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新加坡:老朋友與一碗叻沙
每次來到新加坡,閻惠昌總被兩件事“排滿”:老朋友和本地美食。
排練之外,他大多被朋友“包場”帶著走,不過現在他會刻意減少應酬,把更多時間留給讀譜、準備音樂會,“老朋友還是要見,但要安排得更好一點”。
最放不下的是新加坡的味道:“我最喜歡吃新加坡的叻沙,我們全家都愛吃。”
曾在后港住過一段時間,他念念不忘樓下小攤的“面薄”,常常特地回去,卻總是遇到“賣完關檔”的遺憾。近年,他常去老巴剎,還笑說兒子回來時,“海南雞飯可以早中晚都吃”。
在老友、美食與工作之間,他形成自己的節奏:少社交、多讀譜,但對新加坡美食的熱情從未減退。
一場“風格拉得很開”的大師系列
這次再次執棒“閻惠昌與新加坡華樂團”音樂會,他給音樂會定下的核心理念只有一句話——
“從古到今,風格要拉得很開。”
曲目從古曲《將軍令》的干勁豪邁,到劉天華《良宵》的文人氣質,趙季平《第二琵琶協奏曲》的江南意境,再到以盛唐意象為靈感的《唐響》,時間與風格跨越巨大。
為何如此安排參演曲目?
他回憶起多年前在美國演出的經歷,當時有著名樂評人聽完音樂會,對演出贊不絕口,卻認為,“中國作曲家風格差不多”……
“如果我不客氣,我會說這是無知。”他語氣平和卻堅定,“就好像中國人初聽莫扎特、海頓、早期貝多芬,可能也分不出誰是誰。但你不能因此就下結論:‘歐洲沒有作曲家’。”
這件事后來反而成為他的一個重要“提醒”——與其與人爭辯,不如讓音樂會的設計本身成為最有力的回應:“從那以后,我就決定——每一場音樂會,風格都要拉得很開,讓人聽到看到華樂的五彩繽紛。”
《唐響》里的盛唐氣象與“指揮大腦的延伸”
談到《唐響》,閻指揮格外興奮,覺得作品“一開始就抓人”,“前幾個小節像編鐘、號角,樂團一下子‘啪啦’地響起來,氣勢很大;然后笛子、古箏帶出古韻,琵琶彈出像古曲的主題,再慢慢進入現代節奏。”
在他看來,真正重要的是指揮與樂團的黏合度:“我排練時,不允許任何一個小節跟我脫節。演奏者必須知道:我的手一過去,他就要有反應。否則我就會停下來……’”
他形容理想狀態是:“樂團要成為我大腦和手的延伸,才能做到‘水乳交融’。”
《唐響》中有大量高難段落,對彈撥樂、胡琴聲部以及全團整體協作,都是巨大考驗——尤其是如何在古曲、現代音響、流行節奏之間自如切換,又保持統一的氣質。
在他看來,這樣的作品考驗的,不只是技術,更是樂團是否愿意為音樂“下真功夫”,是否愿意走到“忘我”的境界。
《第二琵琶協奏曲》:無標題的江南與真正的“協”與“競”
趙季平的《第二琵琶協奏曲》,是本場音樂會的另一大焦點。新加坡華樂團是首次演出這部作品,而閻惠昌則是當年委約此曲的人。
“它呈現的是江南水鄉的氣質——烏篷船、細雨、文人氣,而不是一段段具體情節。”對觀眾,他給出了非常簡單的聆聽方式:不必先想故事,就問自己:琵琶好不好聽?技巧精不精湛?樂團與獨奏配合是否默契?音樂感動了你沒有?
