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ell重磅：華人學者證實，壓力不僅讓你掉頭發，還會引發自身免疫，埋下長期脫發隱患

撰文丨王聰

編輯丨王多魚

排版丨水成文

你有沒有過這樣的經歷：工作壓力大或連續熬夜后，發現頭發掉得比平時多？這不是錯覺，科學界早已確認壓力與脫發之間存在關聯——

2021 年，哈佛大學許雅捷教授、西湖大學張兵研究員等在Nature期刊發表論文【1】，發現長期、慢性壓力導致的壓力激素會抑制毛囊干細胞的激活，延長毛囊的休止期，從而導致脫發。

然而，急性壓力何以損傷毛囊組織？為什么有些人在經歷一次重大壓力事件后，會長久遭受脫發困擾？

2025 年 11 月 26 日，哈佛大學許雅捷教授團隊在國際頂尖學術期刊Cell上發表了題為：Stress-induced sympathetic hyperactivation drives hair follicle necrosis to trigger autoimmunity 的研究論文。

該研究發現，急性壓力會迅速導致脫發，并引發自身免疫反應。具體來說，急性壓力通過兩個階段機制損傷生長期毛囊：一是通過交感神經激活直接導致快速分裂的毛囊過渡增殖細胞（HF-TAC）發生壞死，從而引發即時脫發；二是 HF-TAC 壞死釋放的細胞碎片會觸發巨噬細胞介導的清除和樹突狀細胞的激活，這會導致自身反應性 T 細胞的激活和擴增，這些細胞可在后續炎癥刺激下再次攻擊毛囊。

這些發現從機制上揭示了壓力如何通過交感神經誘導的壞死對 HF-TAC 造成即時組織損傷，進而促進自身反應性 T 細胞的激活，使其能夠在未來對毛囊發起攻擊，為未來的自身免疫性脫發埋下隱患。

壓力與脫發：現象背后的科學謎題

研究人員早就注意到，壓力事件往往伴隨著脫發問題。兩種常見的脫發類型——休止期脫發和斑禿，都與壓力有著密切關聯。斑禿作為一種自身免疫疾病，其特點是免疫細胞錯誤地攻擊毛囊，導致頭發脫落。

特別是新冠大流行期間，許多新冠病毒感染者報告了明顯的脫發現象，再次凸顯了壓力與脫發之間的緊密聯系。

然而，科學家一直不清楚壓力究竟是如何導致脫發的。是壓力激素直接作用于毛囊？還是神經系統參與其中？更重要的是，為什么一次壓力事件有時會導致長期的脫發問題？

在這項最新研究中，研究團隊對小鼠模型進行了研究，小鼠毛囊與人類有許多相似之處，且毛囊生長周期規律，便于研究。他們對處于生長期的小鼠施加急性壓力，觀察其毛囊變化情況。

交感神經過度激活：毛囊的“即時殺手”

研究團隊采用兩種方式施加壓力：一種是束縛應激（將小鼠置于限制器中），另一種是注射樹脂毒素（RTX，一種辣椒素類似物，可引發短暫疼痛感）。兩種方法都導致了明顯的脫發。

通過仔細觀察，研究團隊發現，壓力主要影響的是毛囊過渡增殖細胞（hair follicle transit-amplifying cell，HF-TAC）——這些是毛囊中快速分裂的細胞，負責毛發的生長。相比之下，毛囊干細胞（HFSC）大多得以幸存。

當需要生長新毛發時（生長期），毛囊干細胞（HFSC）會被激活并產生毛囊過渡增殖細胞（HF-TAC），這些細胞能夠快速且大量分裂增殖，以形成毛干，是毛發生長的主力軍。

為什么 HF-TAC 如此脆弱？進一步單細胞 RNA 測序分析揭示，HF-TAC 依賴高效率的氧化磷酸化代謝途徑，而毛囊干細胞主要依靠糖酵解途徑。壓力狀態下，前者的能量代謝更易受影響。

更重要的是，研究團隊發現，壓力導致的脫發不依賴于腎上腺素或壓力激素，而是與交感神經系統密切相關。交感神經是我們“戰斗或逃跑反應”的核心組成部分，在面臨壓力時會釋放去甲腎上腺素。

