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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品 | 虎嗅青年文化組
作者 | 黃瓜汽水
編輯 | 渣渣郡
題圖|El ángel Caído,Alexandre Cabanel
本文首發于虎嗅年輕內容公眾號“那個NG”(ID:huxiu4youth)。在這里,我們呈現當下年輕人的面貌、故事和態度。
出乎所有人意料,“好學生”在這個時代逐漸變成了一個貶義詞。
十年前,如果你夸一個人是好學生,他大概率會感到自豪。而現在,“好學生”在大眾語境中已經淪落為優績主義的幫兇。
而優績主義,成為年輕人當下最厭惡的四個字。
這其實是一種社會心態的演進:越來越多人開始覺察優績主義其實是一種精神毒品,而我們卻以吸食它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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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短視頻平臺上,有一條專屬于“校園生活”的角色扮演賽道,博主們會通過臺詞、互動和微表情還原曾經在學校里發生過的人和事。
有一位男扮女裝的博主@幾兩,專門拍攝的是“倩倩她們班的故事”,播放量高達14.6億次。主人公“倩倩”,可以說是千千萬萬人的青春期限定陰影,以至于所有人都在評論區求著他斷更。
如此權威的劇情竟然不重復地創作了兩百多集,網友們忍不住好奇博主的青春期到底經歷了多少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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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所周知,藝術來源于生活。
“倩倩”可能是你的班長、團支書、學習委員、課代表——ta是班里學習成績好,官威極強,極愛出風頭的那類人。
上過學的人都懂,這類人在班級里的影響力很強,大多都是在老師面前卻占盡風頭的“好學生”,你和你的朋友會在他們孔雀開屏的時候忍不住相視一笑,狂翻白眼。
這種巴掌扇不進屏幕里的無力感,喚醒了許多人關于校園的創傷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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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倩會出現在以下這些場景中——
當老師讓做對題的同學站起來的時候,她會故作不耐煩的站起來,還會攛掇身邊的同學說:“起來啊你們,別讓我一個人站著”,然后在不經意間驚訝地反問:“不會吧,全班就我一個人全做對了?”
當老師讓做錯題的同學站起來的時候,她還是會故意站起來,吸引全體師生的注意力:“老師你沒給我批改這道題”,然后得到老師的一句“你這不是滿分嗎”,再故作扭捏地坐下。
當老師抽查背誦的時候,她會故意盯著老師把手舉高,還要故意說一句反話“老師我真沒背,你就考我吧”,想必你也猜到了,她的心思是站起來炫耀她背得滾瓜爛熟。
月考分考場的時候,她一定會在班里大聲吆喝自己被分到了好學生的第一考場,還要抱怨自己不想每次都去那么遠的考場。考完之后對答案,她又是大喊自己考砸了結果不小心考了第一名的人。
這種微妙的希望通過他人表揚獲得認可的途徑,其實在校園中很常見。就像倩倩會故意不寫卷子名字,然后等待其他同學發現一張滿分的試卷,自己再委婉地出面認領,“你看這事兒鬧的,我記得我有幾道題沒發揮好啊”。
倩倩就是每個人班里那個“考了98分也會趴在桌子上大哭一場”的好學生,通常情況下,反而是不及格的人反過來安慰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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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班里有個一官半職的倩倩,還會向班里的其他“平民”炫耀她無限接近權力后得到的紅利。
比如她搶先在辦公室看到了座位表和成績單,回到教室故弄玄虛,試圖讓同學通過討好和捧場來換取一些所謂的“內部消息”。
比如老師授權她管紀律記名字,她一定會十分賣力地完成她的任務,絕不放水,下課還會故意核實清點被記的人。但也別指望她一碗水端平,和她玩得好的小團體大概率會被輕輕放過。
經歷過學生時代的人都懂,被管理的學生之間總會天然地形成默契和同盟。而倩倩們卻總是和老師和權力站在一起的那類人。
一位網友回憶了ta遇到的倩倩:“她是坐在我后桌的課代表,我上課抄歌詞是我不對,她明明跟我一起討論了,但是她還是記了我的名字。我這輩子都記得她。”