作品中有一段極為高難的“主旋律在樂隊、琵琶在上方飛速副旋律”的設計,他坦言:“照原譜完全彈出來,幾乎是不可能任務。很多演奏家都會根據琵琶的技術特點,做一點合理調整。”
但更困難的地方,在于協奏曲的“協”與“斗”,“協奏曲永遠不是單純的伴奏加獨奏,而是樂隊與獨奏之間的交流與競奏。如果這個‘競’的成分沒有了,就不叫協奏曲。”
排練的哲學:在有限時間里做“世界一流”
被問及排練時最看重什么,他幾乎是順口地把“節奏、音準”略過:“那些是最基礎的。如果還在那兒反復糾正節奏、音準,頂多算專業樂團,不是世界一流。”
閻指揮的排練方式有一套井井有條的“流程”。第一次排練時,他一定會先通走全曲目,不急著雕琢細節,而是用敏銳的耳朵判斷樂團在哪些段落面臨技術負擔,哪些聲部可能在之后成為“瓶頸”。接下來,他會針對這些難點逐層“拆解”,必要時分聲部排練,讓每個部分都能在相對純粹的聲場里把技術打穩;若某些小節始終“過不去”,他就會像外科手術般精準地把那幾小節拆出來反復練習,直到問題被徹底攻克。 當所有技術障礙被清零之后,他才會帶著樂團進入真正的藝術塑造階段——音色的精細調配、層次的縝密鋪陳、氣氛的營造與整體結構的呼吸感,才會在這一階段被逐步展開。整個排練流程從打地基到建結構,再到完成藝術表達,清晰且高效,也正體現了他對音樂與團隊的專業掌控力。
對他來說,真正的一流樂團,是‘演壞’比‘演好’更難的——只有精彩與不夠精彩的差別。在這樣的標準下,排練不再只是“對譜子”,而是指揮和樂團共同把音樂推向一個更高的境界。
音樂不必“講死”:給觀眾保留想象空間
談到作品的詮釋,他持非常清醒的態度:“音樂的強項不是講故事,而是讓每個人聽出自己的世界。”他提到,有人聽郭文景的《愁空山》,在很歡快的樂章里聽出了“痛苦到流淚”的感受,在他看來,這正是音樂的魅力所在:千人千面。
因此,他對“過度解讀”有所保留:“如果我們把作曲家、指揮家的主觀理解,全部塞給觀眾,某種程度上是在扼殺觀眾的想象空間。”
他的建議是,如果想了解多一點:可以提前讀節目單、了解背景;如果不想被“劇透”:就什么都不看,直接走進音樂廳、看指揮、看樂團、聽演奏,讓音樂自己落在心里。
新加坡華樂團的獨特使命:用華樂寫一個多元新加坡
談到華樂國際化,他特別提到新加坡華樂團的獨特性:“新加坡是一個多元種族的社會,華人、馬來人、印度人、歐亞裔都在這里生活,所以就不能只表現華人。”與許多聚焦“漢族題材”的樂團不同,新加坡華樂團更適合也更有條件用華樂去呈現更廣闊的華族文化面貌:將華樂與馬來、印度音樂的律動相融,并讓南洋華族、客家、潮州等多元文化交織出的獨特聲響在舞臺上自然綻放。
在他看來,這種“以多元文化豐富華樂”的路線,將會是新加坡華樂團在國際華樂版圖中,最不可替代的標簽。
在傳統基因里重組當代聲音
最后,談到“傳承與創新”的平衡,閻惠昌回到他的“老話題”:以傳統文化為根。他以自己的作品《線狂》為例:那是一部以陜西線腔為基礎,卻又極具現代感的作品——“當地老百姓一聽,就知道是他家鄉的東西;但許多觀眾又會覺得:怎么這么潮?”
他的創作方法,是從傳統音樂中提煉“基因”,然后在和聲、配器與結構上進行重新組合,不照搬西方,也不復古,而是形成屬于自己的當代語言,“關鍵不是把傳統當成‘老土’,而是怎樣把它和現代語言嫁接起來,讓它既保留根,又長出新的枝葉。”
這套思路,同樣可以應用在華樂與戲曲、劇場藝術的結合上——從昆曲、秦腔,到大型華樂、跨界合作,他一直在不斷嘗試用新的方式,把“古老的東西”轉化為今天觀眾可以親近、甚至覺得“很時髦”的藝術體驗。
從樂團到觀眾,都是“同行者”
從美食到老朋友,從盛唐到現代都市,從江南水鄉到南洋多元文化,閻惠昌談起音樂,始終繞不開一個核心:“人”。
在閻惠昌的話語里,樂團不是完成任務的機器,而是他大腦和手的延伸;觀眾不是被“教會怎么聽”的對象,而是和音樂一起走路的同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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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1月29日的這場“閻惠昌與新加坡華樂團”,看似是一張節目單,其實更像是他與新加坡華樂團、與這座城市、與觀眾之間,持續許多年的一場對話——
而這場對話,還在不斷譜寫新的樂章。
音樂會詳情
《閻惠昌與新加坡華樂團》
地點
新加坡華樂團音樂廳
時間
2025年11月29日(星期六) 晚上7:30
票價
S$2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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