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對于彼得·沙利文(Peter Sullivan)來說,這條河在1986年突然結冰,將他封印在了一個寒冷而靜止的時空。
入獄那一年,他還只是個30歲的青年,正值壯年;自由在2024年的5月到來,突然將他重新推回這個世界時,他已經是一個68歲的老人,滿頭白發,眼神只有對這個全新世界的迷茫與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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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38年,這是彼得·沙利文在英國戒備森嚴的A類監獄里度過的漫長歲月。在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的一生也不過兩三個38年,當他終于邁出那扇沉重的監獄大門,重新呼吸到自由的空氣時,新的悲劇到來了,他遭遇了窒息的“文化休克”。
他入獄的時候,人們還在用笨重的座機撥號,聽音樂還要用磁帶,互聯網只是個模糊的科幻概念。而現在,當他第一次獨自坐上公交車,眼前的景象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立無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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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車廂里的人們個個低著頭,手里捧著一塊發光的玻璃磚,手指在上面不停地滑動、點擊,仿佛那里藏著整個宇宙的秘密。起初,他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直到有人把那塊“玻璃磚”貼在耳朵上開始說話,他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電話。
“一切都變了,變得太快了。”這位老人無奈地感嘆。為了看病,他不得不去買了一部智能手機,因為現在就連預約醫生都需要下載一個叫做“App”的東西。
在這個被數字化武裝到牙齒的年代,沒有手機,一個人幾乎寸步難行。這對于一個連短信都沒發過的人來說,簡直就像是要求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孩子去駕駛宇宙飛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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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無力感滲透到了生活的每一個縫隙。當他走進超市想買點生活用品,站在那些自動結賬機面前時,他徹底愣住了,拿著商品,手足無措,覺得自己像個闖入現代文明的原始人。
這就是自由的代價嗎?在一個不再需要人與人交流的世界里,他這個被社會遺忘太久的人,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心理上的烙印也是最難愈合的傷疤,一種被稱為“監禁綜合征”的心理狀態,像幽靈一樣纏繞著他。即使現在身處那個屬于他自己的、不公開地址的安全屋里,每當夜幕降臨,他還是會下意識地走回臥室,坐在床邊,靜靜地等待。他在等什么?他在等那個早已不存在的獄警,等著那聲熟悉的、冰冷的鎖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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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必須在特定的時間待在門口,否則獄警就會沖你大吼大叫,”他在接受BBC采訪時,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我就那樣坐在那里,突然回過神來問自己:‘我在干什么?’”那種長達38年的規訓,已經深深地刻進了他的骨髓,讓他即使在自由的世界里,依然畫地為牢。
如果說生活技能的缺失可以慢慢彌補,那么親情的斷裂則是永遠無法填補的黑洞。在他服刑期間,他的父母相繼離世,人生最痛的時刻,他被困在高墻之內,連最后一面都見不到。
提起父母,這位飽經風霜的老人眼眶濕潤了。直到現在,他甚至還沒有勇氣去母親的墳前看一眼。那種愧疚感,像一塊巨石壓在他的心頭——他覺得自己沒能盡孝,覺得自己帶著“殺人犯”的污名讓父母含恨而終,這種心理負擔讓他遲遲無法邁出那一步去面對冰冷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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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起讓他家破人亡的冤案,那一場徹頭徹尾的司法災難到底是怎么回事?1986年,21歲的花店女孩黛安·辛德爾(Diane Sindall)在下班途中慘遭殺害,尸體在小巷中被發現。
那是默西賽德郡的一起惡性案件,警方急于破案。作為一個有些小偷小摸前科的混混,彼得·沙利文成了那個替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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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沒有DNA技術的年代,警方的手段簡單粗暴。沙利文回憶說,在審訊室里,他經歷了地獄般的折磨。警察用毯子蒙住他的頭,用警棍瘋狂地毆打他。“他們把我打得皮開肉綻,真的很疼。”在那種極度的恐懼和肉體痛苦下,為了讓毆打停止,他崩潰了。就這樣,他成了臭名昭著的“伯肯希德野獸”,被判處終身監禁。
在隨后的歲月里,他無數次申請假釋,但都被駁回了。原因極其荒謬:因為他始終拒絕承認自己殺了人。在假釋官眼里,這是一個毫無悔改之意的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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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諷刺啊,如果他當年為了自由而撒謊認罪,也許早就出獄了,但他選擇了堅持清白,這一堅持,就是38年。
直到2021年,新的曙光才出現。通過2015年才投入使用的新型DNA檢測技術,專家們對當年的證據進行了重新檢測,發現兇手另有其人。那個真正的兇手,至今逍遙法外,甚至不在國家的DNA數據庫里。今年5月,上訴法院的三位高級法官終于撤銷了對沙利文的定罪。在此之前,他已經在A類監獄——也就是關押最危險罪犯的地方——度過了大半生。
這何嘗不是對受害者黛安·辛德爾家人的二次傷害呢?38年過去了,他們以為正義已經得到伸張,兇手已經伏法。可現在,一切回到了原點。他們依然不知道是誰殺害了自己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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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受盡了折磨,沙利文還是展現出了善良。他甚至表示,如果有一天真正的兇手被抓獲,他愿意陪著黛安的家人一起上法庭。“我真的很同情他們,他們又回到了不知道兇手是誰的痛苦中。如果他們需要,我會百分之百地站在他們身邊。”
現在,由于英國政府提高了冤假錯案的賠償上限,沙利文理論上可以獲得最高133萬英鎊的賠償金,這讓他在媒體口中成了一位“準百萬富翁”。
但這筆補償想真的拿到,恐怕不易,另一位被冤入獄17年的安德魯·馬爾金森(Andrew Malkinson)告訴記者,這筆賠償金的申請過程漫長而艱難。
馬爾金森出獄后一度身無分文,甚至不得不住在帳篷里。更極其諷刺的是,在英國的司法體系下,如果是承認罪行的犯人假釋出獄,政府會提供住房和生活補貼來幫助他們重新融入社會;但對于像沙利文這樣被證明完全無辜的人,因為不是“假釋”而是“無罪釋放”,他反而享受不到這些幫扶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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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的沙利文,雖然名義上即將成為富翁,但實際上過著極其簡樸甚至拮據的生活。他的律師薩拉·邁亞特認為:“沒有任何一個數字能夠彌補失去38年生命的代價。”
默西賽德郡警局現任局長羅布·卡登表達了“遺憾”,并承認這是一起嚴重的司法誤判。但對于沙利文來說,這遠遠不夠。他想要一個正式的道歉,一個解釋,解釋為什么當年那些警察要為了結案而毀掉他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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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法原諒他們對我所做的一切,這份痛苦將伴隨我的余生。我失去了自由,失去了母親,失去了父親。我需要一個答案,這是我唯一在乎的東西。”
38年,對于一個人來說,意味著從意氣風發的青年變成垂垂老矣的長者;意味著錯過了科技的飛躍、社會的變遷;意味著錯過了盡孝的機會,錯過了組建家庭的可能。
或許,那133萬英鎊的賠償最終會到賬,能讓他的晚年生活衣食無憂,但這筆錢買不回父母的擁抱,買不回青春的記憶,也買不回他在無數個深夜里獨自面對鐵窗時的絕望······
Ref:
https://www.dailymail.co.uk/news/article-15316129/Man-wrongly-jailed-murder-smartphones-apps-millionaire.html
文|Tut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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