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方援助沒有出現斷崖式下墜的前提下,俄羅斯經濟與社會結構很可能會早于烏軍戰場體系發生難以逆轉的崩潰或被迫轉向。
問題的關鍵在于:誰的透支模式更難長期維持,誰的極限就更近。
一、戰場層面:城市得失,不等于戰線崩潰
巴赫穆特、阿夫迪夫卡,到現在的紅軍城,常被解讀為“關鍵節點”。但從戰爭結構來看,這些城市的意義,并不完全相同。
![]()
(11月14日紅軍城戰況圖,俄軍“大霧沖鋒隊”沒走多遠。)
1. 紅軍城:是一場血戰,不是戰線支點
從現有戰況看:
- 紅軍城已基本被合圍,俄軍在局部占據戰術主動;
- 北翼俄軍自7月1日至10月25日推進約12公里,平均每月3公里左右;
- 包圍圈正面約12公里,兩側各約9公里,形成一個等腰梯形攻勢空間。
這種推進節奏,意味著雙方都在以高傷亡、高消耗,換取極其有限的地面推進,而不是一方的防御體系被快速掀翻。
從兵力結構看,紅軍城內烏軍雖有旅級番號(如25旅、79旅、155旅、68旅及425團等)輪換和支援,但真正被壓進城內、可能遭到成建制殲滅的,大致是5~6個營:
- 12公里防線正面,按通常密度配屬2個營;
- 兩翼18公里左右,合計約3個營;
- 再加上預備隊、城市防御小股兵力,總體也只是局部作戰群。
對于一支總兵力逼近百萬的軍隊而言,5~6個營在戰術上固然是慘烈損失,但離“整體崩盤性打擊”差得遠。
更重要的是,烏軍在紅軍城之后仍有相當縱深與城市支撐點:
- 向西有規模更大的城市巴普洛格勒,人口、面積均高于紅軍城,守備潛力更強;
- 向北有克拉馬托爾斯克—斯拉維揚斯克雙子城,防御深度和工事水平在戰前就已著重建設。
俄軍從阿夫迪夫卡到紅軍城,約50公里正面推進耗時近一年。
即便拿下紅軍城,要再向西推進百余公里到巴普洛格勒,或者向北撕開超過30公里的防線做到戰役級突破,意味著又是一場長期、高烈度的血戰,而非“俄兵臨要地、烏潰不成軍”。
![]()
換言之,紅軍城若丟失,烏軍是“后撤與戰線后移”,而非“骨架斷裂與大潰敗”。
2022年庫皮揚斯克、伊久姆的失守,并未引發哈爾科夫戰線整體崩盤,反而在后續反攻中被烏軍收復,就是前例。
2. 烏軍真正的“崩盤信號”是什么?
單一城市的得失,并不是判斷烏軍是否接近崩潰的核心指標。真正危險的信號在于:
- 俄軍能在烏軍經過長期構筑、且部署重兵的關鍵防線,在1~2天內打出10公里以上的縱深突破;
- 隨后迅速投入機動兵力,從突破口兩翼擴大戰果;
- 對烏軍形成大規模合圍、包餃子式殲滅,導致成建制部隊被迫繳械或被摧毀。
這才意味著戰斗模式從現有的“啃城鎮、拼消耗”,變成“撕裂戰線、系統性擊潰”。
只有當俄軍在多個方向上具備了這種能力,烏軍整體作戰體系才真正接近極限。
而目前的現實是:
- 俄軍的推進主要依賴火力碾壓與步兵小步推進,縱深有限;
- 烏軍在重要陣地失守時,大多還能以極慢的速度撤出主力,避免大規模合圍;
- 俄軍在“占領土地”與“消滅戰力”之間,明顯存在能力不對稱——后者遠弱于前者。
紅軍城之戰,在更大程度上,是一場重復上演的“城市消耗戰”:血腥、殘酷,卻并未改變戰爭的基本邏輯——以有限縱深換取巨大消耗,而不是摧毀對手整體戰力結構。
![]()
二、烏克蘭軍隊:越打越堅韌。
