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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去南極很久了。
過去二十多年,我走過了日韓、東南亞、北美和整個歐洲,因為工作關系也去過中東和非洲。我喜歡歷史,所以歐洲是我最愛的旅行地。我也喜歡這個地球上獨特的自然風貌,所以在去過戈壁、非洲的沙漠和草原,看過太平洋和地中海的蔚藍之后,我接著向往的就是南美的熱帶雨林和南極的冰川了。
之所以一直沒有成行,一來路程有點遠,南美玩個十幾天,南極往返十幾天,以前在企業的時候年假沒那么多,工作忙,也走不開那么久;二來花費有點多,往南美的機酒和旅游開支大約四五萬吧,而往南極的船還要二十多萬,要是帶上太太還要兩倍開支,二、三線城市都夠買一套房了;還有一個原因,是我嚴重暈船,聽說德雷克海峽常年浪急風高,我估計船上那些美味的魚蝦和香檳到我胃里待不了多久還得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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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自己總去不了,我就一直很喜歡看那些去南極的視頻、照片,也很喜歡看那些描寫南極的美好文字。于是刷到了俞總來自南極的信。其實我完全能共情到他在看到冰川和企鵝時的感悟,也完全認同他說的每一句話,但我知道,這封信投遞錯了人。
投遞給誰才是投對了呢?俞總的老朋友們、那些企一代,還有就是像我這樣在財經管理領域做內容創作的人。
我是從企業小員工到中層、到高管、到投資人一步步走過來的,現在寫書講課,還給創業者和企二代做輔導教練,以我對各種人群心態的了解,這封信發給公司內部任何一個人都是發錯了。
上世紀90年代,我大學畢業在國企上市公司財務部做普通科員。那時我最大的夢想,是能離開父母,自己租個小房間,每周能約朋友去小餐館喝個小酒,能抽得起牡丹最好是紅雙喜,至于中華、五糧液那些,只有等遇到大喜事,一年一兩次那種,還得咬咬牙。
那時我也見到領導們有專車,晚上去大酒店,一餐頂我一個月工資,還打網球和高爾夫,出差也是商務艙,經常還有出國考察。以我最質樸的理解,這些都是他們的工作需要,應酬才有業務,運動才能鏈接更高層,出國才有更新的視野和商機。
但如果就是大領導們幾個人自己吃,又或者是去馬爾代夫、去南極考察,說那也是為了工作,我再質樸也是理解不了的。要說到領導層私下交流的重要性,在大自然中感悟管理和人生,那是我四十歲以后才懂的事。你要我一個年輕生猛的“牛馬”來體會這個,不可能。
那時的我也非常努力,我可以為催討一筆委托貸款,在蘇北鄉鎮企業里堵了老板一周的門;我也可以為了拿一個批文,連續三天在人家處長辦公室門外給一個處的人遞煙倒水。
日常手里的工作,我也是對每一件都追求精益求精,提高效率,完全不怕多派工作給我。業余時間我還學打字、學股票分析、學法律,總覺得技多不壓身。
你問我為什么會這么努力?要說為中華之崛起而奉獻,那是有些高看我了,而要說是受了企業精神的感召,或者說我非常向往大領導們的生活工作狀態所以一心往上爬,其實也沒有。
說起來就兩件事。
一是我們大領導公開表揚過我,并且破格給了我這個新人很多機會,還有生活上的關照。我做人很上道的,人家看得起我,我就要對得起人。
二是我的頂頭上司一直跟我說,工作雖然是給別人做的,但是工作的能力是給自己配的,有能力的人就能一直往高處走。他們沒有給我什么崇高精神,也沒有什么晴朗陽光,但他們就是我的希望的播種者。我當時完全不知道我能走多高,但我就因此有了一直往高處走的動力,走就是了。
對普通員工,不要講什么大道理,年齡閱歷不到消化不了,六十歲的人生感悟在二三十歲的人眼里就是畫的大餅。真的不如實實在在給一個認可、給一個機會、給一條看得見的成長晉升通路來的有用。
我工作三年就晉升了中層,二十八歲就做了上市公司董秘,沒有什么團隊精神,只有個人拼搏,不為企業愿景,也不是“士為知己者死”。當年新東方人拼搏是為了什么?不是也有說愿為知己者死的人嗎?為什么重大變故時還有不離不棄的人?這個才是俞總該思考和回復員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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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東方變了嗎?俞總變了嗎?如果沒有,怎么把精神找回來?
