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樸云
編輯/郝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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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瑜在直播間展示自家榴蓮的品質
每天早上先給孩子做早點,7點老大要送到學校,老二最遲 8 點要送到學校,老三8點半前一定要到學校,最小的送去公公婆婆家,最后9點到倉庫,10點到12點開播,12點到16點,忙選品、售后等,再接孩子回家,一直到把他們哄睡……
這是小瑜(@小瑜家鮮果)一家的常態,她自稱是云南最“瘋”的女人,最常被問到怎么一邊帶四個娃,一邊利用碎片時間開播,還發展成快手擁有五百萬粉絲的大主播商家。在榴蓮品類里,小瑜一度成為帶貨第一名。
朋友戲稱她是“時間管理大師”,很長一段時間,她照著鏡子,“怎么自己變得黝黑黝黑的”,然后開玩笑說,“孩子一個接一個來,水果店一家接一家的開,電商公司也做了起來……”
從2015年“全面二孩”政策執行,再到三胎政策放開,至今已有10年。和過去不一樣的是,現在女性無論是在家庭還是職業上,都可以有更多選擇。其中,也有不少女性在經濟承受范圍內,開啟了和上一代不一樣的多“寶”人生。
除了小瑜,還有在山東的張瑩(@張瑩原創家紡)、浙江的淼淼(@小可愛家童裝)……直播電商職業的靈活性和經濟收益,讓她們有了選擇的自由和底氣。互聯網見證的,不只是她們多寶媽媽的身份,更是那些艱難時刻里,像“大女主”般的闖關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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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瑩和丈夫為第三個孩子準備滿月儀式

在屏幕背后闖關
小瑜一家每天的日程讓不少人都會感到心累,時間退回多年前,她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過著這樣的生活。
從云南中醫藥大學畢業后,小瑜一直在一家藥企工作。2017年,小瑜的第二個孩子出生,“一邊上班一邊照顧兩個孩子對一般家庭都不現實,通常遇到這種分歧,都是女的選擇暫時不上班,所以我就辭去了工作”。
調查顯示,目前我國3歲以下兒童的入托率很低。因此,如果夫妻雙方在孩子三歲前都必須參加工作,要么只能請家中老人幫忙看護,要么雇保姆。于是,大多數夫妻都必須在成本對比中做出選擇。
辭去工作后的小瑜一下子沒有了收入,時間一久,她就開始想著能不能利用養孩子的碎片時間賺點錢,于是嘗試開蛋糕店,又嘗試開水果店。
當時在云南,小瑜身邊還沒有多少人知道快手,她已經開始學著在上面發短視頻記錄日常。
2018年,小瑜在西雙版納的一個水果攤上看到一個扇形的菠蘿,她自己也感到新奇,立刻拿出手機拍了個視頻發到賬號上。那條視頻短時間內超過了百萬播放,還不斷有粉絲在關注。
拍攝云南稀奇水果的短視頻,成了小瑜快手之路的關鍵轉折。讓她意外的是,評論區全是“這是什么水果” 的好奇發問 —— 不少在云南隨處可見的果子,到了北方地區,竟十分稀罕。
此后,她索性全心投入快手,專注拍攝各類云南特色水果,把這份獨有的新奇分享給各地網友:人心果、燕窩果、熱情果、冰淇淋釋迦果……來小瑜這里找稀奇水果成了很多粉絲的樂趣。總有人在視頻下問,“這是什么水果?”“什么味?”“能不能代購?”
