傳統考據的結合。比如考辨某份古籍真偽,學者會比對不同版本的異文、核查歷代目錄著錄、分析紙張墨色的年代特征——這才是“辨”的精髓:用證據鏈說話,而非靠嗓門定論。
但偽史論者的“辨偽”,早已背離了這種學術邏輯,淪為純粹的“辯論”套路:
? 選擇性失明:對西方考古出土的實物證據視而不見——比如無視邁錫尼遺址的青銅劍、泥板文書,卻抓住“某件文物修復過”大做文章;對古埃及金字塔石料中有機殘留物的測年數據避而不談,只反復追問“石頭怎么斷代”。
? 雙重標準:用“絕對完美”苛求西方文明,對中國考古中的“合理推測”卻網開一面。他們能接受二里頭遺址“沒發現文字”仍被認定為早期都城,卻堅稱“古希臘沒有同時期史書”就是“造假”;認可碳十四測年對仰韶文化的斷代,卻聲稱同一技術對兩河流域泥板的測定“不可信”。
? 話術綁架:將“質疑”等同于“真理”,把“辯論勝利”當作“歷史定論”。當學者拿出陶器演化序列、金屬成分分析等證據時,他們不接招,只反問“你怎么證明沒造假”;當被追問“你的證據是什么”時,又以“我只是質疑,不需要舉證”搪塞。
這種“只破不立”的把戲,本質是用“辯論技巧”替代“證據鏈”。就像有人指著故宮太和殿說“這是假的,因為我沒見過明朝人蓋它”,卻拒絕看榫卯結構的工藝傳承、史料中的修建記載——荒謬之處,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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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歷史體系的構建:靠“一點一滴的證據”而非“空口白牙的辯論”
無論西方歷史還是中國歷史,現存的文明體系從不是“辯論”的產物,而是學者們靠考古實物、文獻記載、科技鑒定等“一點一滴”堆積起來的實證大廈。
古埃及史的年代框架,依托王陵銘文與天文歷法的對應、陶器類型的地層演化、碳十四測年的交叉驗證;中國商周史的細節還原,依賴甲骨文的占卜記錄、青銅器的銘文佐證、都城遺址的布局分析。這些結論不是某個人拍腦袋定下的,而是幾代研究者用“證據拼圖”一點點拼出來的——發現新甲骨,就修正商王譜系;出土新簡帛,就補充戰國制度;測年技術進步了,就微調文明起源的時間線。這種“以證據為依據、以新發現為修正”的過程,才是歷史研究的常態。
更重要的是,這套體系從不拒絕質疑,但要求質疑者“用證據說話”。你可以說“某件古希臘雕塑的斷代有問題”,但得拿出石材分析報告或出土地層的新證據;你可以質疑“古埃及某段銘文的解讀”,但要提出文字學上的新考證。可偽史論者恰恰反其道而行:他們不參與“證據拼圖”,卻想靠“話術拆解”推翻整座大廈。說“金字塔是近代偽造的”,拿不出混凝土檢測或施工痕跡的證據;宣稱“荷馬史詩是后人編造的”,解釋不了特洛伊遺址的考古發現與史詩記載的吻合。這種“用空嘴皮子否定實證體系”的操作,本質是把歷史研究降格為“話術游戲”——誰的質疑更激進、誰的陰謀論更離奇,誰就“贏了”。
這種話術的欺騙性,正利用了部分人的認知缺陷:對考古技術陌生(比如不懂碳十四測年原理)、對學術流程無知(以為歷史結論是“拍板定的”而非“證出來的”)、對復雜證據鏈不耐煩(只想聽“非黑即白”的結論)。于是,“偽史論”不用構建證據,只需制造“認知混亂”——用“你怎么確定沒造假”的反問替代“我能證明造假”的舉證,用“西方有過學術爭議”的個案放大為“全是假的”的極端結論,最終讓缺乏判斷力的人相信“辯論能改寫歷史”。
三、偽史論的“爽感”陷阱:用情緒替代理性,用偏見迎合心理
偽史論能聚攏大量信徒,一個重要原因是精準迎合了部分人的“爽劇心理”——通過宣稱“西方歷史全是造假”“中華文明獨步天下”,制造簡單直接的優越感,像看爽文時主角一路開掛碾壓對手的快感。
這種心理不難理解:承認不同文明在歷史上各有輝煌,需要客觀認知和理性判斷;而相信“西方靠造假碰瓷文明,只有中國真材實料”,則能輕松獲得心理滿足——不用學考古知識,不用理解文明演進的復雜性,跟著喊“造假”就能獲得“我比別人更清醒”的錯覺。就像有人不愛看嚴謹的歷史紀錄片,卻癡迷“驚天秘聞”類野史段子,因為后者更省力、更刺激、更能滿足情緒需求。
但歷史從不是“爽劇劇本”。古埃及人在尼羅河畔修建水利時,良渚人在長江流域筑造古城;古希臘人探索幾何學公理時,春秋戰國的諸子在辯論百家學說——不同文明的發展軌跡各有千秋,既不用靠否定別人抬高自己,也不會因為有人質疑就失去光彩。偽史論者刻意放大“文明對立”,用“西方造假”的話術煽動情緒,本質是把歷史變成滿足虛榮心的工具。
