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印鏖戰，尼泊爾是如何自處的？

2023年5月，尼泊爾學者洛克拉杰·巴拉爾在《加德滿都郵報》上無奈嘆息：長久以來，尼泊爾外交的關鍵在于努力在中印這兩個強大鄰國間維持平衡。借助引入中國力量來對沖印度影響，從而維護國家獨立自主，這套策略曾經成效顯著。

然而，時移世易。隨著中國國力不斷攀升，印度對中國的恐慌日益加劇，美國也將中國視作威脅，并把尼泊爾當成遏制中國的重要前沿陣地。尼泊爾悲哀地發現，曾經行之有效的老辦法漸漸失效了。作為一個貧困的小國，卻因特殊的地緣位置被卷入大國競爭的風暴中心，尼泊爾該何去何從？

尼泊爾地處青藏高原與印度平原交界的山脈區域，是南亞、東亞與中亞的交匯點，戰略地位極其重要，自古以來就是各方勢力競相爭奪的焦點。可尼泊爾自身卻極度貧困弱小。受地形限制，交通極為不便；本土資源匱乏，工業發展更是薄弱。作為一個地形崎嶇、多數土地貧瘠的高原山地國家，農業至今仍是其重要支柱產業。

偏偏尼泊爾受地形、地質、氣候等因素影響，地震、洪水、干旱等自然災害頻發。任何一場災害，都可能讓尼泊爾農業大幅減產，甚至顆粒無收。而且，頻發的自然災害還讓本就脆弱的交通、電力系統雪上加霜，進一步制約了工業發展。

尼泊爾深知發展工農業困難重重，多年來大力發展旅游業，試圖借此擺脫貧困落后的局面。可一場新冠疫情，給全球旅游業帶來毀滅性打擊，尼泊爾剛有起色的經濟也遭受重創。盡管國際社會提供了不少援助，尼泊爾仍是聯合國認定的最不發達國家之一，短期內也看不到明顯改善的希望。

在經濟發展滯后的情況下，尼泊爾的軍事實力自然難以提升。由于工業發展水平有限，尼泊爾無法自主生產現代化武器裝備，只能依賴進口。又因資金短缺，買不起大型裝備，多數部隊只能配備簡單輕武器，而且往往是價格低廉的上世紀裝備。這些槍械性能不可靠，還存在嚴重的老化問題。

雖說尼泊爾軍事方面的問題在不少落后國家中較為常見，尼軍軍人素質相比部分國家還算不錯，但無奈尼泊爾僅有的兩個鄰國，即中國和印度，都是有核大國，這讓尼泊爾軍事上的脆弱性更加凸顯。對這樣一個脆弱小國而言，擁有戰略寶地并非好事，反而充滿危險。不過，好在尼泊爾只有這兩個強大鄰居。

尼泊爾初代國王很清楚本國處境，將尼泊爾比作夾在兩塊巨石之間的山藥，并為后世定下在中印間用平衡術周旋、維護國家獨立的策略。多年來，尼泊爾也一直努力踐行這一思想。直到近代中國衰落，無法制衡英屬印度時，尼泊爾才被迫倒向印度。但英國殖民者撤出南亞、尼泊爾推翻傀儡政府后，很快又重拾先輩的平衡戰略。

1955年，尼泊爾不顧印度的強大壓力，堅持與新中國建交，隨后迅速劃定正式邊界，解決了邊境爭議。此后，中尼關系升溫，尼泊爾借助中國力量贏得了更多獨立自主空間。為防止尼泊爾倒向中國，印度不得不加大拉攏力度，放松對尼泊爾的控制。

2008年，印度迫于尼泊爾執政黨的親華壓力，不僅提供17億盧比巨額援助，還同意修改包括《尼印和平友好條約》在內的所有爭議協議。隨著時代發展，尼泊爾的“平衡術”也在與時俱進。當初初代國王提出這一策略時，域外國家因交通條件難以影響尼泊爾；但全球化到來后，情況改變，尼泊爾政府意識到這是引入域外大國平衡中印影響的機遇。

