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志強推開家門時,怎么也沒想到會看見這樣一幕。
客廳里,老板趙宏達端坐在那張舊沙發上,姿態是從未有過的疏離。
他身后站著三個穿深色西裝的男人,面無表情,像三尊冰冷的雕像。
茶幾上攤開著幾份文件,白紙黑字,在昏暗的燈光下格外刺眼。
曾志強手里的行李袋“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傷口還在隱隱作痛,提醒著他不久前那場以命相護的忠誠。
趙宏達抬起頭,臉上不見半分往日的熱絡,只有公事公辦的冷漠。
“志強,回來了?”他聲音平穩,聽不出情緒,“坐下聊聊,有些手續需要你簽個字。”
曾志強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從腳底竄起,瞬間席卷全身。
他忽然想起住院時,趙宏達最后一次來看他,塞給他那個薄薄的信封。
兩千塊錢。
當時他還傻傻地以為,這只是老板的一點心意。
原來,那三刀換來的,不只是這點可笑的“營養費”。
還有眼前這場精心準備的“歡迎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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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深夜十一點,宏達建筑公司的辦公樓只剩零星幾盞燈還亮著。
曾志強揉了揉發澀的眼睛,將最后一份工程進度表保存好。
窗外,城市的霓虹模糊成一片光暈,初夏的晚風帶著些許涼意吹進辦公室。
“志強,還沒走?”老板趙宏達從里間辦公室走出來,臉上帶著酒后的紅暈。
他拍了拍曾志強的肩膀,力道有些重,帶著慣有的豪爽。
“這就走,趙總。城西那個項目的進度我已經整理好了,明天一早發您郵箱。”
曾志強關掉電腦,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
“辛苦你了。”趙宏達滿意地點頭,“這個項目要是順利完工,年底給你包個大紅包。”
兩人并肩走向電梯,趙宏達身上淡淡的酒氣混雜著古龍水的味道。
“你跟著我干了五年了吧?時間過得真快。”
電梯下行時,趙宏達突然感慨道。
“五年零三個月了,趙總。”曾志強恭敬地回答。
“記得這么清楚?”趙宏達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來公司的第一天,是我媽的生日,所以記得特別清楚。”
曾志強笑了笑,眼神中帶著對往事的懷念。
電梯到達一樓,大廳里空無一人,保安趴在桌子上打盹。
推開玻璃門,夜風撲面而來,帶著城市特有的喧囂與孤寂。
“我送你回去吧,這么晚了也不好打車。”
趙宏達掏出車鑰匙,指了指不遠處的停車場。
“不用麻煩了,趙總。我住得近,走回去也就二十分鐘。”
曾志強連忙擺手,他不太習慣讓老板給自己當司機。
“客氣什么,順路的事。”
趙宏達不由分說地攬著他的肩朝停車場走去。
停車場的燈光昏暗,幾盞路燈壞了還沒修,投下大片的陰影。
曾志強邊走邊匯報著項目上的細節,趙宏達偶爾點頭,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對了,上次跟你說的那個保險的事,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趙宏達突然轉移了話題。
“您說的是那份意外險嗎?我覺得保費有點高,還在猶豫。”
曾志強老實回答,他一個項目經理,月薪雖然不錯,但那份保險的保費確實不菲。
“眼光要放長遠點,志強。這份保險的保障范圍很廣,連見義勇為受傷都賠。”
趙宏達的語氣帶著幾分推銷的意味,這讓曾志強覺得有些奇怪。
老板最近似乎特別關心員工的保險問題,這已經是第三次提起這個話題了。
“我再考慮考慮,趙總。”
曾志強謹慎地回答,沒有直接拒絕。
他們已經走到了停車場深處,趙宏達的黑色奔馳停在最里面的角落。
四周靜悄悄的,只有兩人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停車場里回響。
曾志強隱約覺得有些不安,下意識地環顧四周。
“怎么了?”趙宏達注意到他的動作,隨口問道。
“沒什么,就是覺得今晚停車場特別安靜。”
曾志強笑了笑,覺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趙宏達掏出車鑰匙,按下了解鎖鍵。
車燈閃爍了兩下,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就在這時,曾志強眼角的余光瞥見兩個黑影從柱子后面閃出。
02
“趙總小心!”