要判斷烏軍的極限,不能只看前線,還必須看其背后的“工業與社會支撐結構”,其中最關鍵的兩個支柱是:
外部援助與人力動員,以及在這兩者支撐下形成的戰場適應能力。
1. 外部援助:美國“降檔”,歐洲“接力”
截至2025年下半年:
- 歐盟承諾的2025年120億歐元軍事援助,已執行約六成;
- “歐洲彈藥聯合采購計劃”正在推進,預計至2026年向烏方供應約100萬發155毫米炮彈;
- 波蘭等東歐國家繼續提供蘇式裝備、彈藥與備件,填補特定口徑與型號的缺口;
- 美國雖減少甚至中止部分無償援助,但仍以軍售形式向烏供應武器,只是付款責任更多轉移到歐洲與多邊機制。
換句話說,烏軍面對的更多是“援助強弱波動”的問題,而非“突然歸零”的斷供危機。若西方軍事援助在3~6個月內完全中斷,烏軍的彈藥和關鍵裝備庫存確實很難維持現有作戰強度,但從當前政治與戰略態勢看,這種“短期全斷”的可能性較低。
對歐洲和美國而言:
- 通過援助讓烏克蘭在前線牽制俄軍,比在本土面對俄軍事壓力成本更低;
- “花錢+給武器”比“出兵+冒戰爭升級風險”更合算;
- 任何一屆政府若主導“完全停止援烏”,都必須承擔嚴重的地緣與政治后果,對內部盟友關系也構成沖擊。
因此,除非歐盟發生嚴重經濟危機或歐美內部出現大規模孤立主義浪潮,整體援助在可預見的一兩年內更有可能是“起伏下降”,而不是“一刀切斷”。
![]()
2. 人力動員:壓力顯著,但體系仍在運轉
烏克蘭的總兵力結構大致為:
- 現役軍人約60萬;
- 預備役及相關后備力量約30萬。
2025年第三季度,烏方通過“數字征兵系統”新增動員約12萬人,其中約四成為技術兵種,包括無人機操作員、通信與電子戰人員、工程兵等。
這表明烏軍正努力把有限人口向“高技術戰力”轉化,而不是簡單以兵員數量填充戰壕。
這種優化雖然無法完全對沖人口與傷亡帶來的壓力,但在現代戰爭中,決定戰力的并非“上戰場的人頭總數”,而是“有多少人能形成高效的殺傷與控制能力”。
在這一點上,烏軍在大規模信息化、無人化運用上的適應速度,明顯快于俄軍。
動員疲勞與社會厭戰情緒確實在烏國內積累,但那更像是“持續削弱戰力的慢變量”,尚未演變成令動員體系失靈的“驟然斷裂點”。
3. 戰場適應:以無人機和情報,換傳統火力消耗
當前烏軍的一大核心特點,是把傳統的炮火消耗戰,部分轉化為“性價比更高”的無人機戰:
- 日均出動無人機數百架次;
- 在戰術層面,無人機被廣泛用于偵察、校射、襲擾、以及對俄坦克、裝甲車和火炮陣地的精確打擊;
- 每日可摧毀俄裝甲目標若干,實際削弱俄前線沖擊能力。
這類打法有兩個重要效果:
- 降低對人力的依賴不必在所有前線堆密集步兵陣地,而是以無人機火力配合小股部隊,實施防御與反擊,減少“人海防守”的傷亡模式。
- 強化對外部工業的依附無人機、電子戰設備及相關零部件容易通過多元渠道獲得,也是西方援助中爭議相對較小的部分,有利于在政治波動下確保戰爭技術鏈條不斷供。
因此,烏軍的韌性并不意味著其自身經濟與工業足以長期承受,而在于它如同一支“外部供給型現代軍隊”:只要西方政治意愿未發生斷崖式逆轉,其戰場體系就很難突然崩潰。
![]()
三、俄羅斯:戰時“繁榮”的背后,是被透支的未來
相對于烏軍,俄羅斯的問題不主要在前線兵力,而在后方——一個被高軍費擠壓、被制裁圍困、同時又嚴重依賴能源出口的經濟體,能在戰時模式下穩定運轉多久?
