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柯克之死：導火索與照妖鏡

查理·柯克去世，此刻寫這篇文字，可能兩邊都不討好。

這個著名的保守派大V，在Tik Tok上擁有730萬粉絲，他是川普的支持者，堅定捍衛保守主義立場。讓他成名的方式，是他走進大學校園跟人激辯，往往把一些奉行激進DEI的人駁得啞口無言，再通過這類視頻和博客吸粉無數。9月10日，查理·柯克在美國猶他州猶他谷大學參加一場校園活動，遭遇槍擊，頸部中彈身亡。

關于這個人的言論，我抱有復雜的心情。他的保守主義觀點帶有古典自由主義色彩，這與我的底層原則相符。而且美國的DEI運動的確有走火入魔的趨勢，我支持自由和平權，但激進的矯枉過正式的運動，只會因身份政治造成新的不平等不自由。基于保守主義的辯論，有助于將自由與平等之間的關系做更深入的探討和傳播。

可是如果完全陷入僵化的保守主義，似乎又讓他有另一種極端言論，譬如擁槍。他捍衛美國立國之初的原則和信條，起初我也持相似觀點。但擁槍在現代社會是否仍然適用，或者說在作為移民國家的美國，是否適用。現代戰爭發展至今，民眾擁槍能與暴力機器對抗、保衛自身權益的能力越來越低，說白了，即使一幫美國人拿著合法槍支上街，在全副武裝訓練有素的軍警面前也不堪一擊。民眾擁槍，確實可以保障一些個人的財產不受侵害，比如遭遇搶劫、盜竊等犯罪威脅的時候，合法持槍的人可以保護自己。但這可能陷入另一個悖論，如果能全面禁槍，那么歹徒持槍的概率也會降低，民眾受到槍擊威脅的概率也在降低，何況還有一些惡性的無差別槍擊事件，更是人間慘劇。尤其在已經高度撕裂的美國，階層、族裔、性別、移民等問題已經讓不同群體之間日益水火不容，如果槍支在民間普遍存在，這種分歧和矛盾便增加了進一步激化的危險。

查理·柯克之死是一個悲劇，出于人道，我為他的死亡感到悲傷。但美國國內輿論卻走向兩個極端，一方把他稱為英雄、殉道者，另一方卻拍手稱快。遺憾的是，兩種觀點我都不敢茍同：把他塑造成英雄，可能將他所有觀點都神圣化，甚至有點“死者為大”的意思，他的觀點似乎就變得不可置疑起來；拍手稱快的人，我稱之為冷血，無論左右，尊重生命都是底線，無論以多神圣的名義，查理·柯克不是希特勒，不是人類公敵，這種肆意剝奪他人生命的槍擊行為都足夠可鄙。

主張擁槍的查理·柯克死于槍擊，這也許顯得荒誕，但我們至少要區分他的觀點、他的原則性主張、他的人格、他的生命這四者的區別。在犯反人類罪行或經法院審判之前，他的生命，他的生命不可剝奪。在沒有明確的證據和程序正義之前，他的人格不可侵犯。在保障前兩者的基礎上，他的原則性主張可以支持或反對。即便支持或反對他的原則，也不影響我們對他具體觀點的辨析。再回到起點，他的生命不可剝奪。

我之所以稱他的死是“照妖鏡”，就是看到人道崩潰后的對立和敵意。說他是英雄或者活該，都用情緒和立場替代了理性，捧上祭壇或踩到腳下，就會陷入理性和人性的雙輸。

我甚至擔憂他的死是“導火索”，很多自詡正義的人，愈發忽視手段本身的正義，拋棄程序正義的造神或刺殺，只會讓矛盾更加不可調和。本來辯論是為了達成共識，如今的辯論卻日益變成立場劃分活動，延伸為敵我矛盾，甚至采用極端方式來肉體消滅，社會的裂痕進一步加大，共識和底線的力量越來越小。

因無妄的死亡而悲傷，因未經程序正義的殺戮而譴責，因廣泛傳播的觀點而理性辨析，這是完全不同層面的問題，但很多人分不清，社會撕裂真正的危機就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