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義的秋天,總是短得像一聲未及發出的嘆息。
蟬鳴還黏在八月的窗欞上,新蒲芳華里的梧桐卻已飄落一地金黃。夏天晾在湘江河邊的裙擺還沒干透,冬天的霜花就悄然別上了鳳凰山的衣襟。這般倉促的時節更迭,讓人恍惚覺得,是天地在霜降時分打了個盹兒,任由秋天從指縫間溜走。
漫步在楊柳街的青石巷里,忽然想起沙灘文化先賢鄭珍筆下的遵義秋色:"山城秋雨余,草木凄以綠。"可眼前何嘗有他詩中那般從容的秋意?倒是另一句"黃葉滿庭人掃遲"更貼合此刻的光景——只是我們連掃葉的閑暇都未曾有,秋天便已匆匆謝幕。
![]()
記得莫友芝在《郊行》中描繪的故鄉風物:"稻花風里報豐年",那是何等豐盈的秋日。而今稻浪已結束了郊外的翻涌,曬糧的節奏匆促停下,仿佛已與提前抵達的寒潮達成一致。黎庶昌在《丁亥入都紀程》里寫"遵郡八月初已涼",可如今的涼意來得更早、更急,才過盛夏,便已寒意襲人。
但秋天從來也不只是個季節,它是鄭珍"獨坐荒山聽秋雨"的孤寂,是莫友芝"客程秋色里"的漂泊,是黎庶昌"寒鴉散空林"的蒼茫。這些詩句,如同隱在歲月深處的年輪,記錄著遵義這片土地曾經的秋光。
湄潭沖泡的茶香陣陣漫過秋寒,黔北小江南新舟大壩的新米糍粑糯軟香甜,婁山關下的秋果在霜凍里綻放笑靨。想起母親在世時常說,經霜的蘿卜不苦,霜打的白菜更甜,就像詩人筆下"橙黃橘綠"的好景,總在寒涼后顯現。遵義的秋天雖短,卻依然恪守著大地的承諾——在沉寂中醞釀,于嚴寒前,完成生命最豐厚的饋贈。
霜降前,我陪八十七歲的父親登上匯川區崖頂山,夕陽在父親臉龐鍍上一道金邊。忽然明白,季節或許會打盹,時光卻始終清醒。它用不同的溫度,教會我們珍惜每一個當下——無論是夏日的熾熱,還是冬日的清寒。
霜降時分,我想此刻二姐常駐的竹元村肯定灶膛里的爐火正溫,新挖的紅薯煨出縷縷甜香。這香氣會穿過錯亂的季候,在暮色里圈出一個完整的圓。原來生活終究會在每個猝不及防的時節,捧出它用風霜釀造的人世間。
正如鄭珍在《巢經巢詩鈔》中所悟:"萬物各有時,吾生亦如此。"季節不在,時光依舊,而我們要做的,不過是在天地的打盹間,學會與每一個不期而遇的日子溫柔相處。
2025年10月23日霜降隨筆(作者:謝國蕾)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