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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英國《金融時報》9月25日報道,銀行業巨頭匯豐(HSBC)宣布,已在金融市場部署量子計算方面取得全球首個突破性進展。
匯豐表示,該突破基于IBM公司最新的Heron量子處理器。
在針對一組歐洲債券真實交易數據的測試中,量子計算在預測債券以特定價格交易的可能性方面,實現了34%的顯著提升。
這表明該技術有望極大提升債券市場的定價與交易效率。
《金融時報》評價此舉為“意義非凡的飛躍”,標志著量子計算首次由一家銀行大規模應用于真實交易場景,而非僅停留在學術研究階段。
匯豐集團量子科技負責人Philip Intallura對此表示認同,稱這可能是量子計算領域的“斯普特尼克時刻”,并預計將引發行業內的廣泛連鎖反應。
可量化的商業價值
很多人其實對此是存疑的,甚至對那34%的效率提升感到驚訝。
但為何仍然有人愿意認可這個事件?甚至覺得很有意義?
要理解這一點,我們得先回到最根本的問題:量子計算,究竟憑什么撼動我們熟知的金融世界?
我們日常接觸的一切電腦、手機,都基于經典計算。
它們的世界是非黑即白的二元世界,每個比特要么是0,要么是1,像一個個精準但單一的開頭。它們解決問題的方式是線性的、順序的,雖然速度飛快,但面對需要同時處理海量“可能性和概率”的復雜問題時,就會顯得力不從心,如同用單線程思維去解一個多維度的謎題。
而金融市場的核心,恰恰就是這樣一個由無數“可能性”編織成的巨大網絡。
就拿債券定價來說,它絕非一個簡單的數學公式。
它需要實時考量數以千計的變量:全球央行的利率動向、發行企業的信用健康狀況、市場情緒的微妙波動、宏觀經濟的未來預期……這些變量相互交織、影響,形成了一個動態變化的概率云。
經典計算機通常采用蒙特卡洛模擬等方法,通過海量隨機抽樣來估算最終結果,這個過程雖然有效,但耗時且存在精度天花板。
可量子計算不同,它帶來的是一種顛覆性的思維方式。它的基本信息單位——量子比特,擁有一種名為“疊加”的奇妙特性。它不像經典比特那樣非0即1,而是可以同時處于0和1的狀態,就像一枚同時旋轉的硬幣。
更神奇的是,多個量子比特之間可以通過“糾纏”建立超距關聯,使得它們能作為一個整體協同工作。
那么,量子計算機在處理那些需要探索所有可能路徑的組合優化問題時,天生就具備了并行計算的優勢,有望以指數級的速度找到最優解,或者說,更精準地描繪出那片“概率云”的真實形狀。
正因為如此,過去十年,全球頂尖金融機構都在量子計算領域投入巨資。但絕大多數進展都停留在“概念驗證”的襁褓階段:在極度簡化的理想模型中,證明某個量子算法“理論上可行”。與在平靜的游泳池里測試一艘船模的浮力沒什么兩樣,都無法得到更精確的數據。
匯豐這次的突破,意味著他們將這艘船駛入了真正有風浪的海洋。關鍵不在于那34%的提升幅度,而在于這三個不容小覷的細節。
第一,他們使用的是一組真實的、未具名的歐洲債券交易數據,這意味著數據包含了真實世界的噪音和復雜性,不再是實驗室里的“干凈”數據;
第二,他們解決的是一個具有明確商業價值的問題——預測債券以特定價格交易的概率,這直接關乎做市商的報價策略、風險對沖和套利機會,是真金白銀的較量;
第三,量子處理器并非孤立運行,它已經被整合進某個實際的分析流程中,盡管可能還未直接觸發交易指令,但已經成為了決策鏈條上的一環。
從這幾點來說,其意義則更多是在于,它有力地證明了在我們所處的這個“嘈雜中型量子時代”——一個量子比特數量還有限、且容易受環境干擾而出錯的當前階段——量子計算已經不再是實驗室里束之高閣的珍品,它已經能夠處理真實世界的金融數據,并產生了清晰、可量化的商業價值。
這是一個從零到一的質變,說明量子計算正式從一個令人興奮的“科研項目”,開始向一個可靠的“生產工具”邁出了具有里程碑意義的第一步。
為何是債券市場?