曾志強幾乎是本能地大喊一聲,同時猛地將趙宏達往后拉。
兩個蒙面人手持明晃晃的匕首,直沖趙志強而來。
他們的目標明確,動作迅猛,顯然是早有準備。
“你們干什么?”趙宏達驚恐地后退,聲音顫抖。
曾志強擋在老板身前,強作鎮定地對歹徒說:“要錢好商量,別傷人。”
其中一個高個子的歹徒冷笑一聲:“少廢話,我們找的是趙宏達。”
話音未落,匕首已經刺了過來。
曾志強來不及多想,一把推開趙宏達,自己卻躲閃不及。
第一刀劃破了他的手臂,火辣辣的疼痛瞬間傳遍全身。
“志強!”趙宏達驚慌失措地大叫,手忙腳亂地摸手機想要報警。
另一個矮胖的歹徒一腳踢飛了他的手機,手機滑進車底,屏幕碎裂。
“趙總,快跑!”曾志強忍著痛喊道,一邊與兩個歹徒周旋。
停車場遠處傳來汽車引擎聲,但沒有人注意到這個角落的搏斗。
高個子歹徒再次舉刀刺向趙宏達,曾志強毫不猶豫地再次擋在前面。
這一次,匕首深深刺入他的腹部。
劇痛讓曾志強幾乎暈厥,他感覺溫熱的液體迅速浸透襯衫。
“媽的,多管閑事!”歹徒罵了一句,拔出匕首。
第三刀接踵而至,刺中了他的肩膀。
曾志強癱軟在地,視線開始模糊,只聽見趙宏達驚恐的呼救聲。
兩個歹徒對視一眼,迅速消失在停車場的陰影中。
“志強!堅持住!救護車馬上就來!”
趙宏達跪在他身邊,手忙腳亂地用手按住他流血的傷口。
曾志強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卻發不出聲音。
他看見趙宏達臉上真實的恐慌,還有眼角隱約的淚光。
這讓他覺得,自己的舍命相護是值得的。
遠處終于傳來了保安的腳步聲和嘈雜的人聲。
“在這里!快叫救護車!”趙宏達聲嘶力竭地喊道。
曾志強感覺意識正在逐漸遠離,疼痛變得麻木而遙遠。
他最后記得的,是趙宏達握著他的手,反復說著:“你會沒事的,公司不會虧待你的。”
這句話像一顆定心丸,讓他在陷入黑暗前感到一絲安慰。
忠誠,總會有回報的。他迷迷糊糊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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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消毒水的味道刺激著鼻腔,曾志強緩緩睜開眼睛。
白色的天花板,點滴瓶有規律地滴著液體,一切都顯得陌生而 sterile。
“志強,你醒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曾志強轉過頭,看見趙宏達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眼下有著明顯的黑眼圈。
“趙總...”他虛弱地開口,喉嚨干澀得發疼。
“別說話,先喝點水。”趙宏達小心翼翼地用棉簽蘸水濕潤他的嘴唇。
窗外的陽光透過百葉窗灑進來,在病床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曾志強試圖移動身體,一陣劇痛從腹部和肩膀傳來,讓他倒吸一口冷氣。
“你中了三刀,失血過多,手術做了四個小時。”
趙宏達語氣沉重,“醫生說你至少需要住院三周。”
曾志強艱難地點點頭,記憶如潮水般涌回腦海。
停車場的黑暗,明晃晃的匕首,還有那鉆心的疼痛。
“那兩個人...抓到了嗎?”他聲音沙啞地問。
趙宏達搖搖頭,眼神有些閃爍:“警察還在調查,停車場監控壞了。”
這個回答讓曾志強有些意外,但他沒有多想。
“項目上的事您別擔心,我電腦里有備份,可以讓小陳暫時接手。”
即使躺在病床上,他首先想到的還是工作。
趙宏達握住了他沒有受傷的左手,神情動容:“都這時候了還想著工作?你好好養傷,公司的事有我。”
這時護士走進來換藥,掀開曾志強腹部的紗布。
一道猙獰的傷口暴露在空氣中,縫線像蜈蚣一樣爬在他的皮膚上。
趙宏達看了一眼,迅速移開視線,臉色有些蒼白。
“這一刀最深,差一點就傷到重要器官。”護士輕聲說,語氣中帶著同情。
“醫藥費您不用擔心,公司已經墊付了。”
趙宏達恢復鎮定,拍了拍曾志強的手背。
“謝謝趙總。”曾志強真誠地道謝。
在他家鄉的小縣城,這樣肯為員工負責的老板并不多見。
住院期間,趙宏達幾乎每天都來探望,每次都會帶些水果或補品。
公司同事也陸續來看他,言語中滿是敬佩和關心。
“曾經理,您真是太勇敢了。”
項目組的小王感嘆道,“現在全公司都在傳您舍身救老板的事。”
曾志強只是笑笑,并不覺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
換做任何人,在那個時刻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一周后,警察來做筆錄,詳細詢問了當晚的細節。
“兩名嫌疑人身高大約多少?有什么特征嗎?”