在壓力條件下，交感神經異常活躍，釋放過量的去甲腎上腺素。這些去甲腎上腺素通過作用于毛囊細胞上的 β2-腎上腺素能受體（ADRB2），引發細胞內鈣離子急劇升高，最終導致細胞死亡。

不僅僅是掉頭發：壓力引發的壞死與炎癥

研究團隊通過電子顯微鏡仔細觀察了壓力下毛囊細胞的死亡方式，發現這與正常的毛囊退化過程（退行期）有顯著不同。

正常退行期中，毛囊細胞通過細胞凋亡這種程序性、非炎癥的方式死亡。而壓力導致的細胞死亡則表現為壞死（necrosis）——細胞膜破裂，內容物外泄，引發炎癥反應。

壞死的毛囊細胞釋放出大量細胞內物質，這些物質被免疫系統視為“危險信號”，吸引巨噬細胞等免疫細胞前來進行清除。這一過程觸發了明顯的炎癥反應（包括中性粒細胞、單核細胞和巨噬細胞的聚集）。

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在壓力后的 12 小時內，皮膚中出現了一類高度活化的炎性巨噬細胞，它們高表達 MHC II 類分子，表明其抗原呈遞能力增強。這些細胞可能為后續的自身免疫反應埋下伏筆。

從臨時脫落到自身免疫：壓力的“長期遺產”

該研究的最大發現在于，壓力不僅導致即時脫發，還可能啟動自身免疫進程。壞死的毛囊細胞釋放的細胞內物質，包含多種自身抗原。在炎癥環境中，樹突狀細胞（特別是 cDC1 亞型）會攝取這些抗原，并遷移至淋巴結。

在淋巴結內，這些樹突狀細胞激活了能識別毛囊抗原的自身反應性 CD8+ T 細胞。研究團隊將經歷壓力的小鼠的 CD8+ T 細胞移植到免疫缺陷小鼠體內，發現這些 T 細胞能夠靶向攻擊毛囊，尤其是在有額外炎癥刺激（例如使用 LPS 模擬細菌感染）的情況下。

更令人驚訝的是，即使毛囊從初始壓力中恢復并重新生長，這些被“教育”過的 T 細胞仍然存在。當遇到再次炎癥刺激（例如感染或紫外線照射）時，它們會再次攻擊毛囊，導致新一輪脫發。

上述發現解釋了為什么一次壓力事件可能使個體對未來的脫發敏感。研究團隊發現，經歷壓力后的小鼠，在受到輕度炎癥刺激時，會出現 T 細胞浸潤和毛囊損傷，而未經歷壓力的對照組則無此現象。

該研究的核心發現：

• 壓力期間交感神經過度激活導致毛囊壞死；

• 毛囊干細胞比其子代細胞（毛囊過渡增殖細胞）更能抵抗壓力；

• 壓力引起的毛囊壞死具有炎癥性，且與毛囊退行期不同；

• 毛囊壞死會激活自身反應性 T 細胞，使其有可能在未來發起對毛囊的攻擊。

科學意義與潛在應用

這項研究首次完整揭示了壓力引發脫發的神經-免疫機制，不僅解釋了即時脫發的原因，還闡明了壓力如何啟動長期自身免疫反應。這對理解斑禿等自身免疫性脫發疾病的發病機制具有重要意義。

在更廣泛的層面上，這項研究為理解自身免疫疾病的起源提供了新視角。許多自身免疫病（例如多發性硬化癥、1 型糖尿病等）與壓力有關，但具體機制不明。壓力誘導的組織壞死可能是啟動自身免疫的重要途徑之一。

該研究還提示了一些潛在的治療策略。例如，β-受體阻滯劑（阻斷β腎上腺素受體）可能有助于預防壓力相關的脫發。針對鈣信號通路或特定免疫細胞的干預，也可能為治療提供新思路。

對于斑禿患者或有自身免疫病家族史的人群，管理壓力水平可能不僅有助于改善生活質量，更是預防疾病復發的重要策略。未來，靶向這一通路的藥物可能幫助那些因壓力事件而引發長期脫發的人群。

這一研究也提醒我們，身-心健康的密切聯系遠超出我們以往的認知——即使是短暫的壓力，也可能在我們的身體中留下長期的“記憶”。

論文鏈接：

1.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s41586-021-03417-2

2. https://www.cell.com/cell/fulltext/S0092-8674(25)0124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