在量子計算的宏大征程中,最前沿的領域,也就代表著技術的難以攻克。
當前量子計算所處的真實階段——它并非無所不能的超級神物,而是一個正處于蹣跚學步卻已顯露驚人潛力的“天才少年”。
只是,它尚且無法勝任那些需要完美無缺的億萬次計算、如同破解現代加密體系般的終極任務。
而最聰明的策略,不是好高騖遠地等待完美機器的誕生,而是主動去尋找那些“現有技術剛好能解決、且解決后價值巨大”的現實問題。
債券市場,正是這樣一個理想的突破口。
它擁有獨一無二的特性,使其與現階段量子計算的能力形成了天作之合。
首先一點,債券定價本身就是一個異常復雜卻又邏輯結構清晰的數學難題。與股票價格更多受瞬息萬變的市場情緒驅動不同,債券的價值評估扎根于相對可量化的因素:利率的長期走勢、發行主體的信用評級、現金流的貼現模型、以及復雜的違約概率計算。
這些變量雖然數量龐大,彼此之間卻存在著嚴謹的數學和經濟學關聯,構成了一個多維度、高復雜度的概率網絡。這種擁有內在邏輯結構的復雜系統,恰恰是量子計算能夠大顯身手的戰場。
量子比特的“疊加”與“糾纏”特性,使其能夠以一種并行處理的方式,同時探索利率變化、信用惡化等多種情景下債券價格的無數種可能路徑,從而更高效、更精準地描繪出完整的風險-收益概率分布圖。
這遠比經典計算機通常采用的、依賴海量隨機抽樣的蒙特卡洛模擬方法,在原理上更具優勢。
其次,債券市場獨特的流動性結構創造了巨大的價值空間。全球股票市場交易活躍,價格發現機制相對高效,微小的定價錯誤會迅速被市場套利行為抹平。而債券市場,尤其是大量的公司債和地方性政府債券,交易往往并不頻繁,許多債券甚至幾天都沒有成交。
這種“流動性不足”導致價格信號模糊,定價效率低下。在這里,哪怕只能將定價預測的準確性提升幾個百分點,所帶來的優勢都是決定性的。
對于一個做市商或大型資產管理機構而言,這意味著他們能夠更精準地為這些“難以定價”的資產報價,從而捕捉到潛在的巨大套利機會,或者更早地識別并規避風險。
基于信息優勢帶來的效率提升,在規模巨大的債券市場里,直接轉化的是數以億計美元的真實價值。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是債券市場令人震撼的龐大規模。全球債券市場的總規模遠超股票市場,是一個超過百萬億美元的超級蓄水池。
在這個體量的市場中,任何一點微小的效率提升,無論是降低萬分之一的交易成本,還是提升百分之一的風險定價精度,其釋放出的絕對價值都將是一個天文數字。
對于匯豐這樣的全球金融巨頭而言,在這里取得突破,其商業價值和戰略意義遠勝于在某個小型、邊緣的市場中取得更大的技術進展。
因此,匯豐切入債券市場,是一次典型的“挑熟透的果子摘”的精明之舉。它避開了量子計算當下的短板,充分發揮了其在處理復雜概率問題上的潛在長處,直擊了一個規模巨大且存在顯著效率提升空間的核心金融市場。
就像在計算機發明的早期,科學家們沒有用它先去處理復雜的文學創作,而是優先用于計算彈道軌跡和密碼破譯——因為這是當時技術能力最能產生決定性影響的領域。
斯普特尼克時刻?
1957年,蘇聯將人類第一顆人造衛星“斯普特尼克一號”送入太空,那聲從星空傳來的無線電蜂鳴,不僅震驚了美國,更徹底打破了舊有的平衡,宣告了一個全新時代——太空競賽時代的無情到來。
匯豐的此次宣布,也類似于金融行業聽到的第一聲“量子蜂鳴”。
由此引發的連鎖反應將是迅速且深遠的。
在競爭對手層面,可以預見的是,諸如高盛、摩根大通、貝萊德等頂級金融機構,其管理層和董事會必將面臨巨大壓力。
他們內部可能已經存在多年的量子計算研究項目,將會被立刻提升至前所未有的戰略高度,獲得更多的資金、更緊迫的時間表和更明確的商業化指標。
一場圍繞量子人才的爭奪戰將悄然升級,華爾街與硅谷之間的人才流動將出現新的方向。
對于像IBM、谷歌、微軟、亞馬遜這樣提供量子計算硬件和云服務的科技巨頭而言,這是一個期待已久的市場驗證信號。
匯豐的成功案例,成為了他們向其他金融機構推銷其量子解決方案時最有力的“樣板工程”。金融業龐大預算的閘門由此被撬開了一道縫隙,更多的合作需求、研發訂單將涌入這個生態,從而反哺底層技術的快速迭代和成熟,形成一個強大的正向循環。
最終這一切的壓力、投資與合作,都將匯聚于人才市場。
一個全新的、極度稀缺的交叉學科精英群體——“量子金融工程師”——的價值將被重新定義。他們是既能理解量子比特的奇異特性,又能構建金融資產定價模型的跨界通才。
在未來的數十年內,他們將成為獵頭市場上最為炙手可熱的目標,其薪酬水平很可能創下技術金融人才的新高。因塔盧拉的“斯普特尼克時刻”比喻,我之所以認為頗為精準,正是因為它準確地捕捉到了這一事件從技術突破演變為戰略轉折點的本質。
歷史性的變革往往并非悄無聲息地降臨,而是以這樣一個標志性事件為開端,隨后便以不可阻擋之勢,席卷整個行業,重塑一切規則。
量子計算在金融世界的長征,或者已經算是邁出了改變全局的第一步。
本文作者 | 東叔
審校 | 童任
配圖/封面來源 | 騰訊新聞圖庫
編輯/出品 | 東針-知識頻道(未經允許,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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