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夏天,上海碼頭,25歲的秦德君,扶著欄桿走下舷梯,掌心輕輕覆在微隆的小腹上。
這是她第二次,懷著茅盾的孩子回國。
上一次,她獨自躺在手術臺上,聽他承諾“下次一定給你一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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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她以為終于能等到那個家。
可幾天后,茅盾匆匆找來,嘴唇翕動半天,擠出一句:“我娘不肯。”
又是這句話。
一年前,她第一次懷孕時,他也是這樣說的。
秦德君站在原地,覺得碼頭的風,直接吹進了骨頭縫里。
故事要從3年前,那艘開往日本的船說起。
1928年的甲板上,23歲的秦德君,倚著欄桿看海,她剛經歷了一場人生海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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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歲被逼失身,被迫嫁給不愛的男人,后來又與革命伴侶失散。
此刻的她,像一片飄零的葉子。
這時,一個戴眼鏡的儒雅男人走近。
他是茅盾,當時已經名滿文壇的作家。
“秦小姐,你的名片。”茅盾突然抽走她手里的名片,輕輕一拋。
名片在空中劃了道弧線,落進蔚藍海水。“看,秦德君跳海了。”他孩子氣地笑。
這個玩笑,讓秦德君第一次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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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33歲的茅盾,總愛拽著23歲的她的衣角,一聲聲喊“阿姐”。他告訴她,家里的妻子是包辦婚姻,沒有共同語言,像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
同是天涯淪落人,秦德君心里的冰,開始融化。
船到日本后,他們的聯系沒斷。有一天,茅盾突然找到她的住處。他胡子拉碴,衣衫不整,完全沒了大作家的風采。
“我找不到工作,沒有收入……”他垂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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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德君立刻帶他去吃飯,輕聲安慰:“這算什么困難?比我經歷的好多了。”
她講述自己如何,從包辦婚姻中逃出來,如何繼續革命工作。說到動情處,她眼睛發亮:“我們可以一起去蘇聯,開始新生活。”
茅盾的眼睛也亮了。
他們的關系越來越近。有一次,秦德君朗讀茅盾的《從牯嶺到東京》,讀到“我看見北歐命運女神中間的一個”時,茅盾突然抱住她:“就是你,我親愛的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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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秦德君徹底淪陷了。
他們開始了同居生活。
秦德君成了茅盾的助手、保姆、繆斯。茅盾身體弱,經常牙疼、眼睛不舒服,她悉心照料。
他想寫新小說挽回聲譽,卻找不到好素材,她就講起好友胡蘭畦逃婚的故事。
“這個好!”茅盾興奮地開始創作。
他寫一章,她抄一章。她還把人物對話改成四川話,因為主角是四川人。書快寫完時,她看著晚霞說:“叫《虹》吧,虹既有妖氣,又有迷人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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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出版了,大獲成功,茅盾重新在文壇站穩腳跟。
可現實問題,很快找上門來。
1929年,秦德君懷孕了。她滿心歡喜地告訴茅盾,卻看到他臉色驟變。
“阿姐,孩子來得不是時候……”他支支吾吾。
像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可她很快心軟了,因為茅盾緊接著說:“下次,等下次一定給你和孩子一個家。”
家,這個字戳中了秦德君最深的渴望。她從小寄人籬下,最大的夢想就是,有個屬于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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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獨自回國,做了流產手術,用預支的茅盾的稿費,付了手術費。
沒想到,消息很快傳開。茅盾的母親和妻子孔德沚,找到文壇大咖葉圣陶、鄭振鐸,哭著求他們,把茅盾的稿費直接寄回老家。
她們要用“經濟制裁”,逼茅盾回家。
錢突然斷了,生活一下子緊巴起來,貧賤夫妻百事哀,他們開始為錢吵架,為未來爭吵。
1930年,秦德君再次懷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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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茅盾很高興:“有了孩子,我娘一定會心軟!”他信誓旦旦地保證,只要母親松口,離婚和錢都不是問題。
可他們太天真了。
回到上海,茅盾的母親,根本不見秦德君,只對兒子撂下一句話:“只要我活著,你就不許離婚。”
茅盾又去找妻子孔德沚,孔德沚很平靜:“離婚可以,給我2000元補償。”
2000元——這對當時的茅盾來說,是個天文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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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灰溜溜地回到旅館,對秦德君重復了那句熟悉的話:“我娘不肯……孩子還是打掉吧。”
看著秦德君蒼白的臉,他急忙補充:“給我4年時間,我賺夠錢就回來娶你。”
為了取信于她,他拉她去照相館拍了張合影,兩人各拿一張,作為“四年之約”的憑證。
秦德君又一次走上手術臺,他們的第2個孩子,也變成了一攤血水。
手術后,茅盾陪了她3天,哭得像個孩子。可等她出院回家,卻發現屋子里空蕩蕩——茅盾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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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整齊放著2瓶安眠藥。
秦德君慘笑一聲,打開瓶蓋,吞下整整200粒。
一周后,她在醫院醒來。
侄兒救了她,看著她因為輸液、腫得像蘿卜的胳膊,淚流滿面。
4年之約?茅盾再也沒有出現。
后來她才知道,茅盾和妻子“重修舊好”,后來還當上了文化部長。
在回憶錄里,他對秦德君只字不提,好像那段感情從未發生過,只寫對妻子的愧疚:“她辛苦一生,我很對不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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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德君呢?她投身革命,坐過牢,經歷過無數磨難。晚年出版自傳《火鳳凰》,如實寫下了這段往事。
有人問她恨不恨茅盾,她搖搖頭:“那個時代,我們都太天真。”
1981年,茅盾逝世的消息傳來。
一份追悼會的邀請函,送到了秦德君手中,她平靜地收下,卻沒有前往。
那天傍晚,她獨自溫了一壺黃酒。酒香裊裊中,她為自己斟滿一碗,又在對面的空位前,緩緩斟了另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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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言語,沒有眼淚,只有這無聲的對酌,為一段糾纏了半個多世紀的往事,畫上了靜默的句號。
這壺酒里,映照的又何止是兩個人的愛恨離別?
回望他們相識的最初,他稱她為“北歐的命運女神”,是她在他最低谷時,給了他溫暖、靈感與力量。她助他完成的《虹》,讓他重振文名,成為德高望重的文壇巨匠。
而她,卻仿佛成了他飛升途中,可以暫時停靠、最終又被遺棄的“臨時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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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故事,像極了一場錯位的相遇。
她渴望一個家,她把茅盾當作救生繩,殊不知自己只是別人渡河的船。
而她為此付出的,卻是一個女人托付終身的全部代價——2個未出世的孩子,以及一生的名譽。
她用自己的血淚史告訴我們:
愛人之前,先愛己。
女人最終的歸宿,從來不是任何一個男人的承諾,而是那個經歷了所有背叛與風雨后,更加堅韌、更加完整的自己。
你可以深深去愛,但請永遠記得:
愛情從來不是救贖,自己才是彼岸。
(注:本文基于秦德君回憶錄《火鳳凰》、茅盾傳記及文史學者研究撰寫,力求真實還原歷史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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