同學互換卷子互相批改,她一定會刻意喊出來你做錯的題,讓老師聽到你做錯了多少題。一個網友在視頻下面補充:這個還不夠賤,倩倩應該舉手問老師,答案是A但同學選的B是要扣分嗎——這才是真上過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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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學生這種渴求關注的特質會延伸到許多層面。
倩倩喜歡用臺灣腔說話,嘴唇會不自覺翹起一個特定的弧度,上顎一定會和盆腔共鳴,發出一些刻意的模仿偶像劇女主的聲音。
倩倩幫老師給全班買冰棍,但故意不買自己的,想等大家不經意發現,然后再心疼她一遍。或者故意從家里帶來自己的樂器,表面不情愿地為大家表演才藝,實際上等待的是大家的羨慕和夸獎。
倩倩還會在團體中凸顯自己的可愛和弱小,欲拒還迎,享受一種類似于團寵的特殊感,說一些類似于“寶寶肚肚打雷了”的經典臺詞;在軍訓的時候故意假裝分不清左轉右轉,偶爾穿著可愛睡衣假裝自己沒帶校服;吃了包紅酒味的pocky餅干就要在班里表演喝醉酒,聯歡會故意穿著禮服在班里晃悠等待被夸,享受被男生欺負的嬌弱人設,等等。
要是碰到朗誦、合唱、藝術節、聯歡晚會這樣的場合,倩倩們更是找到了舞臺。那種裝b之后的云淡風輕的松弛感,回憶起來就是高中特定人群的味道。
還有人指出了倩倩們隱藏的不適之處:她們有更大概率媚男。比如故意借男同學的外套披在身上,但對女同學的關心并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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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倩倩旁邊,還總會出現一個熱衷于捧場的狗腿閨蜜“劉珊”,無償為倩倩提供情緒價值,差不多相當于國產mean girl團體里的狗頭軍師。網友們也苦這對組合已久,為他們取名“欠扇組合”。
由此一來,“倩倩型人格”正在變成一個全新的梗,概括了那些在學生時代讓人感到不適,卻找不到精準的形容詞來概括的人。無法共情任何偶像劇的我們,在這些翻拍視頻里看到了許多兒時的故人。
以至于翻拍倩倩型人格變成了一種自媒體新賽道“惡人谷”系列:這里云集了沒事兒就給老師打小報告的班委,喜歡霸凌其他女同學的班花,故意炫耀自己成績的課代表。這幾個人打一架,打死誰大伙都很開心。
每個人都能在自己的回憶里找到可以對號入座的那個同學,能集齊這幾位人物,青春期想必也非常精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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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倩的評論區也熱鬧極了。
有人是長大之后的倩倩,在告解室懺悔自己的青春——
“倩倩我懂你,因為我上學的時候也是這樣的賤人。”
“我以前跟倩倩一模一樣,后面被高年級的打了我就老實了。”
有人看到了自己的高中生活,小嘴比抹了氰化鉀還毒,天天跪求倩倩走國道撞大運——
“倩倩,這兩天土松,挑個好日子趕緊走吧。”
“倩倩能不能接一個老鼠藥的廣告,要求有吞咽鏡頭。”
“博主能不能出一期倩倩跳樓,劉珊抓住她的手,然后兩個一起掉下去摔死的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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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種級別的樂子,就算高燒40度都舍不得請假,燒糊了也要去班里看戲。
有網友總結,我們這代人的青春,根本不是墮胎退學的疼痛文學,而是教室里坐滿了你想扇一巴掌的賤人。
嚴格意義上,倩倩并不算壞人,甚至是老師眼里的寶。
那為什么大家的惡意像是積攢了十幾年一樣噴涌而出?很簡單,從小學到大學,甚至到了成年后的職場,你總能在社交場合遇到屬于自己的那個倩倩。在英語語境下,這類形象甚至有一個污名化的專屬名詞“attention whore”。
主角病,是一個越來越常見的社會心理文化現象。它并不是精神病理學意義的疾病,而是一種帶有時代特征的自我角色認知偏差——個體把自己當作“人生電影里的唯一主角”,從而在情緒、行為和人際關系上出現各種沖突與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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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集體存在,倩倩就會像固定NPC一樣刷新存在感,成為每個東亞小孩的噩夢,甚至成年之后依然“陰魂不散”。有網友抱怨,自己在健身房上團課,竟然也能遇到三四十歲的“倩倩”。他們與任何場景下的老師都能打成一片,總是會創造出一個集體中的小團體,靜悄悄地排擠那些小團體之外的普通人。
