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誰害死了哥哥!
我的情緒驟然激動起來,伸手就要去搶嫂嫂手里的絹帛,卻被她先一步迅速收進衣袖里。
至于信封,則被毫不猶豫地扔進了火盆。
我后知后覺地沖過去搶,卻被嫂嫂死死抱住,只能眼睜睜看著信封一點點化為灰燼。
嫂嫂……
這三年我見過嫂子溫柔端莊的模樣,見過她傷心難過的模樣,也見過她天真爛漫的模樣,唯獨沒有在她那雙清亮的眼眸中看到如此徹骨的恨意。
嫂嫂眸中的恨意如同熊熊灼燒著的焰火,一點一點蔓延到我身上。
然而說出來的話,卻與她狠戾的神情截然不同。
逝者已矣,活著的人該好好活下去,而不是為了所謂的報仇雪恥,賠上自己的性命螳臂當車。
只一小會兒功夫,嫂嫂臉上的恨意已經徹底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又是之前那般柔柔弱弱的模樣。
仿佛我剛剛看到的一切,只是一場幻覺。
我還要追問到底是誰害死了哥哥,嫂嫂卻突然轉了話題。
瑤兒,那送信之人安置在何處?
在客房里呢,府醫說他一路顛簸勞累過度,只怕得晚上才能醒來。
帶我去瞧瞧。
嗯。
我雖然不明白嫂嫂到底要做什么,但這幾年在嫂嫂無微不至地照顧下,已經習慣了聽她的話,立刻帶她去了安置那前鋒副將的客房。
進了客房,那副將果然還在昏迷中,身上大大小小纏著許多紗布,乍然看上去觸目驚心。
難為他了,真是可憐見兒的。
嫂嫂斂衣在那人床邊坐下,輕輕嘆了一口氣。
就在我以為嫂嫂是要親自查看他的傷勢時,嫂嫂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干脆利落地插進了那人的胸膛。
鮮血噴涌而出,那假裝昏迷的副將猛地睜開眼睛,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嫂嫂把匕首在他心上用力攪了兩下。
死不瞑目。
距離太近,噴涌出來的鮮血濺了嫂嫂一臉。
嫂嫂抬起袖子胡亂擦了擦,唇邊綻開一抹明媚的笑容:知道太多的人,總是活不長的。
嫂嫂……
我下意識地要走上前去,卻被嫂嫂以眼神制止住。
她掏出錦帕把匕首擦干凈,仔仔細細收進刀鞘中,這才抬眸看著我。
雖然眼眸中帶著笑意,卻道出了無盡的荒涼:瑤兒,我注定要對不起阿衡了。
當時我并沒有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卻在嫂嫂精心打扮去見皇帝那一刻,全然明了。
終究還是到了這一步,誰都無能為力。
我看了看荒蕪冷清的靈堂,怎么也不明白這世代忠良的將軍府,如何就走到如今這般凄慘的地步。
在一片哭天搶地的哀號中,我再也忍不住心里的苦悶,趴在哥哥的棺槨上放聲大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只覺得天地間再也沒了聲音。
我擦了擦眼角早已干涸的淚痕,對老管家道:去請族老過來,把夏熙寧那賤人清出族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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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該把那厚顏無恥的賤人清出族譜!
丫鬟小廝們見我有了決斷,心里窩著的火氣總算有了發泄的出口,越發用更加難聽的話來咒罵嫂嫂。
可這咒罵不僅沒有靈驗,還很快招來了禍端。
早已隨皇帝離開的大內總管王公公,不知何時又出現在廳前。
看那架勢已是站了好一會兒,把所有人對嫂嫂的咒罵一字不差地都聽了去。
明妃娘娘說自己之前在將軍府受盡了小姐和下人們的折辱,咱家還不信,現在看來的確如此。
王公公冷哼一聲,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到我身上。
明妃娘娘說自己一個人在宮里待著寂寞,要把她的貼身丫鬟帶進宮侍奉著,大小姐請吧!
這話說得著實不甚清楚,老管家幾乎下意識地擋在我面前。
既是帶貼身丫鬟,要我們小姐去做什么?