年輕警官認真地記錄著。
曾志強努力回憶,但當時的場面太混亂,記憶已經模糊。
“他們蒙著面,動作很快,好像是專業干這個的。”
他如實說道。
趙宏達在一旁補充:“我覺得可能是曹波指使的。”
警察抬起頭:“曹波?是那個昌盛建筑的曹老板嗎?”
“對,我們最近在競標同一個政府項目,競爭很激烈。”
趙宏達語氣肯定,“他之前就放過狠話,說不會讓我好過。”
曾志強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有些驚訝地看了老板一眼。
警察記錄下這個信息,表示會重點調查這個方向。
待警察離開后,趙宏達嘆了口氣:“商業競爭就商業競爭,搞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太過分了。”
曾志強沉默著,內心卻泛起一絲疑慮。
如果真是商業對手指使,為什么那兩個歹徒的動作...
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但很快,他就把這個念頭壓了下去。
趙宏達對他的照顧無微不至,他不該懷疑老板的判斷。
04
住院的第三周,趙宏達來探望的次數明顯減少了。
從最初的每天一次,變成兩三天一次,最后只是一通電話。
“志強,公司最近特別忙,城西項目出了點問題,我實在抽不開身。”
電話那頭,趙宏達的聲音帶著歉意,但更多的是疲憊。
“沒關系趙總,我好多了,下周應該就能出院。”
曾志強理解地回應,心里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
病房里的水果籃已經空了,沒有人及時補充。
護士換藥時隨口問道:“最近沒見你老板來啊?”
“公司忙。”曾志強簡短地回答,不想多解釋。
他嘗試著自己下床活動,每一步都牽扯著傷口,疼痛難忍。
醫生說他恢復得不錯,但至少要休養兩個月才能恢復工作。
這意味著,他將錯過公司最重要的城西項目收官階段。
一天下午,曾志強正靠在床頭看書,病房門被推開了。
進來的是公司財務部的小李,手里拿著一個信封。
“曾經理,趙總讓我把這個交給您。”
小李的表情有些尷尬,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這是什么?”曾志強接過信封,感覺里面薄薄的。
“是...是公司給您的營養費。”小李支支吾吾地說。
曾志強打開信封,里面是二十張百元大鈔。
他愣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趙總說,您住院的費用公司已經全額墊付了,這是額外的心意。”
小李機械地重復著顯然是被交代好的說辭。
“趙總還說什么了嗎?”曾志強努力保持平靜。
“他說...說您好好休息,工作的事不用擔心,已經有人接替了。”
小李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幾乎聽不見。
接替了?曾志強的心沉了下去。
他為公司效力五年,項目經理的位置不是說換就能換的。
“是誰接替我的工作?”他問道,聲音不自覺地繃緊了。
“是趙總的一個遠房親戚,上周剛來的公司。”
小李說完,匆匆告辭離開,像是怕被多問什么。
曾志強獨自坐在病床上,看著那薄薄的一疊鈔票。
窗外陽光明媚,他卻感覺渾身發冷。
兩千塊。三刀。五年的忠誠。
這幾個數字在他腦海中盤旋,組合成一種諷刺的圖案。
當晚,他給趙宏達發了一條短信,表示感謝,并詢問出院后工作安排。
直到深夜,才收到簡短的回復:“先養好身體,工作的事以后再說。”
沒有稱呼,沒有關切,只有公事公辦的冷漠。
曾志強盯著手機屏幕,久久無法入睡。
傷口的疼痛此刻變得格外清晰,每一處都在提醒他那晚的遭遇。
他開始回想事情的每一個細節,那些被忽略的異常感再次浮現。
歹徒為什么選擇在監控壞了的停車場動手?
