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指導員李云忠是在1971年3月18日下午,我們20名重慶知青剛到七連的那一刻。他那時正值中年,但看上去就像一個小老頭,個子不高,卻長著一張長臉。一件洗得有些發白的中山裝穿在他瘦削的身上,顯得是那樣的不協調。他說起話來慢條斯理的,好像每說一句話都經過深思熟慮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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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網絡
說實話,他那時給我們的印象與我們想象中連隊指導員的形象是大相徑庭的。后來我們在七連的時間長了,才對指導員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
原來,他是1958年從昆明炮校轉業下放來農場的,還是有文化的人。曾經在東風農場場部機關工作,后來又調到5分場工作,新建七分場時又從5分場調來我們新建的七連任指導員。當時我們不知道的是怎么他調動的單位條件一個比一個差,后來才知道他與我們七營(當時還屬于建設兵團)的教導員陳再德有些過節,里面的是非曲直我們這些知青也就不清楚了。
指導員李云忠在我們連隊工作時正值抓知青政治思想工作最嚴酷的時候,每天晚上都要開會學習,在會上雖然他要語氣嚴厲地對一些表現不好的人提出批評,但極少出現有些連隊那種隨意捆綁吊打知青的現象。盡管這樣,大多數知青對他還是信服的,就是我連上海知青中的幾個刺頭在他面前也不敢造次。
給我印象較深刻的是,有時他晚上來知青宿舍查房,知青們躺在床上正在高談闊論,突然就聽見一聲招呼:“不要說話,睡覺了”,立刻宿舍里就鴉雀無聲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來的,離我們很近都沒發現。
后來才發現只要是晴天,他不管走到哪里都穿著一雙手工做的布鞋,走路時都是悄無聲息。
七連是一個新建連隊,自然條件很不好,處在一個三面環繞原始森林的山溝里。但由于知青們的艱苦奮斗,每年這里的面貌都在發生變化。那時候農場提出“學大寨、白天治坡、晚上治窩”,好多連隊晚上都要突擊加班脫土坯,分場廣播里經常喳喳呼呼的報道這方面的消息,但七連確沒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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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土坯
李云忠不愧是有一套的老農墾,他把生產任務安排得井井有條,生產進度從沒落在別的連隊后面,這跟他性格不張揚不無關系,但也不乏他的精明之處,他是個有智慧的人。
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1971年10月旱季來臨時,整個農場挖梯田大會戰的前一天,當時七連還沒挖過一畝梯田,知青們對挖梯田是一竅不通,挖梯田的標準也不清楚。而這時的六連已挖了一些梯田作為示范田。那天上午指導員帶領全連知青去參觀六連的示范田,在那梯田上也就看了十多分鐘,講了挖梯田的規格尺寸要求,各班做好了記錄,就集合隊伍回七連了。
一路上知青們還有說有笑,以為這一上午就這么輕松加愉快地過去了。誰知隊伍剛走到六連和七連交界拐彎的小河邊,指導員一聲令下,叫隊伍停下來,全部去河邊,每人搬一塊石頭回連隊,說是連隊蓋土坯房下地基要用石頭。當時知青們都被整蒙圈了,但也不得不照辦。這種事還搞過幾回,例如天不亮謊稱有敵特,把知青們拉上山去設卡,天亮后叫每個知青扛根柴禾回連隊。這樣的事,在連隊剛建立那兩年是說不準什么時候都可能出現,頻率很高,當時知青們也頗有怨言。但現在細想想,指導員還是很有策略的。這叫摟草打兔子,順手捎帶著。
1974年10月云南農墾系統全部現役軍人撤離農場,取消了云南生產建設兵團稱號,恢復國營農場的屬性。這也造成了農場各級領導機關干部緊缺,也就在這個時候李云忠調到東風農場場部保衛科工作,從那以后,我好多年都沒見到他。
1996年8月我第一次回農場,我從老職工那里打聽到李云忠住在東風農場場部。就在東風農場場部百貨商店買了兩瓶好酒,和妻子、女兒專程去看望他。剛到他家時,只見到他老伴韓鳳英,一說起來她還能記得我的,她告訴我指導員去自家的小菜地勞動去了。正和她聊著,指導員回來了,只見他扛著一把鋤頭,赤裸的上身顯露出發達的胸肌,與在七連時那個瘦弱的老頭判若兩人。
對于我們的到來,他非常熱情,趕緊和老伴殺了一只家養的雞招待我們。我們邊吃飯邊聊天,他告訴我他退休后的愛好之一,就是打門球,還是門球裁判,多次參加西雙版納州舉辦的門球比賽當裁判。
一席話讓我感到有些意外,在七連時沒聽說他愛好體育活動,更意外的是門球這種小眾體育項目,在邊疆地區還如此受歡迎,還有眾多的老年人參與其中。他聽說我第二天準備去七連,就說他也很久沒去七連,一定陪我去七連看看。
果然,第二天早上,他就來溫泉山莊約上我去七連。我們到了七連,能認識的人只有老羅了。當時老羅因久病剛從場部醫院住院回來不久。看到我們來看他,很是激動。指導員對接待我們的當時的七連黨支部書記(好像姓張)說:“羅為民同志對七連的建設是很有貢獻的,現在有病在身,希望隊里多多照顧他。”
我當時在場就看見,不善表達的老羅已是熱淚盈眶,差一點就要哭出來了。
2008年11月我第二次回農場,與七連的部分上海和重慶的知青又到場部去看望指導員李云忠,那個時候聽說他老伴韓鳳英剛去世一個多月,這給他的打擊很大,這次再看見他時發現他神情有些恍惚,語言表達能力已很差,可能是因為他常年喜歡喝酒,加上年事已高,已有腦梗這些心腦血管疾病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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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后,很久都沒有他的消息了。后來據回過農場的知青告訴我,就是我們第二次回農場后一年多他就去世了。他走了,雖然他在七連與知青們相處的時間也就5年左右,知青們對他的印象還是深刻的,但每個人都能從與他接觸中說出不同的故事,我們都很懷念他。
作者簡介:黃健剛,重慶知青,1971年3月到云南生產建設兵團一師二團(西雙版納東風農場)七營七連支邊。79年5月回渝,一直從事口腔科醫師工作。
編輯配圖:草根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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