更可悲的是,沉迷這種“爽感”的信徒,往往陷入“認知閉環”:只信能印證自己偏見的話術,對考古報告、測年數據、文獻互證等硬核證據一概排斥。你說兩河流域的泥板文書有明確地層記錄,他說“都是近代埋的”;你給他看古希臘陶器的演化序列,他說“都是批量仿造的”。這種“只信自己愿意信的”的態度,早已脫離對歷史的討論,變成純粹的情緒宣泄——就像閉著眼睛喊“太陽不存在”,卻忘了自己正沐浴在陽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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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文明的厚重:靠“挖出來”而非“辯出來”
從蘇美爾人的楔形文字泥板,到瑪雅人的石刻歷法;從殷墟的甲骨卜辭,到古羅馬的凱旋門,人類文明的軌跡,是一鏟一鏟挖出來的,不是一句一句“辯”出來的。
中國考古學的發展早已證明這一點:二里頭遺址的宮殿基址、青銅器作坊,不是靠“辯論”讓學界認可其為“夏代都城候選”,而是靠地層疊壓關系、器物類型學分析;良渚古城的水利系統,不是靠“質疑”就能否定其“早期國家”的地位,而是靠碳十四測年、土壤微結構分析等硬證據。唐際根教授團隊對殷墟的持續發掘中,僅甲骨文中的商王譜系就與文獻記載形成三重印證,這種“挖出來的歷史”,從來不需要在辯論場上證明自己。
偽史論者總說“西方文明是編出來的”,卻忘了一個基本事實:全世界上萬名考古學家在近東、北非、南歐工作,他們來自不同國家、學派,甚至有學術爭議,卻從未有人拿出“系統性造假”的證據。這種“跨國、跨時代、跨學派的造假陰謀論”,比“古埃及人建金字塔”本身更離奇——畢竟,編造一個能騙過所有專業人士的“偽史”,難度遠大于承認歷史的真實性。
古埃及的金字塔在沙漠里立了五千年,兩河流域的泥板在博物館里躺著,古希臘的陶器紋飾演化序列清清楚楚——這些東西,難道會因為有人喊“假的”就憑空消失?真正的歷史,是泥土里挖出來的實物,是測年儀上跳出來的數字,是不同文明遺址里相互印證的痕跡。靠“辨”能辨出司母戊鼎的鑄造年代嗎?能辨出甲骨文上的商王譜系嗎?不能。那憑什么覺得,西方的歷史就能靠“辨”來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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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語:少些“空談辨偽”,多些“尊重實證”
歷史研究容得下合理質疑,但絕不接受“為了質疑而質疑”的胡鬧。“西史辨偽”的喧囂,本質是對“證據”的蔑視:既不懂考古地層學的基本原則,也不明白測年技術的科學原理,卻妄圖用“辯論”的勝負改寫歷史。
那些炒作“學者辯論”的偽史論者,恰恰吃透了一個歪理:只要把學術問題拖入辯論場,他們就贏了。因為真正的歷史證據從不需要“辯論”來證明——殷墟的甲骨不會因為沒人回應質疑就變成贗品,金字塔的石料也不會因為少一場辯論就改變年代。學者的每一次“接招”,不過是給了他們“被認真對待”的假象,讓他們得以披著“學術質疑”的外衣收割流量。
說到底,歷史不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也不是辯論賽的辯題。辯論賽可憑話術分勝負,歷史卻只認鐵證——甲骨文不會因辯論改年代,金字塔也不會因爭執變真偽,實證從不需要話術加持。古埃及的太陽歷不會因為有人質疑就少算一天,古希臘的幾何學不會因為有人否定就失去邏輯,就像中國的甲骨文不會因為有人懷疑就變成“后人偽造”。
真正對歷史的尊重,是承認“證據為王”——你可以不相信某個結論,但必須先看懂支撐結論的證據;你可以提出新觀點,但必須拿出更硬的證據。離開證據談“辨偽”,不過是徒勞的空談。畢竟,文明的密碼藏在泥土里、石頭上、文字中,而不是在鍵盤的辯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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