為什么趙宏達那天堅持要送他,明明不同路?
為什么歹徒的動作有種刻意放緩的怪異感?
太多疑問在腦海中盤旋,但他不敢深入思考。
有些真相,可能比刀傷更讓人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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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出院那天,陽光好得刺眼。
曾志強拎著簡單的行李,獨自辦理了出院手續。
醫生叮囑他定期復查,三個月內不能負重,不能過度勞累。
他站在醫院門口,深吸一口氣,感受著久違的自由。
沒有同事來接他,趙宏達也沒有安排車輛。
這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心底還是有一絲苦澀。
他招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報出那個熟悉的地址。
車子穿梭在城市的街道上,窗外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不過三周時間,卻仿佛隔了一個世紀。
到達小區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多。
老舊的居民樓在陽光下顯得格外親切,這里是他租住了三年的家。
“志強?你出院了?”
一個關切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曾志強轉身,看見鄰居丁奶奶提著菜籃子,正驚喜地看著他。
“丁奶奶,我回來了。”他微笑著打招呼。
丁念娣今年六十八歲,子女都在外地工作,獨自一人生活。
曾志強平時沒少幫她修水管、換燈泡,兩人關系親如祖孫。
“瘦了,瘦多了。”丁奶奶走近,心疼地打量著他,“傷怎么樣了?”
“好多了,就是不能干重活。”曾志強輕描淡寫地說。
丁奶奶搖搖頭,語氣中帶著責備:“你說你,那么拼命干什么?”
“當時情況緊急,沒想那么多。”曾志強如實回答。
他幫丁奶奶提著菜籃子,兩人并肩朝樓道走去。
老式小區沒有電梯,曾志強爬樓梯時有些吃力,傷口隱隱作痛。
“你老板前幾天來過。”丁奶奶突然說道。
曾志強停下腳步,有些意外:“趙總?他來干什么?”
“帶了幾個陌生人,在你門口站了好久。”
丁奶奶回憶著,“好像是...三天前的晚上。”
曾志強心中的不安加深了:“什么樣的人?”
“穿著西裝,拎著公文包,看起來挺嚴肅的。”
丁奶奶描述道,“我當時倒垃圾,正好碰見他們下樓。”
“他們說什么了嗎?”曾志強追問。
“沒有,但你老板看見我,表情有點不自然。”
丁奶奶壓低了聲音,“志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曾志強勉強笑笑:“應該沒事,可能是工作上的事。”
但他知道,這個解釋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趙宏達為什么要帶陌生人來他家?而且是在他住院期間?
兩人走到四樓,曾志強掏出鑰匙,手有些顫抖。
“晚上奶奶給你燉湯補補,你想吃什么?”丁奶奶關切地問。
“不用麻煩了,丁奶奶,我隨便吃點就行。”
曾志強感激地說,內心卻亂成一團。
“那怎么行,你流了那么多血,得好好補回來。”
丁奶奶堅持道,“我下午買只烏雞,燉湯最補血。”
曾志強不再推辭,他知道這是老人的心意。
鑰匙插入鎖孔,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不知道,門后的世界即將天翻地覆。
06
門開了。
曾志強愣在門口,手中的鑰匙差點掉落。
客廳里,趙宏達端坐在那張舊沙發上,姿態是從未有過的疏離。
“志強,回來了?”趙宏達抬起頭,臉上不見半分往日的熱絡。
“趙總...您怎么來了?”他勉強保持鎮定,走進客廳。
三個律師模樣的人迅速交換了眼神,其中一人輕輕關上了門。
“咔噠”一聲,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
“坐,我們聊聊。”趙宏達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語氣平靜得可怕。
曾志強緩緩坐下,感覺每一下動作都牽扯著腹部的傷口。
他注意到,趙宏達今天穿了一套昂貴的定制西裝,頭發一絲不茍。
與醫院里那個眼眶發紅、握著他手承諾“公司是你后盾”的老板判若兩人。
“這幾位是?”曾志強看向那三個陌生人。
“張律師,李律師,王律師。”趙宏達簡單介紹,沒有說明他們的來意。
氣氛凝重得讓人窒息,曾志強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你身體恢復得怎么樣?”趙宏達例行公事般問道,眼神卻飄向別處。
