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玲,我理解你現在可能感到有些孤單,但請相信,為了我們的家,有時候確實需要一些小小的犧牲……”公公的聲音在客廳里響起時,我正對著電視里的愛情劇發呆,屏幕上男女主相擁的畫面,讓我鼻尖一陣發酸。
我的丈夫張亮遠赴國外已經一年零八個月,距離他回來還有四個月。這段漫長的時光里,我和公公老陳相依為命,住在這套承載著我們小家回憶的房子里。相處的日子像一杯溫吞的水,偶爾泛起的漣漪,不是溫暖就是尷尬。
我叫王玲,今年31歲,在一家國企做行政工作,日子平淡安穩。遇見張亮之前,我從未想過自己會嫁給一個“技術狂人”——他總穿著沾著焊錫味的工裝,卻能在我生日時用3D打印出獨一無二的項鏈;他不善言辭,卻會在我加班晚歸時,把保溫桶里的排骨湯熱了一遍又一遍。我們的愛情沒有驚天動地,卻在柴米油鹽里透著踏實,雙方家人都很滿意,婚禮辦得簡單又熱鬧。
可婚后剛滿半年,張亮所在的科研團隊接到了海外合作項目,要去德國待兩年。那天他攥著我的手,指節都泛白了:“玲玲,我知道你怕孤單,可這個機會對我太重要了,回來就能升職,咱們就能換套帶陽臺的房子。”我看著他眼里的光,把到了嘴邊的挽留咽了回去——我不能拖他的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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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讓我犯愁的是同住的問題。婆婆在張亮小時候就走了,公公老陳一個人把他拉扯大,退休前是機械廠的車間主任,性子耿直,思想也傳統。結婚后我們雖然住在一起,但張亮在中間調和,倒也相安無事。如今張亮一走,我看著飯桌上沉默扒飯的公公,總覺得空氣都變得粘稠。
最初的日子還算平靜。老陳每天雷打不動地去公園打太極,上午和老伙計們在棋牌室搓麻將,下午才慢悠悠回家。他回來時我多半在廚房忙活,他就坐在客廳看《新聞聯播》,偶爾喊一聲“鹽放少點”,算是為數不多的交流。我洗完澡總會把浴室的地拖得干干凈凈,換下來的衣服也及時收進自己房間,生怕有半點不妥。
改變是從一場暴雨開始的。那天我加班到深夜,走出寫字樓才發現下著瓢潑大雨,沒帶傘的我站在屋檐下犯愁,手機還沒電關機了。正當我咬著牙準備沖進雨里時,一輛老舊的自行車停在我面前,車筐里放著一把大黑傘。“上來,我載你。”老陳的聲音透過雨幕傳來,他穿著件褪色的藍色工裝,褲腳卷到膝蓋,褲腿上濺滿了泥點。
我愣了愣,還是小心翼翼地坐上了后座。自行車在雨里搖搖晃晃,老陳蹬得很吃力,后背漸漸被雨水打濕。“張亮走之前跟我說,你膽子小,加班晚了一定要接你,我在樓下等了半小時,沒見你回來就往這邊趕了。”他的話很平淡,我卻鼻子一酸,伸手輕輕扶住了他的腰——那是我第一次主動和他有肢體接觸。
從那天起,老陳的態度明顯變了。他不再整天泡在棋牌室,而是學著看菜譜,做我愛吃的糖醋排骨;我周末洗衣服時,他會主動把自己的衣服分出來,說“深色淺色要分開洗,省得染色”;我感冒發燒時,他背著我去社區醫院,排隊拿藥時,還特意問醫生“年輕人吃的藥能不能不苦”。
這種突如其來的關心,讓我既溫暖又窘迫。有次我穿著吊帶睡裙在客廳找充電器,老陳從房間出來,嚇得我趕緊裹緊了身上的披肩。他也有些不自在,轉身回房時嘟囔了一句“女孩子家,晚上還是穿嚴實點好”。那之后,我再也沒在他面前穿過暴露的衣服,即便夏天再熱,也會套上薄外套。
真正讓我內心糾結的,是他那次深夜的談心。那天是我和張亮的結婚紀念日,我對著手機里的合照掉眼淚,老陳端著一杯溫牛奶走進來,把杯子放在我面前:“玲玲,我知道你想張亮了。其實我也想他,這孩子從小就倔,在國外肯定也舍不得吃穿。”他嘆了口氣,繼續說,“你知道我很欣賞你嗎?自從你嫁過來,家里窗明幾凈的,張亮也胖了不少。你現在肯定很孤獨,但為了這個家,我們都得做出些犧牲。”