于是,小瑜成了云南水果市場嘗試直播電商的第一批人。起初,她有擔憂,當時粉絲量不大,短視頻也并非條條流量都好,還特別畏懼鏡頭,“根本不知道說什么,但粉絲要代購,就趁著菠蘿視頻的熱度,算是開始了直播帶貨。”
2018年和2019年,很多人都還不曾想到,那塊小屏直播間將給生活帶來何種改變。
對張瑩來說也是如此,那時她和丈夫在老家山東臨沂縣城經營著兩家實體家紡店,生意穩定,“沒什么大的發展”、“人生也就這樣了”。
當時做主播在縣城是時髦事,張瑩和丈夫看朋友做得挺好,也想著用快手試試。很快她感受到了直播的優勢,“相比到店才能看實物或者傳統電商看圖片,直播展示和介紹產品都更加周到、直觀。”
同樣是那年,山東的另一邊,淼淼的第二個寶寶出生,她們一家搬到了“中國童裝之都”浙江織里。
大女兒可愛是她開始做童裝的原因。她常在快手上分享女兒的視頻,她長高了4厘米;穿漂亮衣服的她開始嘗試酷酷的風格;因為拍照片跟媽媽生氣了……很多網友被可愛這些瞬間吸引,也給淼淼帶來了很多粉絲。淼淼開始做自己的童裝品牌“蜜糖花生”。
服裝行業競爭激烈,品牌風格趨同,淼淼選擇只做4—8歲的女童童裝。身處產業帶,淼淼有自己的工廠,也有擅長復雜女童羽絨服和裙裝設計的設計師,出款能力強、款式新、不跟風。一款派克服在淼淼一場直播中能賣出超過兩萬件,客戶回購率甚至高達上百次。
張瑩家就沒有這么容易了,張瑩的丈夫李曉明坦言,“我們兩個沒有很高的文化水平,面對直播電商也不專業,所以銷售額增長非常緩慢,有將近兩三年我們都處在那種狀態里,比線下好不了太多。”
在他看來,最后是妻子發自內心的真誠留住了粉絲。短視頻里,張瑩大部分時候都在認真講解面料,不停用手觸摸,描述觸感,有時候分享自己和丈夫、孩子的生活,“感覺孩子是今年收到最好的禮物”,“感謝丈夫,他真的把我照顧得很好很好……”
短視頻外,兩人在臨沂租下好幾間房,裝飾成不同風格的臥室場景,每半個月就要去南通家紡產業帶研究新品。張瑩知道,在快手有很多產業帶原產地商家,要比人家做得好,不僅要知己知彼,還要在直播間搭建、床品布置上更突出。
2020年,李曉明發現,“可能大家都呆在家里,我們的直播和短視頻積累了這么久終于有了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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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瑩在視頻中展示床品

是創業者,也是媽媽
在創業的幾年里,小瑜也有過不少“至暗時刻”。相比其他行業,水果生鮮產品的運輸、儲存等有著更多不可控因素。
曾幾次,榴蓮因運輸耗時久出狀況:要么進貨過熟,要么粉絲收到時已腐爛發霉。為了盡快解決問題,小瑜加急發貨,發不了的便去市場調貨、賒貨,四處借錢,連熬一周,總算發完所有貨。“發完貨第二天,我看到愛人感覺他蒼老許多,我眼淚止不住涌出,他也淚流滿面,兩人在車里哇哇大哭。”相比損失,小瑜更擔心的是失去粉絲,她對每一單進行了退款賠償,“虧損了有一百多萬,也因此負了債”。
小瑜覺得沒有粉絲推著走,有時候會熬不下去,但沒有孩子推著走,她會沒有這份事業。“很多人說為母則剛,做了媽媽以后,想法、責任真的會不一樣。”
懷二胎那段時間,小瑜怎么都沒想過會有三個孩子,“知道有老三的時候我做過激烈的思想斗爭,但是最后都是感性戰勝了理性,每次產檢都很擔心。”生三寶的時候,她已經37歲,在她的意識里,這比35歲的高齡產婦年齡線還高了兩歲。“既然已經來了,就順其自然吧。”
