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窈泠從小就知道,自己是閻君身邊小童,十八歲時(shí)便會(huì)回到閻君身邊。
但全家都以為妹妹朝青樰才是真童子,活不過十八歲。
他們把最好的一切都給妹妹,連朝窈泠的未婚夫長(zhǎng)寧侯顧衍淵,也要悔婚娶朝青樰。
直到十八歲生辰。
顧衍淵和妹妹洞房花燭,而朝窈泠魂歸地府,所有人才知道。
原來真正童子命的人,是朝窈泠。
……
“衍淵,你是不是不想和我成婚?”
當(dāng)朝窈泠的未婚夫,顧衍淵第十九次避開婚約不談時(shí),她忍不住開口問。
顧衍淵一襲深色云紋長(zhǎng)袍,寒星般的眸子有些閃躲。
“窈泠,樰樰說她是童子命,活不過十八歲。”
“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夠做我的妻子。”
聽到這話,朝窈泠的心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死死掐住。
她艱難張口:“那你呢,你怎么想?”
顧衍淵移開目光,不敢與她對(duì)視。
“窈泠,我們還有漫長(zhǎng)的一生可以做夫妻,但樰樰只能活半個(gè)月了。”
朝窈泠如墜冰窖。
自己和顧衍淵是定的娃娃親,從小感情很好。
本來她十五歲及笄后,二人就該成婚。
可一連過了兩年多,她馬上就要十八歲了,顧衍淵卻將婚事一推再推。
也是此時(shí)。
朝窈泠才知道,他都是為了自己的雙胞胎妹妹,朝青樰。
朝窈泠和妹妹朝青樰都出生在中元節(jié)七月十五日未時(shí)。
算命先生說她們都是童子命。
但童子命分真假。
朝窈泠是假童子,一生無礙。
而妹妹作為真童子,是閻君身邊的小童,是來到人間歷劫的。
她注定一生孤苦,活不過十八歲,身死之后就會(huì)回歸本位。
“窈泠,你從小就疼樰樰,你也不忍心,看著她遺憾離開吧?”
見朝窈泠出神,顧衍淵再度開口,拉回她的思緒:“答應(yīng)我,好嗎?”
朝窈泠面對(duì)他的步步緊逼,心里堵的厲害。
好半天,她才艱難地吐出一句字。
“好。”
聽到這話,顧衍淵神色緩和了不少,他再次拉起朝窈泠的手。
“你放心,等了結(jié)了她的夙愿,我們就永遠(yuǎn)在一起。”
朝窈泠指節(jié)泛白,什么也沒說。
他們沒有永遠(yuǎn)了,因?yàn)樽约翰攀腔畈贿^十八歲的真童子。
從朝窈泠三歲記事起,就經(jīng)常夢(mèng)到一個(gè)穿著玄色龍袍,身形高大的男人。
她看不清楚男人的臉,卻知道這個(gè)人,就是閻君。
而自己是跟在他身后的小童。
朝窈泠不止一次跟父母和顧衍淵說起這件事。
可他們都不相信,還讓自己不要再編造這種莫須有的東西跟妹妹爭(zhēng)寵。
現(xiàn)在顧衍淵還要以此為由要娶朝青樰,她不想再說了,也不想再挽留他。
等到七月十五,自己十八歲生辰之時(shí),便回到閻君身邊去吧。
朝窈泠和顧衍淵分開后,回了朝府。
一進(jìn)門。
母親就派人來,把她叫去佛堂。
“窈泠,為娘知道委屈你了,可是你妹妹已經(jīng)沒有多少時(shí)間了。”
“你就再忍忍,算是為娘求你了。”
朝窈泠看著母親慈愛的臉,說不出拒絕,點(diǎn)頭:“好。”
母親為了能讓朝青樰多活一段時(shí)間,每月的初一都要讓自己去受九十九道鞭笞,贖清朝青樰生來帶的罪。
到了十五,再讓自己對(duì)著佛祖扣九十九個(gè)頭,求佛祖庇護(hù)朝青樰。
而今天,是七月初一。
朝窈泠伏在佛堂后面的木板上,任憑下人拿著帶刺的荊棘,狠狠地抽在她的身上。
不一會(huì)兒,她便痛得滿頭大汗,背上更是鮮血淋漓。
兩個(gè)時(shí)辰后,鞭笞才結(jié)束。
朝窈泠強(qiáng)忍著痛,一瘸一拐地離開佛堂,外面已經(jīng)天色昏沉。
路過花園時(shí)。
朝窈泠就看到,妹妹朝青樰坐在纏滿花朵的秋千上,顧衍淵在她身后溫柔地推著。
他的目光,是自己從沒見過的寵溺。
而后,就見朝青樰抬起頭:“衍淵哥哥,姐姐答應(yīng)你娶我了嗎?”
“嗯。”
他柔聲回。
朝青樰聞言,又問:“那如果我過了十八歲生辰就死去了,你是不是就要娶姐姐了?”