“還好,就是不能負重,醫生說要休養三個月。”
曾志強如實回答,期待著老板能說些關切的話。
但趙宏達只是點點頭,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沙發扶手。
沉默在房間里蔓延,像不斷上漲的潮水,令人窒息。
終于,趙宏達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決心。
他向前傾身,將茶幾上的一份文件推到曾志強面前。
“志強,公司最近遇到了一些困難。”
他的聲音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曾志強沒有碰那份文件,只是靜靜地看著老板。
他想起丁奶奶的話,想起那兩千塊錢營養費,想起接替他工作的遠房親戚。
所有線索在這一刻串聯起來,指向一個他不愿相信的真相。
“城西項目出問題了?”他故意問道,想給趙宏達一個臺階。
趙宏達搖搖頭,眼神復雜:“不是項目的問題。”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是關于你受傷這件事。”
曾志強的心沉了下去,最壞的預感正在成為現實。
“警方調查有結果了?”他保持冷靜,手指卻不自覺地握緊了。
“監控壞了,沒有直接證據。”趙宏達避重就輕。
站在最左邊的張律師清了清嗓子,接過話頭:“曾先生,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這件事可能不是簡單的搶劫。”
曾志強看向他,等待下文。
“我們懷疑,這是一起因個人糾紛引發的沖突。”
張律師的語氣冰冷而專業,“與公司無關。”
個人糾紛?曾志強幾乎要笑出聲來。
他一個每天兩點一線的項目經理,能和什么人結仇?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他直接看向趙宏達,希望老板能給他一個解釋。
但趙宏達避開了他的目光,低頭整理著袖口。
那一刻,曾志強明白,有些忠誠,從一開始就錯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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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志強,我知道你可能一時難以接受。”
趙宏達終于抬起頭,眼神中有一閃而過的愧疚,但很快消失。
他指了指桌上的文件:“這是為你準備好的聲明,你看一下。”
曾志強拿起那份文件,標題是《關于本人受傷事件的說明》。
內容很簡單,要求他承認受傷是因私人糾紛引起的斗毆所致。
與公司無關,與工作無關,更與趙宏達無關。
文件末尾,預留了他的簽名處和日期。
“趙總,您要我撒謊?”曾志強放下文件,聲音顫抖。
“這不是撒謊,這是為了保護公司的聲譽。”
趙宏達的語氣變得強硬,“你也知道,公司正在爭取上市。”
曾志強感到一陣眩暈,傷口處的疼痛突然尖銳起來。
他想起那晚趙宏達眼角的淚光,那些“公司不會虧待你”的承諾。
原來,一切都只是表演。
“如果我不簽呢?”他平靜地問,內心卻翻江倒海。
趙宏達的臉色沉了下來,身后的三個律師向前一步。
氣氛瞬間緊張起來,空氣仿佛凝固了。
“志強,我希望你理智一點。”
趙宏達的聲音冷了幾分,“簽了這份聲明,公司會給你一筆補償。”
“多少?又是兩千塊?”曾志強忍不住諷刺道。
這句話刺痛了趙宏達,他的臉瞬間漲紅。
“曾志強,注意你的態度!”他一拍茶幾,震得文件滑落在地。
為首的張律師彎腰撿起文件,輕輕放回桌上。
“曾先生,我們希望這件事能和平解決。”
他的語氣依然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脅。
“如果我不簽,會怎么樣?”曾志強重復了這個問題。
這次,趙宏達直接給出了答案:“那公司只能以‘給公司造成負面影響’為由,將你辭退。”
他頓了頓,補充道:“而且不會有任何補償。”
曾志強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人,忽然覺得很可笑。
五年的辛勤付出,三刀換來的,竟然是如此下場。
“趙總,那晚的歹徒,真的只是搶劫嗎?”
他突然問道,緊緊盯著趙宏達的眼睛。
這個問題顯然出乎趙宏達的意料,他的瞳孔微微收縮。
但很快,他恢復了鎮定:“當然是搶劫,不然還能是什么?”
曾志強注意到他右手無意識地摩挲著左手腕上的手表。
這是趙宏達緊張時的小動作,他太熟悉了。
“我聽說,公司最近為高層管理人員購買了高額意外險。”
曾志強緩緩說道,觀察著趙宏達的反應。
這句話像一顆炸彈,在房間里引爆。
三個律師同時看向趙宏達,眼神中帶著詢問。
趙宏達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但很快強裝鎮定:“這是公司福利,有什么問題嗎?”