1. 高軍費:向危險區持續靠攏
2025年俄聯邦預算中:
- 軍費支出約占GDP的7.8%;
- 占財政支出約32.5%,近13.5萬億盧布;
- 財政赤字約占GDP的3.2%,并有擴大趨勢。
這意味著,三分之一左右的財政開支被投入到與戰爭直接或間接相關的項目中。
歷史經驗值得警惕:
- 蘇聯在1980年代軍費占GDP約12%,被普遍認為是拖垮經濟、削弱體制競爭力的重要因素;
- 當下的俄羅斯雖然不是封閉式計劃經濟,但在制裁與技術封鎖下,事實上也被迫走向某種“半動員經濟 + 高軍費負擔”的模式。
在戰爭未終止前提下,軍費只可能維持高位甚至繼續攀升。
一旦軍費占財政支出比重在2027~2028年逼近或嘗試突破40%,勢必擠壓:
- 養老金與社會福利支出;
- 醫療、教育等公共服務;
- 基礎設施與民生項目。
俄前財長庫德林就曾預警:這種水平的財政透支,很難在不調整政策的情況下持續超過數年。
![]()
2. “軍工虹吸效應”:把民用經濟抽空
俄羅斯當前的經濟增長,很大程度上是一種典型的“戰時泡沫”:
- 制造業總體增長看似亮眼,主力卻是軍工擴張;
- 民用領域則萎縮明顯:汽車產量大幅下降,家電等耐用品生產萎縮,本土企業破產率升高;
- 勞動力市場呈現“雙向畸形”:軍工與戰場崗位工資更高,吸引大量技術和普通工人;民用行業則出現技能型人才嚴重短缺。
通脹接近兩位數,普通工人實際收入下降,居民消費意愿減弱。
這意味著:
- 俄經濟是在“以戰養戰”,靠加碼軍工訂單維持局部繁榮;
- 而不是“以民養軍”,通過健康發展的民用經濟支撐長久軍費。
長期來看,這會造成三個結構性后果:
- 創新偏向戰爭用途,民用科技與產業升級乏力;
- 內需疲軟,只能更依賴資源出口填補缺口;
- 社會對生活質量下降的不滿持續積累,削弱體制凝聚力。
軍工訂單可以在短期內維持一定就業與工業產能,但這種“扭曲增長”越久,未來要恢復正常結構的難度就越大。
![]()
3. 能源:唯一支柱,也是最大不確定性
當前俄油氣出口收入表現仍較可觀,2025年同比增長接近30%。
然而,隱含風險不容忽視:
- 成本端:制裁導致運輸與金融成本顯著上漲,每出口一桶油的隱性成本增加;
- 市場端:歐盟限價機制仍在,美歐對俄油氣交易的金融限制繼續存在,使得俄羅斯在對印、中等“友好買家”面前議價空間有限;
- 價格端:一旦全球經濟放緩、油價下行,俄財政收入會直接受挫。
更關鍵的是安全風險:
- 烏軍對俄本土煉油廠、油庫和輸油氣管線的遠程打擊,已多次造成設施停產與國內油品價格飆升;
- 這類打擊的技術門檻在降低,頻率與精度卻在上升。
一座城市失守,對烏軍而言只是戰線后移;但一座大型煉油廠或關鍵管道被摧毀,對俄則是財政、匯率與社會情緒的多重沖擊。
可以說,烏軍的無人機與遠程打擊能力,正在從“戰術武器”升級為“經濟武器”,對俄戰時經濟的脆弱點形成直接施壓。
4. 俄戰時經濟的“時間表”
綜合上述因素觀察:
- 俄羅斯銀行體系內的私人存款規模雖然對比軍費仍有倍數優勢,但扣除負債可用于財政調動的空間有限;
- 若油價下滑、制裁加碼、加之烏軍持續打擊能源基礎設施,俄方填補財政赤字、穩定盧布和壓制通脹的難度將急劇上升;
- 在高軍費、民生受壓、制裁未松、經濟結構扭曲的多重條件疊加下,俄戰時經濟要穩定撐到2030年以后,難度極高。
更加現實的時間窗口是:2027~2028年前后,俄羅斯面臨政策被迫調整或體制性風險顯著上升的節點。
屆時,若戰事仍未取得對俄方而言“可被國內宣傳為勝利”的成果,經濟壓力與社會不滿可能共同推動政策轉向。
![]()
四、時間站在哪一邊?
