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慶縣的山腳下,住著春生、春來哥倆。他們家是祖傳的中醫,到了這一輩,春生打小就跟著父親認藥、背方,一雙眼睛看藥材比看親娘還親;弟弟春來卻對藥草沒興趣,只愛擺弄鋤頭,地里的活兒樣樣精通。
分家那年,春來剛定下親事,春生大手一揮,把家里的田地、房產全讓給了弟弟:“這些你留著過日子,我只要爹留下的醫書和那只舊藥箱。”春來媳婦背地里嘀咕:“哪有放著家業不要,偏偏要一堆破書和一個空箱子的?”春來卻知道,哥哥心里裝著的,是祖輩傳下來的那點念想。
春生背著藥箱,揣著醫書,開始了走江湖的日子。他腳程快,心腸熱,見了窮苦人看病,常常分文不取,遇到疑難雜癥,卻肯花上十天半月琢磨。日子雖清苦,倒也自在。
這一日,春生走到一個繁華城鎮,剛進街口,就見一群人圍著看告示。他擠進去一瞧,原來是城里的鎮國將軍貼的:將軍的獨生女得了怪病,請遍名醫都沒治好,誰能治好,愿以重金相謝,若是未婚男子,將軍還愿將女兒許配給他。
人群里議論紛紛:“聽說小姐病了快半年了,起初只是茶飯不思,后來就整日躺在床上,眼瞧著一天天瘦下去……”“好多名醫都束手無策,這病邪乎著呢!”
春生心里一動,沒急著揭榜,反而在城里找了家小客棧住下。接下來的三天,他專找那些給將軍女兒看過病的醫生打聽。有的說小姐脈相紊亂,像是中了邪;有的說小姐是憂思過度,氣血兩虧;還有的說,摸不出癥結,只覺得脈象虛浮,用藥下去石沉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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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到最后一個老大夫,春生遞上一壺好酒,老大夫才嘆了口氣:“不瞞你說,我瞧著小姐不是臟腑的毛病。聽她身邊的丫環偷偷說,發病前,小姐和丫環在后花園玩,渴了就喝了假山下那口泉水,當時好像看見水里有絲亮晶晶的東西,像是水線,小姐疑神疑鬼,總說自己喝進了一條蟲子,打那以后就沒舒坦過……”
春生心里豁然開朗:這哪是真有蟲子,分明是心病!小姐認定喝進了蟲子,日夜憂懼,久而久之,郁氣成火,才拖垮了身子。
第四天一早,春生走到將軍府門口,伸手揭下了那張告示。守門的士兵見他年輕,穿著洗得發白的粗布褂子,背著個舊藥箱,都露出不屑的神色,卻也不敢怠慢,領著他進了府。
將軍正在廳里踱步,見進來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濃眉大眼,倒也精神,只是太過年輕,心里先涼了半截。但既已揭榜,總得讓他試試,便揮揮手:“領他去看看吧。”
丫環領著春生進了繡房,隔著一層輕紗帳,小姐伸出一只皓腕,腕上戴著只羊脂玉鐲,襯得肌膚勝雪。春生坐在床邊的小凳上,三指搭脈,凝神細聽。片刻后,他松開手,對守在一旁的將軍夫人說:“小姐上焦火盛,是郁氣所致。我先留下一丸藥,今晚用溫水服下,明日我再來。”
他從藥箱里取出個小紙包,里面是一丸深褐色的藥丸,散發著薄荷和黃連的清苦氣。
當晚,小姐服了藥。夜半時分,只覺得胸口那股憋悶的火氣漸漸散了,頭腦也清爽了許多,竟沉沉睡了個安穩覺。第二天一早,將軍聽說女兒氣色好了些,對春生多了幾分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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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將軍派人去請,春生已經到了府門口。他對將軍說:“將軍,中醫看病講究望、聞、問、切,昨日只切了脈,今日想看看小姐的氣色。”將軍點頭:“理應如此。”
