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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你可能并不怎么買書、看書了,可能毫不關心圖書市場今年仍然在持續下跌,不了解每本書后面編輯的名字;根據我們自己建立的出版品牌名錄,過去一年,有超過 10 家只有少量員工的出版品牌不再出版新書(也有少量新品牌居然也剛剛成立)。
在這樣的氣候里,我們聯合阿那亞舉辦了第二屆新世相出版朋友節。如果用傳統的口吻來討論新世相出版朋友節這件事,那么這是在一個出版業被持續唱衰的時候,一群苦悶的從業者們湊在一起抱團取暖,互相安慰,一起走向不知道還能存在多久的未來。
這幾年最不缺少下行的行業和消沉的人。但我想很驕傲地說,我們在 2025 年的年底舉辦了一次并不下沉的聚會,度過了很多并不消沉的時刻。
我們換了一個角度看待我們所處的市場和時代:不再是過去那種希望市場永遠增長、機會永遠遍地都是的視角,而是——我們為什么做一件事?
圖書的銷售額還會下滑;作者數量和出版數量短期內不會增加;書店還在關閉。沒有什么聚會和議程,能夠改變這一切。沒有哪位出版品牌老板和圖書編輯能夠讓自己懷著十年前的激情,希望創造一個出版行業大幅增長的奇跡。
這幾年,經過一次次不斷地下陷,人們終于開始把做一件事的動力和激情,放到自身追求,而不是外部反饋上,放到意義而不是成就上。
在 10 月 24 日 -- 26 日 3 天時間里,出版編輯、書店人、作者、媒體人、電影人、消費品牌操盤手,以及很多遠道而來的讀者,矜持而認真地討論,自己所做的每一件小事,怎樣修復自己,怎樣對或許很少的讀者和用戶提供了了不起的價值,怎樣做自己相信的事。
我們一起度過了許多大笑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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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分享了許多落淚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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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在整理資料時,我時不時收到朋友們發來的反饋。
“在這里,有一種溫暖的錯覺,仿佛整個世界只有文化工作者,滿街都是朋友。” @阮筠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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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朋友,盡管以前沒有見過,“但只要互通了姓名和作品,就瞬間成為了似乎已結識了很長時間的朋友。”@華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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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即便素不相識,只要知道對方正在做與自己相同的事情,懷抱著相似的熱愛、價值與理想,我們就會把這樣的同路人,稱作“朋友”。
從某種意義上講,創作和出版,都是孤獨的事。
一位編輯,在活動的深夜里,給我們寫了許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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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我們每個人都需要一個相聚的理由。
它會讓許多人意識到,自己并不孤單,也不會落單。
就像今年LESS新世相出版獎「一種聲音」的獲獎者阮筠庭所寫下的那樣:
“當我們看到對方是一個人,而能夠與之真正相遇的時候,這個世界上的很多痛苦就可以被避免了吧……這是我的愿望。感謝這樣的愿望,被這個世界溫柔地看見與承托住了。”
02
這一屆「新世相出版朋友節」,我們舉辦了開幕放映、漫畫書論壇、品牌內容論壇、出版朋友夜、出版主題論壇、獲獎者論壇、「一種聲音」主題論壇 7 個板塊。希望從多個維度來探討閱讀、出版、品牌和創作。
在現場,我聽到了許多大實話:
“我說過好幾次,不要寄書給我,只要寄目錄給我就好了。我喜歡買書,你們不要送書給我,讓我買。” ——梁文道
“人是可以不讀書的。當他不想讀的時候,可以不讀,想讀的時候可以瘋狂地讀。如果讀的人多當然很好,如果沒有人讀,我一點都不心疼,但我希望他可以去戶外運動,去談戀愛、去跑步、去游泳,只要這些能夠帶給他快樂,我覺得就沒有問題。”——熊森林
“品牌這件事,你不能功利地想,(雖然我們在做這件事),但我沒有任何意思要告訴大家,這樣做事也會做成功。不會。”——馬文飛
聽到了許多尖銳的提問:
“當你們的同行開始學習模仿時,你們如何維系自己的獨特性?”——李翔
“作為編輯,你們在編書的時候會想,市場希望我怎么編,還是會更去遵照原作者的調性?”——Blake
“痛苦有高下嗎?”——何雨珈
同樣的,我也聽到了許多真誠的回答:
“一個編輯的選題權是這個行業里最奢侈的自由。”——于北
“在一片迷霧的情況下,做什么都不一定能成功,干嘛不做自己喜歡的呢。”——蔡景暉
“拿痛苦來進行比較,本身就是不恰當的。不然的話,我們可能都不得不面對這樣的情形:沒有人可以抱怨自己的痛苦了,因為總有人比我更痛苦。這個情形是不應該存在的。”——劉楚昕
“我要做我認為好的東西,我只能拿我自己作為尺子。去向外求,那個尺子可能是歪的。你看到了那束光,你就想把那束光、那種珍貴的東西傳達給別人,只有這樣,你才能真的把它做好。”——鐵雄
在聽到大家講述的時候,我總會被其中的赤誠、坦率打動。
在場的嘉賓幾乎都難免被問到同一個問題,
為什么選擇做書,選擇做出版?