這場戰爭的本質,已經從“誰能打贏”的短期博弈,變成“誰更扛得住”的長期消耗。
1. 對烏克蘭而言:怕的是“斷崖”,而非“起伏”
在目前的援助格局下:
- 若西方援助維持在“可觀但非豪奢”的水平,烏軍依靠外部彈藥和技術補給,再堅持1~2年并非不可能;
- 戰術層面可以持續對俄后方油氣、運輸樞紐和倉儲實施點狀或密集打擊,迫使俄方為每一公里推進支付額外的經濟與物資成本。
真正令烏方擔心的,是某種政治劇變導致援助突然大幅削減甚至中斷——那將會在數月內顯著削弱其防御能力。但相比之下,援助規模緩慢波動甚至略有下降,只會使戰線調整、防御密度變化,而不一定引發整體崩盤。
在極端情況下,烏方仍有可能主動收縮部分防線,用空間換取防守縱深與補給壓力緩和,以期熬過援助低谷。
![]()
2. 對俄羅斯而言:時間在放大透支效應
俄方承受的,是另一種性質的時間壓力:
- 戰爭拖得越久,軍費在財政中的占比越難壓低,民生、公共服務和基礎建設越被邊緣化;
- 民用經濟長期被軍工虹吸,恢復正常結構的時間成本與難度急劇上升;
- 油價波動、制裁升級及烏軍對本土經濟設施的打擊,使得“以能源養戰爭”的模式風險不斷累積。
時間更可能偏向烏克蘭與其背后的西方:烏軍的部分戰爭成本由盟友共同承擔;而俄的戰爭成本,則幾乎完全壓在本國經濟和社會自身。
五、誰先崩?不會是“瞬間坍塌”,而是俄方更早被迫求和
把戰場、經濟、社會三條線索放在一起,結果更加明晰:
- 烏克蘭軍隊在可預見的一兩年內,很難出現全面崩潰
- 單一城市的失守(包括紅軍城、乃至將來若失巴普洛格勒)不會自動導向全線崩盤;
- 俄軍目前尚不具備在短時間內實現大縱深突破、廣域合圍殲滅烏軍主力的穩定能力;
- 在西方援助維持“起伏但不斷供”的情況下,烏軍戰力雖有波動,卻不至于整體瓦解。
- 俄羅斯經濟則處于高壓戰時泡沫狀態,其破裂風險在逐步逼近
- 軍費長期高占比,擠壓民生與公共服務,使社會不滿與體制壓力穩步上升;
- 民用經濟在軍工虹吸下萎縮,技術和勞動力偏向軍用領域,削弱長期發展潛能;
- 對外高度依賴能源出口,在制裁與戰場打擊作用下,脆弱性被進一步放大;
- 2027~2028年前后,如戰爭沒有進入降級與妥協軌道,面臨系統性危機的概率顯著增加。
- 負擔結構不同,決定了“誰更抗打”
- 烏克蘭軍隊的延續,在很大程度上“綁在西方共同承擔的成本上”;
- 俄羅斯戰爭機器的運轉,卻幾乎完全由本國經濟與社會承受。
![]()
在這種結構差異之下,哪一方更容易“先被時間打垮”,答案并不難想象。
因此,與其問“誰會瞬間崩盤”,不如說:
- 烏軍更有可能在戰線收縮與援助波動中“帶傷存活”,并維持國家與軍隊基本架構不解體;
- 俄方則更有可能在經濟與社會承壓逐步累積中,被迫從“擴張目標”退回到“止損妥協”。
戰爭的終點,很可能不是某個震驚世界的瞬間大潰敗,而是某一天,俄方發現自己再也無力為下一次攻勢、下一棟建筑、下一條戰線支付賬單;而烏克蘭雖滿目瘡痍,卻仍能維持國家與軍隊的基本存在。
在那一刻,更有可能先被迫停下來的,是俄羅斯,而不是烏克蘭。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