從不錯的大學畢業,進入不錯的行業,因為孩子失了業,又因為孩子開辟了自己的事業。連丈夫也辭職幫她一起打拼,將她照顧得很好,她就能專心做短視頻直播。兩年內,她更新了三千多條視頻,積累了27萬粉絲。
小瑜覺得這是個意外的收獲,非常幸運,也非常珍惜和努力。“我真的很拼,最早還是手寫快遞單,都是我一個字、一個字把地址、電話、名字寫上去,我家里現在都還有好幾摞底單,所有的事情都得自己干。”
“我都沒想到快手能做一個電商平臺,一開始我只是分享日常,然后給粉絲代購水果,到現在還有老粉是從2019年就認識的。”于是,當別人談ROI、談轉化率時,她更愿意用“人和人的連接”來形容,“這種關系別的平臺沒有,也是我難以舍棄的。”
小瑜的直播間里,占比最多的粉絲群體也是寶媽,粉絲在評論里討論生產和育兒,有人分享自己也是高齡產婦。作為多“寶”媽媽,小瑜能理解她們總是想給孩子最好的,尤其是在吃的上面。
她會把廠里真實的狀況發出來。在一條視頻里,小瑜感嘆“科技改變生活”,廠里的新機器能把橙子清洗后,在掃描儀中監測糖分、大小,進行分類分級。
跟小瑜一樣,品質也是張瑩的第一要求。“我們的粉絲年齡大概30到50歲,女性為主,我們的客單價并不低,她們不是沖著9塊9來的,面料、染色工藝都要求要安全健康,我們自己家里用什么樣的,就賣什么樣的。”
今年5月,張瑩也有了第三個孩子,“孩子大了,政策也放開了,做直播后還有了更好的經濟支撐。”直播越做越好,張瑩一家從縣城搬到了臨沂市區,和小瑜的丈夫一樣,李曉明也將精力都放在支持妻子工作和照顧家庭上。
4年前,“三孩”政策放開,全國各地區陸續發布生育補貼政策。截至今年3月,全國至少有兩個省份、22個地市級行政區出臺育兒補貼措施,地方補貼政策普遍呈現階梯式特征,重點向二孩及以上家庭傾斜。
但另一邊也有調查資料顯示,中國女性勞動參與率長期高于大多數國家,尤其對職業女性來說,生育的黃金年齡往往也是事業上升期。生育之后可能面臨收入降低、生活質量下降等一系列問題。因此,傳統多子多福概念在女性承擔更多社會責任的背景中開始受到懷疑。
在張瑩看來,養孩子的“技術”要求并不特別高,但沒有經濟支持就會非常有壓力。她表示理解現在的年輕人,和丈夫也會擔憂因為賺錢而沒有時間關心和陪伴孩子成長。
因此,盡管張瑩的直播時間長,遇上活動還要加播,但她每天都會多抽時間和孩子相處。她的大女兒初三了,也理解父母的忙碌,越來越獨立,很多事情都會自己規劃好。
能夠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是張瑩最滿足的時刻。在記錄日常生活的視頻中,張瑩將家人的合照發上來,粉絲在評論里說羨慕她,照片中每張面孔都笑盈盈的。
對張瑩來說,養育孩子、照顧家庭才是支撐她把“直播事業”越做越好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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淼淼在雙十一直播間

“大家一起往上走”
小瑜的公司現在正式員工有六七十人,再算上倉庫打包的雇傭工人,有一百多人。他們中間,80%的員工都是女性,其中寶媽占比要接近70%。
同樣是寶媽,小瑜理解她們,“當媽媽后,每天有很多瑣碎的事情,洗衣服、做飯,而孩子上學后,就會多出來很多碎片空閑時間。但要想讓寶媽去創業,一是時間不允許,二是創業門檻高,也不敢。”