倩倩型人格成為某種程度上的集體無意識。在我們長大成人后,只要觸發了這一情景,都會膝跳反射地回憶起那種微妙的黏膩的感覺。
“我最討厭的那個同學跟倩倩一模一樣,成績挺好的,都是班上前幾名,每次考完就說‘我考得好差我也沒復習’,說話很做作,討厭到畢業好幾年還能偶爾夢到她,煩人。”
人們為什么對倩倩如此耿耿于懷?很簡單,因為倩倩是優績主義的最完美的產品。
從另一個角度講,那個叫倩倩的同學,也是普通人第一次經歷的優績主義暴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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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眾對倩倩的厭惡,指向了另一個最近才出現的名詞:競緣腦。
我們都知道,“性緣腦”是一種隱蔽有害的心理機制。這種思維模式,將性緣關系置于其他社會關系之上,傾向于將遇到的異性都視為潛在的戀愛對象,并根據其是否具備“戀愛價值”來評判對方。
而比性緣腦更隱蔽也更廣泛的有毒思維,是東亞人的“競緣腦”。即所有社會關系都會被納入到競爭模式中,尤其是對那些習慣了在優績體制中獲得既得利益的人。
判斷競緣腦很簡單。聽到別人被表揚,第一反應是“嫉妒”和“焦慮”甚至“痛苦”;害怕別人偷偷努力會超過自己,于是鞭打著自己也不休息;自我評價完全依賴和他人的對比,以至于模糊了自我的認知定位。
簡而言之,就是為了“比”而活著。永遠比較,永遠痛苦。小到一場五子棋游戲,大到人生的重大選擇,都可能圍繞競緣腦展開。
不管是性緣關系中的雌競/雄競,還是利益層面的同輩競爭,只要有人在的地方,競賽都在悄悄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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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你不能指望一群從小聽著“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人活得松弛自在。我們從小在純粹的零和博弈環境下搏斗生存,聽著“一分干掉一操場”長大成人。
嘴上說著“你們都別卷了”,實際上最卷的就是自己。
有人無法忍受別人受到夸獎,甚至別人被老師表揚都會產生無法控制的嫉妒和焦慮。盡管理智一直告訴自己,別人的優秀不等于自己的失敗。即便不是針鋒相對的競爭關系,只要底層代碼一發力,就控制不住開始恐慌和妒忌。
有人甚至會把競緣腦代入戀愛關系,不由自主和異性開啟競爭模式。“比我差的我看不起,比我優秀的我和對方相處就會感覺有壓力,和我水平差不多的我總擔心他會超過我,談不了一點戀愛。”
他們反復低吟復誦,不爭不搶你就要被落下了。或者是被輕飄飄的一句話折磨得輾轉反側:“你再不抓緊,好東西都要被別人搶走了”。
最后夾在中間,贏又贏不過,輸又輸不起,間歇性躊躇滿志。
踩在別人腦袋上就是東亞人基因里寫好的代碼。“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前半句話沒把自己當人,后半句話沒把別人當人。成為人上人之后該如何呢?沒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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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一場關注度的競賽。
沒有人會記住中游的普通人。你要么成為第一名,要么就當最后一名。
最近火起來的“隔壁班嘉豪”就是倩倩的B面。
“嘉豪”,一個和“倩倩”同時出現的人名梗,指的是班級里那些愛裝的男生。每個班里都至少有一位嘉豪,被全班人當樂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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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通常帶著黑色的口罩,穿著黑色的連帽衛衣,背后是Alan Walker的logo。他們會在課間巡視自己的領地,在教室的希沃白板上進行一系列令人疑惑的表演——
要么反復揉搓電腦音量鍵,假裝自己是DJ正在夜店打碟;要么打開A股大盤,假裝自己是預備役金融男正在操盤;要么在教室電腦里打開CMD,表演自己是神秘黑客正在入侵五角大樓。
最精彩的是雨天嘉豪。他們會選擇一個雨天的課間,沖到籃球場上扮演孤獨的灌籃高手,甚至還有一位古風嘉豪,在大雨中表演舞劍。
老師在課堂上說答案是0.5,嘉豪就會站起來反問“填1/2算對嗎”,得到肯定的答復后再用力大喊一聲“yes!”你以為他們成績很好,實際上可能只會這一道題罷了。
