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恩親信鄭京擇為何缺席這次朝俄軍事外交活動？

作者 / 林海東

俄聯邦武裝力量軍事政治工作總局代表團11月5-7日訪問朝鮮。團長是俄聯邦國防部副部長兼該局局長戈列梅金大將；俄駐朝使館武官巴爾圖索夫少將全程參與相關活動；馬采戈拉大使則部分參與相關活動。

11月5日，朝鮮人民軍總政治局副局長樸永日中將到機場迎接戈列梅金一行，陪同他們前往解放塔敬獻花圈（下圖）。

同日，樸永日作為朝軍總政治局代表，與戈列梅金舉行會談（下圖）；朝鮮軍方當晚設宴歡迎戈列梅金一行。

11月6日，朝鮮國防相努光鐵大將會見了前來進行禮節性拜訪的戈列梅金一行（下圖）；朝鮮外務省負責俄羅斯事務副相金正奎、俄駐朝大使馬采戈拉參加會見。

11月7日，戈列梅金一行參觀了朝鮮后備革命家和未來核心骨干力量的原種場——萬景臺革命學院，還參觀了祖國解放戰爭勝利紀念館；隨后返程。

朝媒對雙方會談的報道極為簡約——樸永日與戈列梅金“就根據在朝俄兩國元首的戰略引領下不斷得到擴大深化的雙邊關系，加強軍方政治機關之間協同交流合作問題進行了討論”；努光鐵與戈列梅金“進行了友好交談”。除此之外，沒有更多信息披露。

當地時間11月8日，俄國防部在其“電報”頻道發表聲明，披露了比朝鮮多一點的信息——戈列梅金與努光鐵討論了關于俄朝兩國軍隊軍事政治工作組織方面的雙邊合作發展；戈列梅金強調，俄朝兄弟般關系正在包括軍事合作在內的多個領域積極拓展；努光鐵則表示，戈列梅金此訪將進一步增強雙方軍隊的兄弟情誼，并促進軍事政治機構間的合作。而樸永日則在5日的會談中表示，戈列梅金此訪是兩軍政工的“重要時刻”。

以上大致就是雙方對外公開的信息，詳細內容沒有，但主題很明確——兩軍政工合作。外界把戈列梅金此訪看成是樸永日4.28-5.2率團訪俄的回訪，但這看法并不完全準確，畢竟樸永日那次訪俄是率團參加俄方主辦的第三屆國際反法西斯大會，而不是兩軍政工機關之間的專門訪問。

俄聯邦武裝力量軍事政治工作總局，是朝鮮的官方漢譯；我們這邊一般譯為“軍事政治管理總局”。該局由俄國防部人事工作總局改組而來，被視為蘇軍總政治部的重啟。2018年7月，普總簽署總統令，批準成立該局，并在當年12月組建完畢；據說幕后的強力推手是時任防長紹伊古。

作為俄軍結構調整的重要一環，該局的主要職責是重塑俄軍政治工作組織形態和力量體系，豐富和完善俄軍“混合戰爭”理念下的作戰樣式（情報戰、信息戰、輿論戰等），并從體制機制層面提高軍人的向心力、凝聚力和戰斗力，推動俄軍實力整體躍升；簡單講，其職責包括俄軍政工及軍中反間防諜。當時，國防大學政治學院李志新老師曾為《中國青年報》撰寫文章《重新重視政治工作，俄軍成立軍事政治管理總局》，介紹該局的相關情況；文章中有個形象的比喻，說該局前身人事工作總局的職責“相當于沙俄軍隊以及目前俄軍的隨軍神父、蘇軍時期的政治委員和負責政治工作的副首長等工作”。在我看來，這個比喻大致也可以用來描述該局成立以來所履行的職責。

在先軍時代，朝軍總政治局作為“軍中黨”，是朝鮮權力核心中的核心，總政治局局長曾經是朝鮮的“二號人物”，比如在那一時期先后擔任局長的吳振宇元帥和趙明錄次帥。金正恩時代逐漸淡化先軍色彩，但直到2018年1月之前，總政治局局長作為“二號人物”的地位并未發生根本性改變，比如崔龍海次帥（2012.4-2014.4）和黃炳誓次帥（2014.4-2018.1）擔任該職期間。

黃炳誓次帥卸任之后，總政治局局長的地位下滑，從“朝鮮二號”轉為“三大軍頭”（國防相、總政治局局長、總參謀長）之一。在歷經金正閣次帥（2018.1-2018.6，過渡性任職）、金秀吉大將（2018.9-2021.1，現任平壤市委責任書記）、權永進次帥（2021.1-2022.6，此處選其最高軍銜）之后，曾經擔任國家保衛相（2017.10-2022.6）的鄭京擇大將轉任總政治局局長至今，而總政治局也與總參謀部一起成為國防省的組成部門，總政治局局長和總參謀長也成為名義上受國防相轄制的“國防省指揮員”。雖然金正恩時代強化人民軍的“黨軍”性質，削弱總政治局的“軍中黨”權力，但總政治局在近年來金正恩強化黨建、強化軍隊政工的背景下，仍然是保持朝軍忠誠、穩定的重要部門。