創作者阮筠庭分享了她入行的一個契機。
小時候,我父母帶我去一位畫家家里,那位叔叔給了我一本書。封面上寫著,“姜忠之命”。姜忠是這位畫家的名字。
我當時想,這本書是他的生命啊,這是多么美的一件事。原來書可以如此寶貴,和一個人的生命一樣寶貴。
那時,小小年紀的我決定,也要做這樣的東西,我希望留下比我的生命更長久的東西。
這是我和書開始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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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筠庭
最能打動自己的事物,才是在這條小路上最珍貴、也最恒久的動力。
03
關于寫作,有一個恒久的命題:我們為什么創作?
其中一個答案,來自伍爾夫,她說,“寫下來,痛苦就會過去。” 這也是今年LESS出版獎「一種聲音」的主題。
我想給你看看一些創作者回答:
林雪虹寫下《林門鄭氏》,講述了她母親的故事。
這是我的一部哀悼之書,我一直覺得我跟母親關系沒有那么好,可是她去世的那一天,我發現,我身體里有一個沒有聲音的黑洞。寫這本書好像是我走進那個黑洞,去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寫下來之后,悲傷的感覺好像過去了。我是一個容易哭的人,但至少,剛剛沒有流淚。
郭玉潔寫《織風暴》,聊到其中一篇涉及到她童年的經驗。
我寫那篇小說時,每天都非常悲傷。我覺得有一種莫名的東西,藏在心里很深的地方,或者驅使你去做很多事。對我來說,把它寫下來,就是讓那個東西顯形、變得清晰。它也因此會變得輕一點。
就像小時候在葬禮上,總有人會說:你要大聲地哭,不能默默地哭。只有這樣,你的悲痛才能被釋放出來,你才有可能真正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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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者有時會習慣把經歷的痛苦編織進寫作之中,但比起如何在日常中寫作、如何積累素材,我聽到了一個更好的建議,來自 @擬泥nini,她說,不要為了收集創作的靈感而生活。
靈感不會每時每刻都降臨,為了收集創作的靈感而生活,反而會讓自己陷入一種內容焦慮之中。我覺得,要始終作為一個人去感受生活,去拋開自己身上的枷鎖。通過這兩本書的創作,我學會了更加珍惜自己,而不是把自己作為一個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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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下來,然后呢?
或許,在某一刻,會有一雙眼睛尋找到它,會有一顆心發出共振。這些寫下的回應,會讓我們靠得更近。
最后,我想和你分享,我在現場聽到的一個故事。
一位觀眾在漫畫論壇的最后,講述了她和媽媽之間的一件小事:
前段時間,我買了《月亮短歌》那本書,我把它送給了我媽媽。
我媽媽翻開書的時候說,誒,這不是你小時候最喜歡看的漫畫嗎?
我說,是的。
她說,為什么你要把這個送給我?
我說,因為我覺得它是最影響我的一本書。
很多很多年以后,我重新翻看那些書(因為媽媽沒有把它丟掉,她把它們收藏在我們家的一個小書柜里),我發現,這些內容在滋養我。我跟媽媽說,這很珍貴,這本書已經絕版了。
今天,我很開心,因為在這里,我看到這本書的作者。
所有人都讀懂了她的意思,她將書送給媽媽,想說的是:媽媽,我想讓你擁有我的一部分。
或許閱讀,就是我們彼此之間最深的擁抱。
04
在「LESS新世相出版獎」頒獎禮上,有一段堪稱“脫口秀”的表達。年度品牌「新行思」領獎代表王如菲說,
——我們出了一系列文學批評,文學都沒人看了,還批評。
——我們的選書一直都在一個非常小的品類里,因為它過于小眾,所以我們感受不太到行業的變化。
——我們目前的希望是再茍一年,如果茍不了一年就茍半年,茍不了半年就茍一個月,我們現在茍到過年就可以。
年復一年,我們一直聽到“出版要消亡”的論調,混合隱約的焦慮,與淡淡的灰心。
但我很想分享兩段,我在出版朋友節聽到的,很安慰我的話。
一段是梁文道說的。一個好消息是,他還在做書,另一個好消息是,他的目標是要把書做得非常貴。
在出版論壇上,他說:
每一個時代都會出現新的媒介形式。電視出來以后,大家都說電影要完蛋了,但電影被迫找到了它更本質的東西。大家發現,電影不是用來播新聞的,是用來處理別的內容的。直到今天電影都還沒死。在這個意義上,也許在今天做紙質書的出版,我們要問的是,出版是什么?書是什么?
