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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后洗好碗,我從廚房里出來,發現蘇打和阿福母子倆吵起來了,站在旁邊聽了會兒,才明白他們在吵什么。
下午上體育課時,阿福把自己的校服脫下來放一邊,結果上完課就忘了,回家媽媽問起,他才回過神來。媽媽起初鼓勵他自己去解決這個問題,明天找班主任說下,學生們的外衣丟在體育館里也是常有的事,多半被收在哪里了,找回來就是了——然而,他就是不肯去,到后來干脆說:“我不想要這件校服了。”
他倒也有理由:冬季校服分內外兩件,丟的這件外套是擋風的,但里面還有一件抓絨的,“我穿里面這件就行了。”
媽媽一聽當然急了:“校服怎么能不要呢?很多場合都規定要穿全套的,你要是丟了,那我們還得再買一件。何況你丟的不止是外套,外套口袋里的家門鑰匙也一塊丟了,這必須找回來。”
他低著頭,繃著臉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有必要找嗎?丟了就丟了吧,誰知道被他們收到哪里去了,找不回來也無所謂,那有什么要緊的?”
媽媽耐心地說:“你已經是第二次丟校服了,之前也罷了,現在都12歲了,像這樣的事該自己去解決了。你就去找一下班主任嘛……”
“對,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決,我的解決辦法就是這衣服我不要了。”
這句話點燃了媽媽的怒火,她說:“既然你不肯自己解決問題,那我來找你班主任,但這樣你也要付出一點代價——比如你下次晚飯后你來洗碗。”
他一臉不高興地說:“你這不是幫我,我本來就不想去,為什么要被逼著去,還要受懲罰?你說我忘性大,那我還不是像你?你也經常忘事,你就沒錯嗎?”
媽媽也聲音拔高了:“這本來就是你的事,媽媽已經很耐心地幫你解決問題,你完全不領情,也不肯行動,那不付出點代價,你看來也不長記性。”
他硬梆梆地頂撞回來:“你讓我付出代價,我也不會長記性的。我就是這樣。”
我忍不住嘆了口氣:“你丟三落四已經不是頭一回了。上次也丟過校服,前年夏天我們去日本,你一路上丟了三次東西,本子、書包,都是爸爸媽媽幫你找回來的,每次我們也都輕易原諒你了,但你現在不小了,何況將來要是你丟了身份證、手機這些更要緊的東西呢?本來就是你自己犯了錯,媽媽說‘代價’,也不是為了怎么懲罰你,你就這么氣媽媽,這對嗎?”
蘇打在旁應聲說:“ 我們家里已經對你夠寬松了,回到家來你都吃現成的,吃完了就拿起iPad打游戲,還要怎樣? 洗碗本來就是你應該做的家務, 這其實都不算什么代價了。”
小毛聽到這里笑了:“但你把洗碗當作代價,那它就是代價了。”
媽媽怒了:“那好,明天起,你們兄弟倆輪流洗碗,是該讓你們幫著干家務了。”小毛吐了下舌頭,但還是說了一句:“其實媽媽你幫弟弟去跟班主任說一聲也沒什么啊。”
我問阿福:“你能不能告訴爸爸媽媽,你為什么就是不想去?如果你怕跟班主任說,那我們來跟班主任打好招呼,這事其實沒那么難解決的。”他一聲不吭。
蘇打在微信上跟班主任說了這事,問他失物有沒有被收到辦公室,麻煩他明天幫忙關照一下。班主任很快回復了,讓阿福明天去找他。阿福聽到了,但他仍然悶聲不響,也不肯松口說自己會去。
我們在說話的時候,阿福抽身離開,想躲回自己房間去。媽媽叫住他:“你又想去玩電腦?”他皺眉犟嘴:“你管我?”媽媽生氣了:“你給我站住!我們話還沒說完,你就想跑了?”他說:“我作業做完了,我沒有自由了嗎?”
我說:“那你有必要用這樣的語氣來跟媽媽說話嗎?”
“那也是我跟媽媽的事,你憑什么也要橫插一腳?要你管?”
“你跟媽媽,都和我有關,爸爸為什么不能管?”
他突然來了一句:“那我跟你斷絕關系好了。”
我一時氣笑了,還沒說什么,蘇打已經在訓斥了:“你是什么意思?你想要搬出去住了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他嘟囔著說了聲對不起,轉身躲進房間,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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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父母這兩天剛好來小住,他們前面沒有加入戰團,這時忍不住長吁短嘆。岳父感嘆:“這孩子脾氣太壞了,連基本的禮貌都沒有,哪有這樣對爸爸說話的?”岳母則喃喃自語:“斷絕關系……他這是哪里學來的詞?太可怕了。怎么會這樣?”轉而對岳父說:“這脾氣是不是像你?”
雖然被自己兒子來這么一句,我肯定不好受,但我很快也明白怎么回事了,讓老人不必擔心:“他那是氣話,恐怕連‘斷絕關系’究竟什么意思都沒弄明白,他只是想說,‘如果你跟我沒關系,那你就管不了我了’。”
小毛點點頭:“就是這意思,他覺得有媽媽管都已經夠煩了,爸爸還來說,就炸毛了。”蘇打笑了笑:“可憐的爸爸,被附帶傷害了。”我苦笑:“本來你們母子吵架,到頭來他威脅要跟我斷絕關系。”一家人都笑了。
明白歸明白,傷心畢竟還是傷心。雖然這是沖口而出的一句話,但那真的只是因為小孩子不懂事才這么魯莽嗎?他難道不知道這會刺痛我的心嗎?他當然知道,但這就是他想要達到的效果:讓你痛苦,才能阻止你介入。這就是孩子的自私與殘忍之處:他只顧自己的感受,完全顧不上你的感受。
冷靜下來想了想,其實我也隱約猜到了阿福為什么如此抗拒:別看他窩里橫,在學校里他一貫很怕老師,讓他去找班主任,那就跟殺頭似的,于是寧可裝作滿不在乎不要校服了,又找各種理由搪塞,非要他去就開始暴躁,一會攻擊媽媽也有問題,一會又口不擇言說要跟爸爸斷絕關系,其實都只不過是他的防御系統被激活了。
怕是怕,但他又不是那種循規蹈矩的孩子,喜歡搞怪,為此不止一次被帶到辦公室訓話,結果又更怕。現在課堂紀律很嚴,班主任還讓學生們相互監督行為舉止,蘇打前一陣參加家長會,就看到有孩子記下阿福的違規行為:“在上課時笑。”
蘇打也復盤了一下今晚的經過,最后嘆了一聲:“也怪我沒控制好情緒,太想要他自己面對問題,結果反倒讓他更抗拒了,真是教訓。我不應該對他生氣,從一開始就問清楚為什么,然后提供幫助,和他一起應對問題,那或許也不至于弄成現在這樣一地雞毛。”
說實話,有時我也深感疲憊,養育小毛的時候沒這么累過,至少可以跟他好好講道理,但對阿福這孩子,稍有不慎就會引爆一座小火山。我心底里清楚,他的種種問題,說到底都是因為人格上有點幼稚,但他什么時候才能長大?
家里老人總不免憂慮,有時擔心這孩子一直這樣壞脾氣,有時甚至懷疑他將來會不會走上邪路。這我們倒也沒擔心,但確實對這孩子需要極大的耐心,這次復盤下來,蘇打說:“這也急不得。孩子的成長不是一蹴而就的,不能逼他。”
第二天黃昏,他放學回來,媽媽在門口迎接,問他找過班主任了沒,他低聲說:“還沒。我數學練習冊沒做完,怕找他會挨罵。我明天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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