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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家正逐步接近在實驗室中“培育出”人類大腦的能力,這引發(fā)了關于這些實驗室培養(yǎng)組織“福利”的倫理爭論。
爭議的核心是“類腦器官”,它們有時被誤認為是科幻小說中“缸中之腦”。實際上,這些由干細胞培育而成的小塊腦組織過于簡單,無法像真正的人腦那樣運作。因此,科學界普遍認為類腦器官缺乏意識,從而導致相關研究的監(jiān)管較為寬松。
但并非所有科學家都同意這種觀點。
浙江大學的生物倫理學研究者克里斯托弗·伍德(Christopher Wood)表示:“我們認為,在害怕炒作和科幻夸張的影響下,學界的立場已經(jīng)擺動得太遠了。”伍德與同事在9月12日發(fā)表于《Patterns》[1]期刊的觀點文章中指出,技術的進步可能很快就會讓“有意識的類器官”成為現(xiàn)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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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們認為,關于類器官研究的相關法規(guī)應重新審查。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的神經(jīng)科學家博伊德·洛馬克斯(Boyd Lomax)表示,讓有意識的類器官產生自己的思想或感受疼痛是“不道德的”。
然而,如何界定“意識”,并非易事。
意識難以定義
用于制造類腦器官的干細胞在二維平面上(例如培養(yǎng)皿)并排生長,缺乏復雜的結構組織。但當它們在固體凝膠或旋轉式生物反應器中懸浮生長時,就會形成三維的解剖結構,類似胚胎大腦的形態(tài)。
盡管這些類器官具備三維特征,但許多神經(jīng)科學家認為它們依然太簡單,無法具備意識。真正的大腦意識源于不同腦區(qū)之間的交流,而類器官僅類似于大腦的某一部分。此外,現(xiàn)有的“迷你大腦”直徑還不到0.16英寸(約4毫米),說明它們缺乏意識所需的重要結構。
人們通常認為,意識是人類或動物對自身的覺知。然而,意大利佩加索大學的道德哲學家兼神經(jīng)倫理學家安德烈亞·拉瓦扎(Andrea Lavazza)指出:“我們認為類器官的意識是最基礎的感知層次,即感受疼痛和愉悅的能力。”
加州大學圣地亞哥分校的神經(jīng)科學家阿利松·穆特里(Alysson Muotri)表示,大多數(shù)神經(jīng)科學家將意識定義為自我覺知,或感受與體驗某事的能力。但目前仍沒有統(tǒng)一的定義。
有些定義將意識與感知環(huán)境的能力相關聯(lián),比如視覺或聽覺。然而,拉瓦扎指出,類腦器官在體外培養(yǎng),無法接收這些感官信號。但在未來,更復雜的類器官理論上仍可能體驗到疼痛。對于人類而言,包裹大腦的腦膜中含有能傳遞疼痛信號的神經(jīng)元——這讓人擔憂:更復雜的類器官也可能具備類似能力。
另一方面,洛馬克斯認為:“如果類器官內部具備代表疼痛的神經(jīng)結構,那么它無需外部信號也能‘感到痛’。”他指出,這與截肢者出現(xiàn)“幻肢痛”的原理類似。
不過伍德指出,目前尚不清楚類器官是否能體驗類似“幻痛”的感覺,因為那可能需要“失去的肢體”的記憶。總之,這個問題非常復雜。
如何衡量意識?
該篇觀點文章指出,即使在人類身上,科學家也缺乏客觀衡量意識的好方法。拉瓦扎表示,唯一能確切檢測意識的方法是直接詢問個體的感受。這并不意味著那些無法交流的人就沒有意識,但要確切測量意識則要困難得多。
洛馬克斯指出,在昏迷患者或患有“閉鎖綜合征”(locked-in syndrome)的人群中——這種神經(jīng)系統(tǒng)疾病會導致全身癱瘓,使交流極為困難——醫(yī)生通常依靠間接信號(例如腦電活動)來判斷意識。通過這些腦電信號,他們只能推測患者是否有意識,而無法做出確鑿的測量。
另一種方法稱為“擾動復雜度(perturbational complexity)”,它用于評估大腦在受到刺激(例如磁場作用于頭皮)后所產生的腦信號復雜程度。洛馬克斯解釋說,醫(yī)生一般認為,神經(jīng)元放電模式越復雜,患者越有可能具備意識。
不過,他也強調,包括擾動復雜度在內的一些“意識間接信號”,甚至在培養(yǎng)皿中的神經(jīng)元中也能觀察到。這說明,這些指標可能并不是判斷意識的可靠依據(jù)。
復雜性孕育意識
懷疑論者認為,類腦器官無法產生意識,因為它們缺乏足夠的結構復雜度,包括多樣的細胞類型及血管供應——而這些對于復雜信號傳遞至關重要。
但伍德指出,未來5到10年內,技術進步可能讓科學家培育出更復雜、可能具備意識的類器官。今年8月的一項研究[2]展示了一種為類器官“植入”血管的方法;9月的另一項研究[3]則找到了引入一種新的細胞類型——“小膠質細胞”的方法。此前,科學家還曾培育出帶有“原始眼睛”[4]或“血腦屏障”[5]的類器官。
盡管現(xiàn)有類器官只代表單一腦區(qū),但神經(jīng)科學家可以將多個類器官融合成“組合體”,以模擬多個腦區(qū)的相互作用。拉瓦扎指出,如果這些“組合體”具備疼痛感知的神經(jīng)網(wǎng)絡,即便沒有疼痛感受神經(jīng)元,也可能“感到疼”。
是否應修改監(jiān)管規(guī)則?