為此，尼泊爾積極與美國發展關系，1947年與美國建交，簽署《美尼通商友好協定》。盡管美國長期戰略重心不在南亞，尼泊爾國力弱且夾在中印之間，難以成為美國戰略支點，美國對尼美關系不太重視，但美國畢竟是超級大國，對尼泊爾的少量投入也能起到一定效果。

同時，尼泊爾積極參與以聯合國為核心的國際多邊組織，提高自身在國際事務中的參與度和存在感。這既能獲取更多國際援助，又能在展現自身價值的同時，一定程度上平衡大國影響。

曾經，憑借這套“平衡之術”，尼泊爾的發展態勢逐漸好轉。可近年來，這套慣用的外交策略卻開始失靈。

隨著中國國力不斷增強，美國將中國視為主要威脅，打壓中國成了外交首要任務。尼泊爾作為中國鄰國，在美國眼中的利用價值水漲船高。以前美國不怎么重視尼泊爾時，尼泊爾還能較為輕松、安穩地借助美國的影響；但如今被美國盯上后，處境愈發艱難。

美國對尼泊爾的投入，隨著其戰略價值的提升不斷增加。但對美國這種霸權國家而言，接受其好處就意味著可能淪為它的棋子。2017年，美國的“千年挑戰計劃”，即MCC協議打算給尼泊爾提供5億美元援助。然而尼泊爾民眾查看協議后，發現里面全是陷阱：說是無償援助，可協議里卻規定“協議效力優于尼泊爾法律”“援助款使用不得違反美國法律政策”等條款。

尼泊爾推行平衡外交，核心就是維護國家獨立自主，自然不愿接受這種不平等條約，該協議因此被擱置。到了2022年，中美差距逐漸縮小，美國坐不住了，直接向尼泊爾下最后通牒，要求其政府必須在2月28日前審議通過該協議，還以斷絕兩國關系相威脅。尼泊爾政府頂不住壓力，在最后通牒到期前一天通過了這份援助協議。

當天，尼泊爾發表解釋性聲明，強調“尼泊爾憲法效力高于MCC協議”“尼泊爾不會因MCC成為美印‘印太戰略’的軍事與安全盟友”“僅在MCC問題上尊重美國政策與法律”“美方在尼活動受尼泊爾法律約束與監督”等協議生效補充條件。但尼泊爾自己也明白，這些聲明更多只是為了“挽回顏面”。畢竟尼泊爾實施平衡戰略的根本目的是維護國家獨立主權，美國的做法顯然與這一初衷背道而馳。

更麻煩的是隨著中美競爭日益激烈，美國發現單靠自己難以打壓中國，于是開始拉幫結派，而印度就是其重點拉攏對象。受近代英國殖民遺留影響，印度一直是尼泊爾獨立主權的最大威脅。尼泊爾的平衡戰略，關鍵就是削弱印度影響。此前尼泊爾除了與中國交好，還積極引入美國影響，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印度對中國敵意太深，尼泊爾若與中國走得太近，可能引發印度過激反應，不利于平衡戰略實施。

一開始，情況還如尼泊爾所愿。美國雖敵視中國，但出于霸權心態，也不想看到印度影響力擴大，這為尼泊爾推行平衡戰略提供了一定幫助。但近些年，為了打壓日益強大的中國并拉攏印度，美國對尼泊爾的政策竟出現與印度聯合的傾向。

如今，眼見外交老辦法越來越不管用，尼泊爾政府卻仍處于迷茫之中。他們對國際局勢變化反應遲鈍，甚至為了短期利益做出不務實的外交決策。比如明知美國MCC協議充滿賣國陷阱，許多國家寧愿承受損失也要退出，尼泊爾卻還是選擇加入；又如明明已經和中國達成合作協議，卻以擔心債務陷阱為由，拒絕接受中國貸款，只接受贈款，導致中尼“一帶一路”計劃項目因資金短缺推進緩慢。

通過平衡戰略實現獨立自主，對很多小國來說確實是切實可行的外交策略。但對于尼泊爾這樣因特殊地緣被卷入大國博弈風暴中心的國家而言，如何實現平衡，無疑是對其國家外交智慧的重大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