做完以上一系列操作,嘉豪會躲在被窩里翻遍校園表白墻,檢查確認自己旺盛的雄性魅力是否折服了班里的女生,其實嘉豪不知道自己早就被掛在孫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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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相比倩倩,大家最多是把嘉豪當樂子看,這些中二病同學甚至可以當作苦澀高中生活里唯一的樂趣。
嘉豪之所以成為嘉豪,是因為他使用他能想象到的方式來展現“酷”。他們自以為自己的行為是“反體制”的,但使用的仍然是青少年關于成人社會的片面想象。股市、DJ和程序員,是一個幼年嘉豪能想象到的最豐滿的成功學符號。
如果你想在集體中被看到被記住,你要么選擇成為一個優績主義的倩倩,要么選擇成為被調侃取笑的嘉豪。
在“衡水模式”這種福柯看了都要大驚失色的環境里,“與眾不同”成為一種極為稀缺的特質。不管是最好的,還是最差的。
小紅書上有一位特殊的博主,簡介是“某水中學素材庫主理人”,她更新了當年在某水中學上學時的量化扣分細則。
其中被記錄下的行為荒誕至極。包括學生喝水、交談、撓頭、擦眼鏡、玩頭發、尅指甲、晃筆、長時間盯著攝像頭看、笑著唱了一句歌、看了一下鐘表,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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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績主義摧毀人的方式,是在一個人最該探索愛欲和人性的階段,用焦慮代替了多巴胺和內啡肽。
焦慮成為優績主義受害者的路徑依賴。當一個人喪失全部內驅力之后,只能靠焦慮來推動自己做完所有人生選擇,優績主義也變成了另一種層面的成功人士毒品。
別人的成功等于我的失敗,別人的幸福等于我的煩惱。
所有的少年心事都變成了關于優績主義的綿長痛苦,反復對自己訴說著“我不要幸福,我只要優秀。”
在人生觀還沒建立的少年時代,我們就在優績主義環境里反復浸染入味,過早地成為不合時宜的野心家,閹割所有探索欲望和好奇心。
當少年心氣耗費殆盡后,要么成為極度優績主義的心理缺陷者,為任何一次落后而感到焦慮痛苦;要么心弦斷裂,當一個躺平到底的擺爛人,在習得性無助中起起伏伏。
小王是一個典型的優績主義獲利者與受害者。
她曾經也是倩倩。考了98分在班里放聲大哭,月考排名的成績單一公布,她會立刻沖出去查看自己的排名有沒有跌落年紀前十。犧牲了無數次青少年的甜美睡眠,換來一個高懸于天際的排名,換來一個耀眼的名校學歷。
直到30歲之后,她仍然要做那個深夜加班最后離開的人,同時還要早起健身保持一個優秀的身材。落后的恐懼從十幾歲一直鞭打著她走向中年。
她在優績主義里贏了太多次,所以她無法想象一個不需要考試的世界。
人生的所有關鍵詞,都圍繞著一場無盡頭的漫長競賽展開。所有關于人生欲望和想象,都和優績主義緊密貼合。
在校園里,比成績,比多少人愛慕自己。成年后到了職場,接著比工資比職級。
優績主義永遠在場,只不過它更換了不同的場域。競賽只會變得越來越精細化,精確到一個人的身材圍度、婚戀嫁娶、車子房子孩子。她甚至連戶外運動也無法享受自然風光,和同行人比賽誰能更快到達山頂,誰的心率更低,誰的心肺功能更強壯。
她當然也意識到了優績主義吞噬了她的人生,但她無法從中逃脫,因為這種類似毒癮的勝負欲無法熄滅。快樂也是短暫的,因為總有下一場考試即將到來。
他們往往更難去理解什么叫做體驗、激情、愛欲、延宕、軟弱——而這些是在電光火石間閃現的關于人性的灰度。
生命力的蝴蝶似乎從未光顧過她的人生。她告訴我,真正的競賽從來沒有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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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當然是一個制度問題。
有一句老話說:Asian without A is a sin,亞洲人得不到A就是一種罪。
在一片“一切資源都要拼搶”的土地上,一定要站到隊伍的最前面才有飯吃,這種落后就要挨打的恐懼感,甚至是某種程度上的戰后創傷記憶。我們很難要求參賽者去談大度、自由和樂觀,這些才是真正的奢侈品。
一個扁平單一的評價標準只會讓困在其中的人不斷異化。而學校這種封閉高壓的環境,是我們接觸到的最早的全景監獄。
而當下對倩倩的集體反思,是一種新萌芽的覺醒。當整個社會都開始反優績主義,繼續延伸下去,我們可以看到一股關于反建制和反精英的思潮。
就像最近,有一句話上了熱搜,但卻引起了大面積的情緒反撲:
“離家千里又萬里,務必爭氣再爭氣。”
如果放在十年前,年輕人或許會為了這句話熱血沸騰或熱淚盈眶。但在當下,年輕人不約而同地質疑這句話:離家千里,沒有爭氣的義務。
