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說 “從來如此,便對么?”,這話用來問讀《西游記》的人,再合適不過 —— 十有八九要跳過第十回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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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與魏徵對弈,《爛柯經》的句子像舊賬簿上的墨跡,又密又沉;末了那首詩,也不見半點 “大鬧天宮” 的爽利 —— 誰耐煩看兩個老頭下棋?可吳承恩偏要在這冷處藏刀,刀刀戳的都是世人的痛處,連央視版都不敢細拍,大約是怕這文字太真,驚破了太多人 “隨眾裝睡” 的幻夢。
《爛柯經》說 “博弈之道,貴乎嚴謹”,唐太宗偏不。他是 “天可汗” 啊,手掃隋末烽煙,腳踩貞觀盛世,手里的皇權比棋盤上的 “先手” 還硬氣。可他的 “嚴謹”,全用在了算計上:玄武門殺兄弟,是為爭 “先手”;斬涇河龍王,是為保 “權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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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爛柯經》又說 “擊左則視右,攻后則瞻前”,他偏只顧眼前的 “贏”,忘了龍王的冤魂會叩門,忘了殺孽會纏上性命。這哪是下棋?是賭徒在擲骰子,以為把把都能贏,卻不知莊家早把他的生死算進了局。就像魯迅說的,“人固然應該生存,但為的是進化”,可太宗偏把 “生存” 活成了 “算計”,把 “進化” 改成了 “爭勝”,到最后,連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了。
更可笑的是 “與其戀子以求生,不若棄之而取勝”。唐太宗戀的 “子”,是那身龍袍,是那把龍椅。他容不得半句逆耳話,連魏徵都得借盹睡避他鋒芒;他以為皇權能鎮住生死,直到心口疼得滾下床,見了龍王的冤魂,才知道自己戀的不過是塊朽木 —— 就像鄉下老太太攥著發霉的餅,以為能當救命糧。現實里的人也一樣:戀著沒前景的工作,戀著不愛自己的人,戀著早已變味的面子,明明 “棄子” 就能活,偏要抱著 “死子” 哭,活成了《爛柯經》里最可笑的 “無謀之人”。魯迅說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可多數人連 “直面自己執念” 的勇氣都沒有,只會在幻夢里裝睡,連旁人遞來的醒酒湯都要打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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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詩更像諷刺:“棋盤為地子為天,色按陰陽造化全。” 太宗以為自己是 “天”,能定棋子的命,卻不知自己也是別人棋盤上的 “子”。涇河龍王是 “黑子”,他是 “白子”,陰陽輪轉里,沒誰能永遠贏。“下到玄微通變處,笑夸當日爛柯仙”,王質爛柯是癡,太宗戀權是蠢 —— 他看不透 “玄微”,只懂 “爭勝”,直到進了地府,見了六道輪回的善惡簿,才知道自己笑錯了人。這 “笑夸” 二字,比閻王的鬼判還狠,笑的是世人把幻夢當真,把算計當智慧。魯迅說 “于一切眼中看見無所有”,太宗到死才看見自己的 “所有” 不過是場空,可太多人到現在還沒看見。
最妙的是那盤沒下完的棋。下到五十三刻,魏徵盹睡而去,太宗的命也快到盡頭。這棋局哪是沒下完?是吳承恩故意留的活口 —— 人生哪有 “下完” 的棋?你以為能等到 “終局”,其實早被時光判了 “死局”。就像現實里的我們,總說 “等賺夠錢就歇”“等孩子大了就輕松”,可錢沒賺夠,人先垮了;孩子大了,自己也老了。我們都在等 “終局”,卻不知自己早成了棋盤上的 “棄子”,連魏徵那樣 “盹睡避禍” 的機會都沒有。魯迅說 “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便也成了路”,可我們偏要在 “死局” 里打轉,不肯走那 “棄子求生” 的路,說到底,還是怕直面 “自己錯了” 的慘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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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承恩寫這段,哪是講神魔?是講人間。唐太宗的困局,是每個人的困局:戀著不該戀的,爭著不該爭的,把算計當聰明,把執念當深情。《爛柯經》的每句話,都是給世人的醒酒湯,可多數人偏要喝那 “迷魂湯”,醉在幻夢里不肯醒。央視版刪了這段,不是因為敏感,是因為太疼 —— 它戳破了我們的 “聰明”,暴露了我們的 “愚蠢”,讓我們在唐太宗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下次再讀第十回,別跳過那盤沒下完的棋。那《爛柯經》的句子,不是棋理,是鬼話;那首詩,不是詠棋,是罵世;那沒下完的局,不是遺憾,是真相 —— 你以為自己在下棋,其實是棋在下你;你以為自己能掌控生死,其實早被生死算進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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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道理,唐太宗用一場地府之行才懂,我們,還要裝睡多久?魯迅說 “一到不再自欺欺人的時候,也就是到了看見希望的萌芽的時候”,若總在幻夢里裝睡,那點希望的萌芽,早該爛在土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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