冰山不是咱要去破的冰,企鵝也不是企業。
如果員工說“俞總,我也想去南極。”那語氣里是揶揄和不甘的自嘲。
我從中層走到高管,隨著位置上去了,收入也上去了,有車有房,看起來很像是一枚成功中產。我當時以為全靠自己的才華加努力,現在回頭看,那些可能只是一半都不到的要素,最大的原因是趕上了時代的紅利。
現在每次碰到年輕人氣鼓鼓地講,60、70后是最幸運的那一撥人,我都低頭沉默不語。必須承認,他們說的是對的。我是幸運的。俞總更睿智、更有膽魄,也更幸運。
我本人不是企業家,但是接觸過許多俞總那一代的商界領軍人物。他們幾乎每一個在臺前都會講成功故事,當初做對了什么,在困境面前如何堅持,而企業的大發展是因為怎樣的戰略和執行。
但是在飯桌上,在私人圈子里,我聽到最多的詞是“運氣”。成功的人是有好運氣,失敗的人也只是碰上了壞運氣。當初做對的人有一百個,但是拿到結果的只有十個,輸了的人可能就是少了一筆貸款、一紙批文,也可能就是遇到了一只碩大的黑天鵝,他們也沒做錯什么。
在困境面前堅持的人也有一百個,但是能等到柳暗花明的只有五個。那些戰略和執行也并不是武功秘籍,能成事的根本,除了天時,還有地利,更有人和。
所以現在的企業家不太講故事了,也不太講理想了,有幸吃過大蛋糕的人跟一群啃面包的人說蛋糕是怎么做的,多少有些不厚道了。
說到人和,就要說團隊管理了。我到中層和高管位置以后,也要帶團隊。我講課時講過有四種團隊領導者。第一種是靠能力帶,張三豐帶武當七俠,個個能打。第二種靠規矩帶,領導者有框架有條理,最重要的是處事公平。第三種靠人格魅力帶,劉備文武雙全,但能帶諸葛亮和五虎上將。第四種靠關系帶,團隊領導者能拿到各種資源,天下處處有朋友,你只要有能力,就不怕他搭不好臺。
四項都不占的,那就只有欺上壓下一條路了。而最好的領導者當然是四項全能,但也總有一項會相對鮮明。要說俞總,人格魅力應該是比較突出的一項吧。
所謂管理者的人格魅力,無非就是待下屬有情感、有責任、有擔當。我以前的管理方式走的也是這條路,關心他們的進步和困難,包容他們成長必經的錯誤,遇事在前,擔責在先,至少也是同甘共苦。
有一次IT團隊在集體緊急加班,我帶著IT部門經理在外應酬,結束后深夜他去旁邊小店買了一大堆燒烤、咖啡和飲料,說要回去陪弟兄們。我知道,把這個團隊交給他可以放心。
位置高了以后,我有很好的漂亮飯吃,也有各種接待,年假也能去國內外各種勝地。我也發朋友圈,從不怕團隊里的人覺得不舒服。因為我苦在他們前面,他們看著,擋在他們前面,他們感受著。我走之前會安排好所有事,并且不失聯不拉胯,回來后給所有人帶伴手禮。
但我絕不會在旅行時講管理的事,道理很簡單:旅行是個人的事,管理是大家的事,憑什么大家要被你拉進你個人的場景、去理解大家并沒有參與到的感受呢?
作為中高層管理者會苦笑,俞總啊,我們這兒都是邊管邊哄邊弄業績,還在琢磨怎么整點兒讓大家開心提氣的團建,您咋也不給我們團建團建呢?咱們才是公司的骨干和中堅啊。現在等輿論熱鬧起來了,才說個獎勵去南極的計劃,您要是先公布這個計劃,然后說自己先去給大家踩個點探個路,不也就沒這事兒了嗎?
如果中高管說:“俞總,我也想去南極。”雖然也許帶著玩笑,但里頭有不敢言說的質疑和不滿吧。
而作為公司的供應商、合作伙伴包括投資人,對俞總都有足夠理解的,也不會覺得公司老板跑去南極有什么不妥,甚至會覺得俞總信里所說的內容都特別好。因為他要開創的文旅板塊業務,也有直接關聯。
說到底,基層員工、管理層和老板,三者的視野和視角都是完全不同的,視角有高低,而人無高下,視野有大小,但人心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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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老板,無論多少體量,都會有共同的一些命題:自己所做的事情意義在哪里?意義感不清晰則難以堅持。往前的方向和目標在哪里?找不到則困惑迷惘。而找到了又該怎樣計劃、怎樣執行、怎樣激勵團隊呢?又如何應對政策、市場以及競爭對手的各種變化呢?
這些問題極大地困擾著所有老板,不容易找到答案,有時不得已會需要跳出當下的環境,有人去商學院進修,有人去寺廟清修,也有的選擇戈壁、選擇西藏,說起來南極也是一樣。在新的環境里,可能會找到新的思路,也可能打開原有的心結。
如果老板說:“俞總,我也想去南極。”那應該是真的想,而且如果能和俞總這樣的大佬同行,那更是極有面子。
而我,這種寫財經和管理文字的人,說:“俞總,我也想去南極。”那就更單純了,真的只是一直想去,而且也想在那里寫一篇小作文。我寫啥都行,寫給誰都行,這就是不在江湖中的自由。
俞總啊,退出江湖是一個理想主義者的宿命,早晚你也會向往這種自由的。
No.6639 原創首發文章|作者
劉捷
簡介:財經管理作家,
著有《像經營企業一樣經營自己
職場經濟學》和《史上職場風云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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