因為從今天起……明妃娘娘才是這厲家名正言順的大小姐。
王公公扯著尖細的嗓音解釋了一句,臨了還不忘補充道:至于大小姐您,以后就是明妃娘娘的丫鬟,可要記好自己的本分。
王公公這話猶如一道驚雷,迎面劈到在場所有人頭上。
誰都不敢相信,只憑嫂嫂輕飄飄一句話,就能讓我這個金尊玉貴的將軍府大小姐,變成身份微賤任人驅使的宮女。
我自己更是霍然瞪大了眼睛,幾乎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
可沒有人在意我的想法,更沒有人在意將軍府那一眾旁支仆從。
王公公揚了揚浮塵,立刻有兩個身強力壯的太監過來一左一右把我拎出了將軍府。
嫂嫂頗為得寵,進宮后便被破例封為明妃,住在離勤政殿最近的承干宮。
我換上了宮女的衣服,被送進承干宮等著給嫂嫂叩頭請安,得知皇帝正陪著嫂嫂用早膳,只能在正殿廊下候著。
大殿里十分安靜,我透過門縫看到嫂嫂斂衣跪了下來,低低哽咽道:臣妾有罪,請陛下恕罪!
皇帝端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轉動著手上的扳指,神色晦暗不明。
好好的,愛妃這是做什么?
這會兒工夫,嫂嫂那雙勾魂攝魄的美眸中已經升騰起一層朦朧的霧氣。
她抬眸看了皇帝一眼,又慌忙垂了下去,只從袖中掏出之前藏起來的那封血書雙手奉上。
厲長衡身邊的副將從北境送來他的親筆書信,請皇上過目。
皇帝落在絹帛上的目光十分平靜,似乎并沒有任何驚訝。
須臾,他才緩緩伸手接過絹帛,簡單地掃視一番,很快又把目光轉回到嫂嫂身上:所以,你也覺得是朕故意害死了厲長澤?
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無論何時何地,為君盡忠都是臣子的本分,不該有任何怨懟。
嫂嫂搖搖頭,看向皇帝的目光灼熱又懇切:妾身承蒙皇上恩澤實乃三生有幸,有您的庇佑,妾身不必在將軍府任人欺辱忍氣吞聲地過日子,實在沒有任何理由傷害皇上。
他說讓你拿著另外一枚軍符把分散到各處的厲家軍召集起來,揭露他被朕害死的陰謀?
厲家軍全部加起來足足有十余萬人,幾乎是整個大周三分之一的精銳。
皇帝就算再昏庸無道,再忌憚哥哥,也不可能喪心病狂地把所有厲家軍全部殲滅殆盡。
這幾年他以各種理由,明里暗里把厲家軍將士調去各處,幾乎調走了一半。
剩下一半也在接二連三的戰爭中消耗殆盡,這才讓皇帝有了把將軍府連根拔起的底氣。
可他只在哥哥身上找到一塊厲家軍軍符,并未見到第二塊軍符的蹤跡,總是不放心。
畢竟厲家軍的軍規是見兵符如見將軍,若有人拿著兵符暗中召集舊部拼死一搏,雖不至于能把皇帝趕下龍椅,卻總要傷筋動骨。
嫂嫂沒有絲毫猶豫,只向前膝行幾步,雙手將掌心那塊象征著厲家軍的軍符奉上。
厲家軍是皇上的,軍符自然也是皇上的,妾身物歸原主。
一塊小小的軍符,足以讓視厲家軍如鯁在喉的皇帝睡個踏實覺。
他手指輕輕摩挲著兵符,確定沒有任何不妥之處,這才輕輕勾了勾嫂嫂的下巴。
你倒是個懂事的。
妾身一個弱女子如何能統領千軍萬馬,別說做不成,就是做成了也是死路一條。
嫂嫂抿著唇嬌滴滴地看了皇帝一眼,隨后眸中露出幾分掩飾不住的厭惡。
厲長衡臨死前沒想著安頓好妾身,反而不顧妾身的性命讓妾身做這種謀逆之事,顯然毫不在意妾身的性命。他不仁不義,妾身如何不能為自己謀一條生路?
說著,一雙纖纖玉手輕輕扯了扯皇帝的袍角。
柔弱嫵媚的女人,總能適時激起男人的保護欲,更何況還是一個乖乖把軍符拱手相送的嫵媚女人。
皇帝唇角微勾,彎腰把嫂嫂撈進懷里。
識時務者為俊杰,愛妃……很好。
妾身什么都沒了,只有皇上了,皇上可要好好疼妾身……
嫂嫂親昵地攬著皇帝的脖頸,笑意如春水般從臉頰上蕩漾開來。
小妖精,朕這就好好疼你……
皇帝打橫把嫂嫂抱了起來,迫不及待地往內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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