再進一步講,許多人離家千里,就是為了逃離這個萬事萬物都需要競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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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目前討論度比較高的互聯網熱點,最后都淪為一場優績主義者的狂歡。
離家千里、誤闖天家、勇敢小羊、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媽媽人生是曠野——這些2025年最火的梗,最后全都變成炫耀成績的理由。
人們曬出畢業證書和學士服,展示名校光環,恨不得從幼兒園曬到博士后。一開始大家還會為了優績主義贏家鼓掌,后來網友也覺得沒趣了:“現在哭成這樣,考試的時候比誰都精。”
他們自愿卷進優績主義絞肉機里,獲得了一路的鮮花和掌聲,現在又要來搶奪普通人的流量和注意力。就像一群不再獲得小紅花的成年人,拼盡全力展示自己的獎狀,也要從網友的點贊里換那朵小紅花。
第一個搶走大專自嘲梗的高材生,一定沒有想過,留給大專生們的空間和曝光本來就不多。但他們連這些也要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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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績主義讓整個社會目眩神迷。在評價制度死板單一的環境里,只會有更多后繼者樂此不疲地獻祭自己。
這是一個強者友好型社會,優績主義也逐漸滑落到社會達爾文主義。一只鹿最大的生存競爭對象不是老虎,而是同類的其它鹿。
甚至在倩倩系列的評論區,風向也因為倩倩是學霸而轉變了:
“至少她學習好”“人家有實力當學霸”“學霸有資格裝”。
只要一個人學習好,她就順理成章地擁有了被忍受的權利,也擁有了一切人格缺陷的豁免權。
“有資格”就是隱蔽的優績主義陷阱,而我們從小就是這樣接受教育的。只要成績好,任何錯誤都會遇水即溶。而成績不好的人則會自動喪失所有正當性。
這套評價標準仍然高效運作著,生產著大量的功利主義者和利己主義者,人們忘記了做人本身的樂趣和意義。
“優績主義對我來說最大的壞處是,我會將一切與優績捆綁。比如‘我學習不夠好所以不配被別人喜歡’‘別人學習不好所以不配指點我’,從而陷入很極端的思維,錯過了很多美好的感情與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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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只是一個小的剖面,再延伸一步,是整個社會對精英階層的豁免。
邁克爾·桑德爾十幾年前在中國高校辦講座,和大學生探討“賣腎買手機”的新聞。中國學生對一種市場經濟語境中的優績文化的崇拜令他大吃一驚,大部分學生表示這很合理,甚至有人表示,有錢人賺了錢,當然可以買到一切。
十幾年前的大學生們也深信,進入一所精英大學,就必定會擁有一個精英的未來,名聲和地位在遠方向他們甜蜜地招手。
他們當時還停留在為精英階層大聲辯護的階段。對于這些在高壓的優績主義競賽中幸存下來的學生來說,他們幾乎不可能不相信優績主義,這甚至是某種社會公認的信仰。
時過境遷,水溫驟降,機會神話破滅之后,優績主義的承諾便破產了。
中國的優績主義傳統可以追溯到科舉制度,即通過考試來選拔最有資格治理國家的人,這一理念深深扎根于儒家思想之中,本身具有調節社會矛盾、增強社會流動性的底色。
而當下對優績主義的大規模逆反,帶著一種被辜負的幽怨。當機會平等的前提條件消失,優績主義便不再保證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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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個普通年輕人看到學歷高出自己數倍的優績主義受益者,在全球經濟下行周期活得步履蹣跚的時候,他終于開始產生懷疑:屬于我的那份承諾還奏效嗎?
曾經的社會規則是:你沒有過上理想的生活,因為你還不夠努力。而現在,當人們意識到“努力與成功”的轉換比越來越低,一種被辜負的悲涼感便油然而生。
優績主義就這樣誘捕了一代代年輕人。在他們頭頂懸掛一個金色的胡蘿卜,他們便會用人生的所有自由和快樂做交易。其實,在這場交易之外,還有一個選項是“做一個普通人”。
下一次看到“比你優秀的人比你還努力”的話,你可以立刻長按點擊那行字:
“我不喜歡”。
本文來自虎嗅,原文鏈接:https://www.huxiu.com/article/4809556.html?f=wyxw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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