與類腦器官研究相關的規(guī)定之所以相對寬松,部分原因在于國際干細胞研究學會(ISSCR)的立場:該組織認為,這些類器官無法感知疼痛。其指南中寫道:“目前沒有生物學證據(jù)表明,與中樞神經(jīng)系統(tǒng)組織相對應的類器官存在值得關注的問題,例如意識或疼痛感知,因此無需通過專門的倫理審查程序。”
但多位專家認為,隨著近期技術突破,這一立場應被重新審視。
穆特里指出:“ISSCR的觀點過于保守,應該由跨學科團隊(不僅僅是干細胞生物學家)來修訂。”穆特里本人是開發(fā)類腦器官公司Tismoo的創(chuàng)始人。
倫理擔憂部分在于:類器官可能感到疼痛或產生自主思想。伍德解釋說:“一旦有意識的類器官被創(chuàng)造出來,它就成為了一個具備道德意義的存在,其福利必須被考慮。”
拉瓦扎的觀點不同。“我個人不認為培育具備意識的類器官是不道德的。”他說,“畢竟科學家也會在其他有意識的生物(如小鼠)上做實驗。”洛馬克斯則認為,如果類器官真的具備意識,它們應該受到與動物實驗類似的監(jiān)管。
盡管實驗室“大腦”聽起來像《美麗新世界》中的情節(jié),但它或許離現(xiàn)實并不遙遠。如何評估意識并制定相應監(jiān)管將是一個棘手的問題。伍德認為,與其要求支持者去證明類器官可能有意識,不如要求懷疑者證明它們“絕不可能”有意識。
至少,如他在文章中指出的那樣,科學家不應排除這種可能性。
參考文獻
[1] Wood, C., Wang, H., Yang, W., & Xi, Y. (2025). Facing the possibility of consciousness in human brain organoids. PubMed, 6(9), 101365.
[2] Navarro, J. F., Crilly, S., Chan, W. K., Browne, S., Mason, J. O., Vallejo‐Giraldo, C., Pandit, A., & Lomora, M. (2025). Cerebral Organoids with Integrated Endothelial Networks Emulate the Neurovascular Unit and Mitigate Core Necrosis. Advanced Science.
[3] Lange, S., Ebeling, M., Loye, A., Wanke, F., Siebourg-Polster, J., Sudharshan, T. J. J., V?llmy, F., Kralik, J., Vidal, B., Hahn, K., Foo, L. C., & Hoeber, J. (2025). Human myelinated brain organoids with integrated microglia as a model for myelin repair and remyelinating therapies. Science Translational Medicine, 17(815).
[4] Gabriel, E., Albanna, W., Pasquini, G., Ramani, A., Josipovic, N., Mariappan, A., Schinzel, F., Karch, C. M., Bao, G., Gottardo, M., Suren, A. A., Hescheler, J., Nagel-Wolfrum, K., Persico, V., Rizzoli, S. O., Altmüller, J., Riparbelli, M. G., Callaini, G., Goureau, O., . . . Gopalakrishnan, J. (2021). Human brain organoids assemble functionally integrated bilateral optic vesicles. Cell Stem Cell, 28(10), 1740-1757.e8.
[5] Dao, L., You, Z., Lu, L., Xu, T., Sarkar, A. K., Zhu, H., Liu, M., Calandrelli, R., Yoshida, G., Lin, P., Miao, Y., Mierke, S., Kalva, S., Zhu, H., Gu, M., Vadivelu, S., Zhong, S., Huang, L. F., & Guo, Z. (2024). Modeling blood-brain barrier formation and cerebral cavernous malformations in human PSC-derived organoids. Cell Stem Cell, 31(6), 818-833.e11.
作者:Kamal Nahas
譯者:EY
原文:https://www.livescience.com/health/neuroscience/tiny-brains-grown-in-the-lab-could-become-conscious-and-feel-pain-and-were-not-rea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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