朝軍總政治局與俄軍軍事政治工作總局的職責基本相似，主要也是政工和軍中反間防諜。朝軍總政治局的組織結構中包括組織局、宣傳局和人民軍保衛局；其中，人民軍保衛局就是軍中反間防諜機構，前任局長趙慶喆大將已經在今年5月卸任，新局長是誰尚不得而知，還需要后續信息證實，但我覺得金正恩親信之一林光日大將（此前曾擔任總參謀長、偵察總局局長）有擔任這個職務的資歷與能力。

戈列梅金此訪引起我注意的另外一個特別之處，在于現任朝軍總政治局局長鄭京擇上將的缺席。按理說，鄭京擇與戈列梅金是對口對等官員，理應主掌與俄方代表團的會談；至少在樸永日副局長前往機場迎接戈列梅金一行時，我都是這樣認為的。但朝方卻沒有安排鄭京擇與戈列梅金會談，而是以樸永日作為“人民軍總政治局代表”與之會談。也就是說，樸永日在俄方客人此訪期間，身兼雙職，既是主要接待人員，又是會談主理。而鄭京擇甚至沒有見戈列梅金這位對口對等的同行，即便戈列梅金拜會努光鐵時，鄭京擇也沒有陪同在座。這無論從禮儀還是實務上，都是反常的。

既然事出反常，就得問個為什么。我們來捋一下這件事情。

今年5月21日，，朝鮮處理了包括在內的一批人。一周后的5月28日，金正恩召開，會議議題之一是“進一步加強武力機關內各級政治機關的職能和作用”；參加此次會議時，鄭京擇還是大將。5月29日，金正恩率軍方高級將領觀摩朝軍大聯合部隊炮兵部隊火炮射擊比賽時，鄭京擇就少了一顆星，（這事兒對鄭京擇也算平常，他在國家保衛相任內就經過相同的軍銜升降），因此，我們分析認為，鄭京擇此次降銜可能與“姜健”號下水側翻事故有所關聯，畢竟兩件事情相隔太近。

將領降銜，在朝鮮不僅僅是一種處分形式，還是職銜匹配的一種形式。以努光鐵為例，當年擔任第二經濟委員會委員長的時候，是上將；轉任人民武力相，則升為大將；卸任后轉任第二經濟委員會導彈總局局長（負責導彈生產），降為上將；再轉任，降為中將；，則由中將直接升為大將。

那么，鄭京擇的降銜屬于處分還是職銜匹配呢？這就要看總政治局局長在軍方三巨頭中的排序；順便提一句，軍方三巨頭的排序是地位問題，是一個重要的觀察指標。鄭京擇降銜前后的一段時間里，軍內排位是國防相努光鐵、總參謀長李永吉、總政治局局長鄭京擇保持不變，但在黨內排位中，則是努光鐵、鄭京擇、李永吉的原順序保持不變。這種情況大致表明，鄭京擇的降為上將銜屬于處分，而非總政治局局長的大將軍銜標配有所改變。

作為金正恩的心腹親信，鄭京擇降銜的同時，其職務、黨內地位保持不變，表明這種處分是臨時性質的。如果此事與“姜健”號下水側翻事故有關聯，則在事故最后處理結論出來之后，鄭京擇恢復軍銜就是分分鐘的事兒。如果此事與軍隊政工不利有關，則在金正恩對軍隊政工總體情況表示“極大滿意”之前，鄭京擇就只能還扛著三顆星。

但這并沒有解決我們的問題，即為什么鄭京擇沒有參與戈列梅金訪朝的相關活動。這個原因恐怕只有金正恩和鄭京擇本人才說得清，但在我看來，這可能要放到朝鮮現下軍事外交形式和勞動黨九大的兩個背景中去看。

努光鐵去年復任國防相時，我曾經說他的主要任務之一是負責軍事外交，因此，由他出面見戈列梅金是合理的。而鄭京擇不出席相關活動，則可能與九大有關，在目前的九大籌備階段，這就出現了兩種可能性，一是鄭京擇參與九大籌備工作，無暇顧及軍事外交的事務性會談；二是九大時總政治局局長有可能換將，而如果這個可能性成立，則鄭京擇應該處于工作交接階段，已經沒有必要參與這次軍隊政工機關的事務性工作了。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性，那就是戈列梅金來訪之際，恰逢鄭京擇有恙，因此，會談由樸永日代表。

朝鮮的事情總是這樣充滿不確定性，這遠不如丹東草莓的味道和上市日期那樣穩定確定，而這種不確定性，恰是我們觀察研究的興趣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