這話一出,朝窈泠的心也提了起來。
就見顧衍淵眼神凝了一瞬,一字一句。
“不論生死,我此生只會(huì)有你一個(gè)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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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只會(huì)有朝青樰一個(gè)妻子……
朝窈泠忍不住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原來顧衍淵之前說的那些話,都是騙自己的。
“姐姐。”就在這時(shí),朝青樰看到了她。
朝青樰從秋千上起來,拉著顧衍淵的手走到她面前。
顧衍淵在看到她滿身血跡,眼中都是詫異:“你身上怎么都是血?”
“今日是初一……”朝窈泠的目光落在他們緊緊牽著的手上。
顧衍淵知道,她初一、十五都要替朝青樰受難。
他微忖片刻:“我送你回去。”
話音剛落,朝青樰就“嘶”地一聲,吸了一口冷氣。
“青樰,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顧衍淵急忙回頭看向朝青樰,眼中都是擔(dān)心。
朝青樰指了指自己的腿:“許是方才下秋千的時(shí)候,不小心崴到了。”
“不礙事,衍淵哥哥你先陪姐姐去吧,我自己可以去看郎中。”
“胡說什么,現(xiàn)在你才是我的未婚妻。”顧衍淵毫不猶豫地把朝青樰打橫抱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一個(gè)目光,一句話都沒有留給朝窈泠。
朝窈泠望著他們遠(yuǎn)去的背影,指尖輕攥。
愛與不愛的區(qū)別,原來這么明顯。
回到房里。
朝窈泠艱難地脫下,和傷口粘在一起的衣衫,疼得冷汗直冒。
侍女小荷拿著血跡斑斑的衣服,滿眼心疼。
“大小姐,侯爺怎么能這樣對(duì)你?”
“五年前你為他擋了一刀,他明明說要用一輩子來報(bào)答你的救命之恩的。”
“現(xiàn)在……他卻跟二小姐在一起,對(duì)你不管不顧。”
聽到這話,朝窈泠心底翻涌的酸澀,突然堵住了喉嚨。
她不禁想起五年前,和顧衍淵一同去祭拜他的母親,回來遇到劫匪。
朝窈泠為他擋了一刀。
奄奄一息之際,她看到陰差從一片白光來接自己。
朝窈泠本能地跟著陰差就走。
在即將過鬼門關(guān)時(shí),忽然聽到顧衍淵撕心裂肺的聲音:“窈泠,你一定要活下來。”
“我要用我的余生對(duì)你好,去償還你的救命之恩。”
聽到這話,她又舍不得走了,回到了人間。
可朝窈泠醒來后,顧衍淵滿心滿眼,卻不再是自己。
朝窈泠壓下喉嚨酸澀,只輕聲道:“或許對(duì)他來說,一輩子就這么短吧。”
小荷聞言,不再說話。
盡管小荷已經(jīng)很輕柔地給朝窈泠上藥,她還是疼得面色蒼白,呼吸急促。
不知過了多久,朝窈泠才筋疲力盡,沉沉睡去。
她夢(mèng)到了第一次和顧衍淵見面的情景。
那是春日城郊賞花,人山人海。
顧衍淵一襲玄衣從朝窈泠身旁打馬而過,驚到了正在賞花的她。
他下馬,看著她:“我認(rèn)得你,你就是與我有娃娃親的朝家窈泠。”
只一眼,朝窈泠就淪陷了。
從小,父母親戚因?yàn)橥用衿勖妹茫静皇苤匾暋?br/>這是第一次,有人與千萬人之中一眼叫出她的名字。
再醒來,已經(jīng)是第二天。
想到昨晚那個(gè)夢(mèng),朝窈泠一陣悵然。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可她眼眶澀得發(fā)痛,也流不出一滴淚。
“小姐,該去施粥了。”
小荷拿著面紗,給朝窈泠戴上。
每月初二,母親為了給朝青樰積攢功德,都要自己支棚給乞丐們施粥。
一到施粥點(diǎn),她就看到顧衍淵站在棚下,一襲月白色錦袍,整個(gè)人看起來溫潤(rùn)不少。
他一看到朝窈泠,快步上前:“你的傷,好些了嗎?”
而后,從懷里拿出一瓶藥。
“這是御賜的金瘡藥,對(duì)恢復(fù)傷口很有好處。”
朝窈泠頓了頓,卻推開了他的手:“不必了,以后你是我的妹夫,我們應(yīng)當(dāng)避嫌。”
聽到這話,顧衍淵眸色一滯,沒有說話。
而朝窈泠不再理會(huì)他。
她一如既往地,拖著一身的傷痛,一勺一勺地為捧著破碗的乞丐們舀上米粥。
乞丐們看著碗里的熱粥,紛紛感念:“朝家小姐十年如一日地施粥做善事,敢問小姐是朝家哪一位小姐?”
“我們?nèi)蘸蟊禺?dāng)為小姐鑄廟,感念小姐仁心。”
朝窈泠聞言,正要報(bào)上名字。
卻聽得,身后顧衍淵搶先道:“這是朝家二小姐,朝青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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