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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這流傳千年的詩句,不僅是對賢才的思慕,也勾勒出中國古代學子服飾的一抹清雅身影。在源遠流長的華夏文明中,學子們其實一直擁有屬于自己身份的“學位服”,那便是“青衿”。
“青衿”一詞,最早見于《詩經(jīng)·鄭風·子衿》。《毛傳》釋其為“青領”,指的是衣領的顏色與樣式。漢代學者進一步解釋,“衿”即“交領”,是古代衣襟交疊于胸前的形制。因此,“青衿”的本義,正是先秦學子所穿的青色交領之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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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佚名藍衫容像圖
為何偏偏是“青色”?這背后蘊藏著深厚的文化意涵。在傳統(tǒng)五行觀念中,五色與五行相配,青色對應東方與木行,象征草木初生、萬物萌發(fā)。《說文解字》釋“青”為“從物生時色”,恰與“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的教育理念相呼應。身著青衿的學子,被視為未來的“宰相根苗”與“國家棟梁”,青色承載的,是師長家國的期許與栽培之意。
那么,這種“青衿”究竟是何形制?這便需追溯至先秦至兩漢時期的“深衣”。早期紡織技術有限,布幅較窄,為制作長衣,古人將上衣與下裳相連,形成“被體深邃”的深衣制,兼具禮儀與實用。“裾”指衣袍下擺,下擺平直者為“直裾”,彎曲盤繞者為“曲裾”。從出土文物看,如馬山楚墓中的戰(zhàn)國直裾袍,既有寬博雍容的款式,也有收窄合體、便于行動的形制。后者更貼合“青衿”作為日常學子服飾的輕便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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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馬山楚墓N1”剪裁透視圖,引自“漢服學”公眾號
深衣所蘊含的典雅莊重,對中國文人審美影響深遠,成為儒家禮儀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后世歷代儒者,如宋之朱熹、明之先賢,皆致力于復原與傳承深衣之制。朱熹所復原的“朱子深衣”,采用“對穿交領”結(jié)構(gòu),平鋪時為對襟,穿著時交疊成領,形制古樸莊重。明代則在承襲古意的基礎上發(fā)展出“續(xù)衽交領”,平鋪亦呈交領形態(tài),更顯方正嚴謹。此外,為簡化制作,明代還衍生出通裁結(jié)構(gòu)的“道服”,雖制作工序不同,其禮儀地位與深衣相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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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朱子深衣”,也即“對穿交領深衣”,引自四庫全書《深衣考》黃宗羲著
在明代,深衣與道服并非日常隨意穿著的服飾,其禮儀層級極高,常出現(xiàn)于極為鄭重的場合——例如科舉放榜之日。傳世名畫《觀榜圖》(仇英作)中,可見眾多學子身著深衣或道服,翹首期盼金榜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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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明制深衣,也即“續(xù)衽交領深衣”,引自四庫全書《深衣考》黃宗羲著
在“學而優(yōu)則仕”的傳統(tǒng)社會,科舉放榜實為學子生涯中至關重要的“畢業(yè)典禮”,中試者“上岸”,落第者再戰(zhàn),如歸有光這般屢試不第直至暮年者,亦不乏其人。在此人生關鍵時刻,深衣與道服便充當了他們的“畢業(yè)禮服”。
與深衣、道服的隆重相對,“襕衫”則是學子平日所穿的“制服”或便服。宋代以圓領袍為官員常服,學子作為“準官員”,其襕衫亦為圓領,形制近似官服,但多以白色為主,稱“白襕衫”,衫下施一橫襕,既延續(xù)“青衿”遺意,亦象征深衣之制,標示其“白衣”(未仕者)身份。至明代,襕衫制度得以延續(xù),但取消橫襕,改以寬闊底緣為飾,且顏色統(tǒng)一為藍色,故又稱“藍衫”。
那么,那些在“大登科”中脫穎而出、高中進士的“天之驕子”,在人生最榮耀的時刻又作何裝扮呢?自宋代起,新科進士“簪花”之禮便被正式載入《輿服志》,謂之“簪戴”。所用之花以羅、絹制成,顏色、式樣皆有嚴格規(guī)定,君臣同簪,盛況空前。進士于此日可脫去白襕衫,換著低品級的綠色官服,謂之“脫白掛綠”,標志其身份由“民”至“官”的根本轉(zhuǎn)變。即便如司馬光這般不喜奢華的大儒,在聞喜宴上亦不得不遵從“君賜不可違”的禮制,勉為其難簪花一枝,成為歷史趣談。
至明代,進士服飾更趨專門化,形成獨特的“進士冠服”:身著藍色羅袍(可視為襕衫的升級),頭戴飾有展腳、可加簪花的“進士巾”。這一身裝扮,既顯莊重,又添儒雅風流,成為科舉功名的視覺象征。
從先秦的“青青子衿”,到宋明的“深衣道服”“白襕藍衫”,再到進士的“簪花掛綠”,中國傳統(tǒng)學子服飾不僅是一部綿延千年的服飾演變史,更是一幅承載著教育理念、科舉文化、禮儀制度與身份認同的生動畫卷。它們以其獨特的色彩、形制與禮俗,默默訴說著古代學子“路漫漫其修遠兮”的求索之路與“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人生理想。
文/張夢玥(央視頻漢服系列節(jié)目學術顧問、《華夏衣冠》編者)
編輯/陳品
排版/王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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