這次,將軍親自領著春生進了繡房,讓人把帳子掀開一角。春生望去,只見小姐斜倚在床頭,臉色雖有些蒼白憔悴,卻難掩眉眼間的俊美,只是眉宇間鎖著一團愁緒,像蒙著層薄霧。他點了點頭,又留下兩丸藥:“這兩丸,一日一丸。服完了,我后天再來。”
這兩丸藥,一丸是安神鎮靜的;另一丸是和胃健脾的。小姐服下后,果然不似先前那般煩躁,到了傍晚,還讓丫環端了半碗小米粥,慢慢喝了下去。只是一想起那“蟲子”,心里還是像壓著塊石頭,郁郁不歡。
第三天,春生準時而至。他藥箱里除了尋常藥材,還多了個小竹筒,里面裝著一條筷子頭粗細、三寸來長的地龍——也就是蚯蚓,是他早上去城外菜地里特意尋來的,用清水養了半天,洗得干干凈凈。
他先給小姐診了脈,又細細問了飲食睡眠,然后拿出一包藥粉:“請小姐用溫水把這藥服下。”接著對守在屋里的將軍夫婦和丫環說:“小姐服下藥后,可能會有些反胃,勞煩各位先到外屋等候,我叫你們時再進來。”眾人雖有些疑惑,但見春生神情篤定,便都退了出去。
小姐剛把藥粉吞下沒多久,就覺得胃里一陣翻騰,忍不住干嘔起來。丫環早已備好痰盂,她趴在床邊吐了幾口酸水。就在這時,春生趁著眾人不注意,悄悄從竹筒里倒出地龍,用手捏著,輕輕放在了痰盂旁邊的地上,又用腳邊的布巾掩了掩,看著像是從痰里吐出來的。
等小姐吐完,春生揚聲道:“好了,大家可以進來了!”
將軍夫婦和丫環連忙進屋,一眼就看見地上那條“小蛇”,嚇得倒吸一口涼氣。春生指著地龍,朗聲道:“各位請看,小姐的病根子就在這兒!這是條水線蛇,當初小姐喝泉水時誤吞了下去,在肚里攪擾,才讓小姐日夜不安。如今用藥物催吐,把它排了出來,小姐的病自然就去根了!”
小姐低頭一看,見那“蛇”一動不動(其實是春生提前處理過的),頓時覺得心里那塊石頭“咚”地落了地——原來真的有蟲子!現在吐出來了,可算好了!她長長舒了口氣,眉宇間的愁緒一下子散開了。
將軍夫婦又驚又喜,連連稱贊:“先生真是神醫!神醫啊!”
接下來的幾天,春生又開了幾副調理氣血的方子。小姐沒了心病,吃飯香了,睡覺沉了,氣色一天比一天好,不出半個月,就恢復了往日的活潑,又能在后花園蕩秋千、賞花兒了。
將軍看著女兒痊愈,對春生感激不盡,更看重他年輕有為,心思縝密,人品端正。想起告示上的承諾,便把春生叫到跟前,哈哈笑道:“春生先生,老夫說話算數。小女能有今日,全賴先生妙手回春。我看你一表人才,與小女也算有緣,不知你愿不愿意做老夫的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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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生沒想到會有這等好事,臉上一紅,低頭行了個禮:“能得將軍垂青,是春生的福分。只是……”他頓了頓,“小女的病,其實是心病……”
將軍擺了擺手:“我知道!我知道!能看透心病,對癥下藥,這才是真本事!”
不久后,將軍府張燈結彩,春生娶了將軍的女兒。他依舊帶著那只舊藥箱,只是身邊多了個知冷知熱的人。夫妻二人時常一起研讀醫書,春生的醫術越發精湛,后來成了遠近聞名的良醫。人們都說,春生這門親事,是他用一顆醫者仁心,給“掙”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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