他的話像一顆石子,在我心里激起漣漪。我望著這個頭發已有些花白的老人,突然意識到他也是孤獨的——我們都是在等待同一個人的歸期。那天晚上,我們聊了很多,聊張亮小時候的糗事,聊他工作中遇到的難題,直到窗外泛起魚肚白,我才發現,原來我們之間并不像我想的那么遙遠。
可生活總在不經意間拋出尷尬的難題。那天晚上,我洗完澡后穿著寬松的家居服坐在沙發上看愛情片,劇情正到高潮,男女主在雨中告白,我看得入了神,忍不住跟著抹眼淚。突然,一只溫熱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嚇得尖叫起來,回頭一看,是老陳站在我身后,手里拿著一條毯子。
“看你哭得厲害,怕你著涼。”他把毯子遞給我,眼神里滿是關切,可我卻渾身僵硬,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挪。老陳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他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我……我去給你倒杯水。”
那天晚上的尷尬像一層薄冰,橫在我們之間。之后的幾天,我們又回到了最初的沉默,他不再主動和我說話,我也刻意避開和他單獨相處的機會。有次我做飯時切到了手,鮮血直流,老陳聽見動靜跑過來,抓起我的手就往水龍頭下沖,然后從抽屜里翻出創可貼,小心翼翼地幫我包扎。“怎么這么不小心?”他的語氣帶著責備,手指卻輕輕碰了碰我的傷口,“疼不疼?”
我看著他布滿老繭的手,眼淚突然掉了下來:“爸,對不起,那天我不是故意的……”
“傻孩子,我知道你是害羞。”老陳嘆了口氣,坐在我身邊,“我年輕的時候,你婆婆也總嫌我木訥。后來她走了,我才知道,兩個人相處,最重要的是互相體諒。我把你當親閨女看待,你也別把我當外人,咱們都是一家人。”
那天的談話解開了我們之間的疙瘩。我們開始像真正的家人一樣相處:他會讓我教他用智能手機視頻,說是要和張亮“面對面”聊天;我會在他下棋輸了生氣時,給他泡杯濃茶,陪他吐槽對手“耍賴”;周末我們還會一起去菜市場,他負責砍價,我負責挑選,引來攤主打趣“你們父女倆真默契”。
離張亮回來還有一個月的時候,老陳突然神神秘秘地拉著我去逛街,給我買了一條漂亮的連衣裙。“張亮回來那天,你穿這個去接他,保準他眼睛都看直了。”他撓著頭笑,像個獻寶的孩子。我拿著那條裙子,心里暖烘烘的——這個家,因為有他,才沒有在張亮離開后變得冰冷。
張亮回來的那天,我和老陳一起去機場接他。當張亮推著行李箱走出通道時,我看見他先是愣了愣,然后快步跑過來,一把抱住了我和老陳。“爸,玲玲,我回來了。”他的聲音帶著哽咽,老陳拍著他的背,眼眶也紅了。
回家的路上,張亮坐在副駕駛,嘰嘰喳喳地說著國外的趣事。老陳開著車,偶爾插一句話,我坐在后座,看著父子倆的背影,突然覺得無比踏實。晚上吃飯時,張亮看著滿桌的菜,疑惑地問:“爸,你什么時候學會做糖醋排骨了?這可是玲玲最愛吃的。”
老陳沒說話,只是給我夾了一塊排骨,我咬著排骨,甜絲絲的味道在嘴里散開,眼淚卻掉了下來。張亮慌了神:“玲玲,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不在的時候受委屈了?”
“沒有,”我擦了擦眼淚,笑著說,“是太開心了。”
如今張亮已經回來半年了,我們換了套帶陽臺的房子,老陳依舊和我們住在一起。周末的時候,我們會一起去公園散步,老陳和張亮在前面下棋,我在旁邊給他們遞水;晚上吃完飯,我們坐在沙發上看電影,老陳會指著屏幕上的情侶說“不如你們倆恩愛”。
我常常想起那段和公公相依為命的日子,那些尷尬與溫暖交織的瞬間,讓我明白,家人之間的感情,從來都不是血緣的專屬。老陳用他笨拙的關心,填補了張亮離開后的空缺,也讓我懂得,所謂的家,就是有人為你立黃昏,有人問你粥可溫,哪怕隔著輩分,也能在彼此的包容與體諒中,溫暖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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