今天,各種社交媒體上的東西讓許多界限模糊了。大家都覺得那些像書,但我們要問,這些和書的分別在哪里?當年電視把電影的本質逼出來了,或許在這個年代,我們是不是還有希望逼出書的本質和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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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段,來自馬家輝。
我不斷聽到有人擔心出版這個行業。面對這么多挑戰和威脅,這應該是一個很脆弱的行業,可是直到現在,我們看到出版還存在,而且有非常豐富的面貌。
不同的團隊、一代又一代的人,愿意把精力、時間、某一階段的生命投入進去,而且投入得蠻快樂的。所以我一直覺得,出版真是件很神秘的事。
后來我抬頭,看到玻璃上“保護完整性的世界”這幾個字,我想,這么神秘的事可能跟完整性有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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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書摸在手里的時候,它就是一個完整的世界。其中包含了作者的、設計的、編輯的、團隊的、營銷的、大家的努力。當我們翻開一本書,我們就感覺到了一個完整自己的存在。我在閱讀、思考、追問……還有我不滿足,我要繼續去讀其他的書。
所以每一本書都是“完整的世界”的基本單位,從這個角度來看,保護完整性的世界,就是要我們一起來努力、參與、推動著往前走。
在出版這個領域里,保護完整性的世界,或許是一個通關密語,能夠讓一代一代的人投入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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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我們會發現,也許真正重要的,只有兩件事。
回到事物的本質;
以及,
看到仍留在這個行業里的一個個具體的人,
然后和他們站在一起。
05
最后,我還想分享一些時刻,不是關于論壇,也不是關于獎項。
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平常的時刻。
新世相的許多朋友幫我們記錄下了這個時刻:
是討論到好的選題,眼睛依然會發亮的時刻,
是保護好心里的火苗,不被吹滅的時刻。@曉雯和新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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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分享一本書,爭論一本書的時刻;
是丟掉提詞手卡,即興發揮的時刻。@魯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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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在清晨,一起去觀鳥的時刻。
朋友們,很高興和大家相遇,雖然我總是說觀鳥以來對人類越來越沒有興趣和信心,但每次和你們相遇的時刻,就是我重建對人類信心的時刻。是你們讓我相信這個世界有單純,熱切和美好,這何嘗不是賜予我的一雙羽翼。
也只有你們,在設備不足,經驗不足,第一次觀鳥的時候,會認真聆聽我關于鳥的敘述,每天早上和你們走在阿那亞的小濕地,我愿意分享對自然的一切熱情,而不擔心顯得矯情,也不擔心誰的臉上會出現“你在說什么,好沒意思啊”的表情。
一群人,在沒有真正看到鳥的時候,愿意認真地盯著我指的方向去尋找,愿意通過我的語言去想象紛亂的枯枝中存在那抹綠色或藍色的精靈。也會在真正看到鳥的時候靜靜佇立觀察,等那只紅嘴藍鵲飛走了,看定我的雙眼,對我說:我剛剛經歷了今天最美好的時刻。
在這樣精致美麗的阿那亞,有人愿意和我走進一片葦蕩,一片草木結霜的荒地,這是我能想象最好的相遇,我也愿意相信,你我的這種敏銳,熱情和美好,來自我們共同的聯結--書籍。
我翻譯的鳥書里有個情節,得了重病的鳥佬,住院期間在醫院的病床上,觀察到窗外的七十多種鳥,其中包括一只游隼(一種迅疾而美麗的猛禽)。這是我在那天晚上聽大家的獲獎感言時,腦子里想到的書和內容,因為那一刻,我眼前出現的是一本本書,只要把書頁攤開,它們也是一只只鳥,如果落單,會顯得寂寞,弱小,難以過冬,難以被人發現。但若群飛,就會是我們這些天在小濕地共同抬頭看,共同發出驚嘆的喜鵲、椋鳥、斑嘴鴨。總能認準彼此美麗的翼鏡,從彼此身上找到方向,飛下去,飛到理想的棲息地。@何雨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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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吳可奉告)
對于不熟悉鳥類的朋友,我們的另一位朋友@薛旭春xxc 幫我們做了一些科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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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會消失嗎?有可能,但也許那是很久之后的事了。朋友會告別嗎,告別每天都在發生。
但只要相聚過,就不會忘記相聚。
因為我們已經擁有了認出彼此的翼鏡。
這一次新世相出版朋友節期間,很多人用“萬神像”來形容出現在現場、參與了討論和聆聽的人。我很喜歡這個感覺,每個帶著信念的人都是自己的神,都會去創造一個自己相信的、獨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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