2022年,中國、日本的女性勞動參與率分別為71%、74%,高于歐洲地區。東亞女性的勞動參與率和家庭無償工作比例均處于世界較高水平,即工作、育兒“難兩全”。
近年來,國家政策在育兒補貼之外,也在向就業、教育、醫療、保障家庭閑暇時間等方向延展。例如,推廣"生育友好崗" 彈性用工模式,允許企業采取彈性上下班、居家辦公等柔性管理。
“即使有了孩子,她們其實也特別想把碎片時間用起來,希望還能找到自己的價值。”于是,這些成了小瑜的公司安排工作的重要參考因素。
寶媽們被分成11組主播,兩兩搭檔,按天排班,從早上10點到午夜12點,直播幾乎不停歇,但每個主播每場只播兩個多小時。
周末孩子沒人帶的時候,寶媽們就會把孩子帶到公司。一位員工提到,“平時如果孩子的學校有事情,我可以先處理完再來公司。之前創業失敗,有了負債,經濟上很困難,小瑜姐給了我很大的幫助……”
推己及人,小瑜成了網絡上喜聞樂見的“女性幫助女性”的“大女主”,且不僅限于此。
小瑜的一位員工曾是希望工程的救助對象,她提到自己曾看到小瑜把農戶的一背簍一背簍的土豆高價收回來,“我也想幫助更多農戶,所以我想跟小瑜一起,大家一起往上走。”
2020 年,小瑜偶然在朋友圈結識了西雙版納扶貧辦的一位主任。主任說,勐臘山區農戶種的普羅旺斯番茄口感清甜出眾,可原本敲定的商超大宗訂單突然取消,一筐筐好番茄陷入滯銷困境。作為從云南大山里走出來的本地姑娘,她太懂農民的辛苦與不易。小瑜二話不說,堅持按農戶原本供給超市的價格,將這批番茄全部收購。她在直播間以 9.9元5斤的實惠價售賣,還盡可能多地覆蓋包郵區域,甚至自掏腰包墊付了全部快遞費—— 把番茄從深山里運到倉庫,再一箱箱仔細打包、順利發出,只為不辜負農戶的汗水,也讓更多人嘗到這份山野鮮甜。
“小時候我們大理的大蒜三分錢一斤,都賣不掉,一年辛苦下來最后都要爛掉。有了電商,果農的水果就好輸出了,像熱情果,以前在當地消耗不了,我拍了一個視頻就爆了,最后果子都不夠賣了,北方的朋友也能嘗試到了各種新水果。”小瑜感慨道。
小瑜幫扶農戶的上百噸番茄,最終成為其電商生涯的首個爆款單品。盡管這筆生意虧了不少錢,但她也收獲了更多粉絲的認可,她的快手粉絲量很快突破十萬,還收到了扶貧辦主任送來的感謝信與錦旗。“以前讀醫科大學時,總以為只有當醫生才會收到錦旗,沒想到如今售賣農副產品,也能收獲這份認可。”
今年雙十一期間,當快手發起民生專項,希望借助補貼政策,和達人、米面等民生相關品牌推出高性價商品滿足高頻民生消費需求時,小瑜立刻報名,并在當日開播為“家人送福利”。
現在,她還是中國女企業家協會會員、云南省綠色食品有機行業協會副會長,把自己從失業寶媽改寫成“大女主”劇本,“成了寶媽還能找到自己的價值”。
在另一邊浙江織里,淼淼也有自己的一方童裝天地。盡管不是所有寶媽都有小瑜的離奇經歷,但卻是更為普遍的存在。
現在,淼淼擁有四層廠房,“運營+助理主播將近十八、九人,客服、倉庫、打包人員三、四十人,運營、售后團隊加起來,差不多有一百人左右。”
張瑩在臨沂也有自己幾十人的團隊,“直播間大概十個人,十四、五人負責倉儲,還有售后等五、六個人。”今年雙十一,盡管市場競爭激烈,張瑩和丈夫還是帶著員工努力沖刺,銷售額同比去年增長超三成。
從“寶媽”到“大女主”,從自己的“事業”,到別人的“就業”。小瑜還想通過直播間分享自己創業的經驗,“哪有什么超能力,只是當媽之后想給孩子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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