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 戀 | 石會文

深秋里，最傷感的并不是秋風蕭瑟，秋雨連綿，也不是落紅滿地，艷美雕零，而是枯槁黃葉，垂落無聲。來無聲兮，去亦無聲兮，一切如故，仿佛它一直都不存在于這個世界。

它是羅致了春夏的光沐雨滋才生長岀來的，它長著一張稚嫩的臉就開始勞作，不分晝夜地光化著大自然的八珍玉食，無私地、傾其所有地獻給了花，獻給了朝夕相依的母體，獻給了貪婪的人類。

然而，歲月的無情讓人無限喟嘆，歲月并沒有因它一生辛勤，勞苦功高而善待，它死去的時候，比誰都慘淡。一陣秋風，一陣秋雨，像一道道催命的符，逼它上路。它終究無法戰勝冷酷威嚴的風雨，依依不舍地向母體告別，開始它漫無邊際的、不知所去的流浪生活，它在空中盤旋，它要去哪里？哪里才是它的歸處？它別無選擇，也許去了野陌，也許去了原上，也許隨河水飄流而下去了他鄉·····當然也有幸運者，飄落在母體的腳下，搖曳母黃一地，安然而眠。這是它走過風花漫漫，將秋水望穿的企望。難怪漢武帝劉徹萬般感嘆，羅袂兮無聲，玉墀兮塵生。它是注定了飄零流浪的命蹇與心期，雖告別紅塵，卻走得從容超逸。

最可悲的是，它畢生光化吐芬，成就了花的嫵媚妖嬈，人們在賞花、贊花的時候，有誰注意過它？甚至有人會責怪它遮掩了花的容顏。花謝了，它也隨之老去。歲月括盡了容顏，已漸老珠黃。它并不擔心這個世界會拋下它，它知道自己是什么結局，一點兒也不感到驚訝，更別說遺憾和惆悵了。世上該有多少黃葉而垂落飄零，誰能躲過？海量之眾都一樣，淡定為好。

當然，它被秋風將你棄于陌野、原上，任蕭瑟擺弄，滿目古瘦凄美的模樣，悄無聲息地飄零，天涯茫茫，背負一身的嘆惋與離傷而不露一點傷愁的胸懷，能得到花及這個世界的一點點感恩與尊重，就謝天謝地了。

更讓這個世界懷想的，它從高貴的腑視垂落而泊于大地，在生命的最后，還成就一地燦爛，將軀體美化山川，耗盡靈與肉，鋪成一張絕色的地毯，這種血染的柔情，濡染秋的五彩斑斕。啊，這有色有魄的枯犒，印滿歲月的滄桑，寫下垂落的音符，吟唱決絕秋殤，一切都是你對這個世界的繾綣相思。

望落黃滿地，我的腳步已被憐心緊鎖，我不忍再傷害它們，它們一定需要松口氣，得到片刻的喘息與安寧。可是它們在隨風抖動，似乎對我說：不用惜我，踏吧，我們都習慣了，命運使然。啊，這是一首感動的黃葉之賦，我被它們淡泊而震撼，我的心在顫抖，我該如何報答！看著垂老的黃葉，它們要死去了，我一片茫然。

但是，人們別無選擇，必須從它們身上踏過，我只希望人們的腳步輕一點，讓它們的承載之痛也輕一點。除此而已，還能為它們做點什么呢！也算是人們為它們送別的一份深情吧。

不過。這并非決別，明年春天，它們還會來，還會爬上枝頭，依舊如昨。是啊，回到根的歸所，只為再織新的青籮。它們是大象無形、道影無名的成熟，在唐詩宋詞的美妙中清醒、摯守，收藏秋的能量，將春的夢掛滿枝頭。

落葉呀，它們是義士般的離去，視死如歸的淡泊凜然面對“斷舍離”的哲學，體腐成泥，不改初心，等待重生，用軀體和靈魂遵循不朽的年輪。

此刻，我的心早已五味雜陳，凄美與愛，讓我的腳步沉重如砣，我真想伏下身去，親吻你秋后的種種傳說。

啊，落葉，這海量般的落葉，演繹著人世間微塵世界生活的艱辛與精神的高尚，讓我不得不為之動容。

作者簡介

石會文，銀行高管退休，大學本科，高級經濟師，中國金融作協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武漢作協會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