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瓊劇院創演的瓊劇大戲《黃道婆》以衣披天下的黃道婆傳奇人生為藍本,講述了一位紡織匠人胸懷博愛被記錄于歷史的故事。當創作者們在史海鉤沉,黃四娘(后稱黃道婆)的人物形象如何能夠得到當代觀眾的回應,需要從劇目立意和人物形象的刻畫進行深刻的思考。很欣喜,創作者們找到了答案。黃四娘,一個舊社會里沒有主體身份的女性,卻在歷史中彰顯著主動性的生命力,這種主動性彰顯本質上是蘊含于人物中的中國文化基因的表現,可以說,用文化之筆勾勒起的人物孤光為人物與當代觀眾對話提供了確定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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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目開篇便是黃四娘海上逃亡場景的再現,劇作者們簡潔地交代了黃四娘之所以要踏上商船逃亡的原因,她遭到了夫家的虐待,摯愛的紡車也被砸了,她生存的希望破滅了。在這里觀眾可以看到,黃四娘的過去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在痛苦中堅持紡車勞作。“紡車”這一她生命中的關鍵詞,在劇目開始就被鮮明地提煉出來。毫無疑問,“紡車”這一意象是黃四娘到黃道婆,由“技”到“道”的核心載體和精神圖騰。由此,黃四娘因為看到了黎族峒主拜雅的紡車而重新燃起生命之光,拜峒主為師學習織錦,黃四娘生命因為紡車再次鋪展。
如果黃四娘就此成為一代紡織商人,那便是另外一種大人物的敘述模式,此劇的別出心裁之處就在于,主創以一種日常敘述的角度,無復調性地描述了一個女子在困苦中站立的人格精神。此劇的結構好如一棵樹,主干鋪陳的是黃四娘的“匠魂”文化,枝干中生發的情感和人物皆由主干中的匠心文化一一帶出,這種敘說是克制的,也是成功的策略。
古人云,庖丁解牛,技進乎道。劇中黃四娘行動軌跡緊緊圍繞著織布這一事件展開,戲劇目的的舞臺呈現有明確的方向,那就是黃四娘紡布。對于偉大歷史人物的正面書寫,是必須的,但在這部劇中,對于人物的正面書寫從一開始便被有意隱藏起來。舞臺上,觀眾看到的黃四娘與一些歷史女性敘事中形象有所不同。最初,黃四娘的人生錨點并不是追求英雄主義,她尋找的是她自己活下去的方向。當她被救醒來后,并沒有感到重生的欣喜,直到看到峒主的紡車,她忘乎所以地沖上前去,觀眾們霎那間感受到這就是那個被命運選中的人,紡車經緯交織,交織出一個新的黃四娘。之后,黃四娘的命運又與紡車交織出一段傳奇。不同于一些劇目中人物以改造客觀世界為支點,黃四娘的支點是自己救自己。這就為劇目行進中觀眾理解黃四娘的“癡”有了可靠的鋪墊。“紡車的命就是我的命”,紡車是黃四娘在黑暗中行進的一束光,她因紡車而決絕,又因紡車而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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紡布是黃四娘的主要行動事件,黃四娘與其他人物的關系皆由紡布事件關聯,與其說,創作者勾畫了一個與工匠技人的有關的世界,倒不如說勾畫了一個技藝匠人的完整精神圖景。從某種程度上,拜雅峒主是黃四娘人物形象的B面,這兩位以紡織為生的女人,有著相同的價值觀,雖然劇中沒有過多的筆觸展現峒主的情感世界,當黃四娘建議把紡車捐出去之時,她的為更多窮人穿上衣的理由,卻得到了拜雅的支持,二人對技藝如切如搓,對紡布之道也有相同的思想識見。相同群像人物的設置既有助于增強觀眾對主要人物的認同感,同時也通過“重復”這一舞臺動作把“匠心”道者的自尊、向前、博愛的將神品格高度提煉出來,成為民族文化演繹的生動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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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真正的匠者從不缺乏主動愛的能力,在展現黃四娘的大愛之前,劇作者先為我們展現了個人之愛。黃四娘在追求織布技藝之道的征程中,宋五哥是她的同行者,宋五哥說“我背你去”,“你護我一程,我念你一生”。如果說“癡”是技藝道者形象的主要展現,那么宋五哥的人物設計則讓我們看到了黃四娘情感真切的一面。創作者選擇宋五哥與黃四娘同行的人物關系來推動情節的發展,意在告訴觀眾,愛是結出果實的土壤。而在之后的情節中,恰恰也印證了這一觀點。一場海上的風暴為黃四娘的生命帶來了宋五哥,為黃四娘帶來了希望。另一場海上的風暴又帶走了宋五哥,從新生再到破滅,黃四娘的生命在經歷螺旋式上升的考驗,這是黃四娘由“技”到“道”的關鍵跨越,路漫漫其修遠兮,黃四娘又必將一人去求索。此時人物內心堅韌的力量在“愛”的情感線中噴薄出來,在黃四娘最為困惑焦灼之時,宋五哥的“但凡四娘有所想,五哥必定有所成!”話語縈繞在耳旁,此刻,宋五哥的話成為黃四娘堅持做成紡車的力量,編導在這一戲劇空間的描寫上,使用了一種虛構性的表達,但卻不虛空,與第三場“難忘五哥共患難”唱段相呼應,在一段真摯情感表達之后,在觀眾的心里,會對二人關系形成藝術上的真實,由此,在黃四娘的“癡”之外,觀眾感受到了人物情感上的“至真”,這種“至真”讓人物靈動了起來,愛是偉大的事業筑成的催化劑,而這種愛不是單向向外輸出,還有向內輸入,也這是這樣,我們理解黃四娘才是在人間真真切切的黃四娘,一個把愛變成愛的黃四娘。之后黃四娘又跟隨阿姐回去為更多的窮人織布,人物的成長弧光設計因為有前述“仁?愛”的情節邏輯,便使得黃四娘這一人物形象足夠立體、可信。
如果說,劇作的前述篇章里,觀眾尚可通過結構與人物形象理解劇作主題思想對匠人精神的積極回應,那么在劇作的結尾-《古今交融》篇章,劇作者與當代觀眾的對話場域完全打開,當現代人穿著傳統的布藝衣服走在上海的街頭時,黃四娘的織錦便成為了中國傳統文化的名片。回望歷史,文化不會在時間的滄海中被風化,卻如老樹新生一般不斷長出翠綠的新芽。那些如黃四娘的匠人們在創造文化時追求真善美的至純之心,不斷在時空中回響出中國精神的聲音。《黃道婆》以中國文化精神立意、獨特的故事取材、“重復”人物刻畫等方法,把“匠魂”的深厚清晰表現出來。“匠心”通過劇作演繹成為精神符號,為當代觀眾塑造新時代中國形象提供了有力的參照。
文/崔振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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