“保額是多少?五百萬?一千萬?”
曾志強繼續追問,憑著直覺一步步試探。
“這不關你的事!”趙宏達猛地站起身,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他指著那份文件,幾乎是咆哮:“簽,或者滾,你自己選!”
曾志強平靜地看著他,突然笑了。
那笑容里沒有溫度,只有徹骨的寒意。
“趙總,您還記得我擋在您面前時,說的話嗎?”
趙宏達愣住了,顯然沒有料到這個轉折。
“我說:‘趙總,快跑’。”
曾志強一字一頓地重復著當時的話。
房間里一片死寂,連律師們都低下了頭。
曾志強緩緩站起身,拿起那份文件,輕輕撕成兩半。
紙屑飄落在地,像一場無聲的雪。
“我會走的,但這件事,不會就這么結束。”
08
曾志強走出家門時,夕陽正好落下。
金色的余暉灑在老舊的小區里,卻照不進他冰冷的心。
他沒有回頭,知道趙宏達和那三個律師還在屋里。
也許在商量下一步的對策,也許在嘲笑他的不識時務。
電梯緩緩下行,狹小的空間里只有他一個人。
傷口又開始作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劇烈。
不僅是身體的傷,更是心里的痛。
五年的信任,換來的是一場精心設計的背叛。
電梯門打開,他走出樓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夏夜的風帶著溫熱,卻無法驅散他心頭的寒意。
“志強?你怎么下來了?”
丁奶奶提著保溫桶,驚訝地看著他。
“我出來透透氣。”曾志強勉強笑笑,不想讓老人擔心。
但丁奶奶一眼就看出了不對勁:“你臉色這么差,是不是傷口疼?”
她走近些,壓低聲音:“是不是跟你老板吵架了?”
曾志強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這時,趙宏達和三個律師也從樓道里走出來。
看見丁奶奶,趙宏達明顯愣了一下,隨即換上職業性的微笑。
“丁阿姨,您來了。”他打招呼,語氣自然得仿佛什么都沒發生。
三個律師迅速上車,一輛黑色的奔馳緩緩駛來。
趙宏達拉開車門前,最后看了曾志強一眼:“志強,我給你的建議,希望你再考慮考慮。”
他的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壓力。
“公司下周一之前需要你的答復,否則...”
他沒有說完,但威脅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奔馳車駛離小區,消失在黃昏的街道盡頭。
丁奶奶擔憂地看著曾志強:“到底出什么事了?”
曾志強搖搖頭,不知從何說起。
回到家里,看著被撕碎的文件散落一地,他感到一陣無力。
手機響起,是公司人力資源部的號碼。
他按下接聽鍵,那邊傳來公式化的聲音:“曾經理,公司通知您,您的病假到下周一結束。”
“如果您不能按時返崗,公司將按照自動離職處理。”
電話掛斷后,曾志強坐在沙發上,久久無法動彈。
自動離職。這意味著他連最基本的失業保障都沒有。
趙宏達是要把他往絕路上逼。
夜幕降臨,房間陷入黑暗,曾志強沒有開燈。
他需要思考,需要理清這一切背后的真相。
為什么趙宏達如此急切地要他簽署那份聲明?
為什么偏偏在他出院這天,帶著律師上門?
高額意外險。這個念頭再次浮現。
他打開電腦,開始搜索相關信息。
建筑行業的高危性質,使得意外險保費高,但保額也相應可觀。
如果是公司為員工投保,受益人通常是公司本身。
一個可怕的猜想在他腦海中形成。
如果那晚的襲擊根本不是意外呢?
如果這一切都是精心設計的騙保戲碼?
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但越來越多的線索指向這個方向。
監控恰好在那個時間段損壞。
趙宏達反常地堅持送他回家。
歹徒動作的怪異感。
還有趙宏達對保險異乎尋常的關心。
曾志強感到一陣惡心,沖進衛生間干嘔起來。
如果他的猜測是真的,那趙宏達不僅是想辭退他。
而是從一開始,就把他當做一枚可以犧牲的棋子。
他需要幫助,需要有人告訴他該怎么辦。
突然,他想起了曾經在法律援助活動中認識的一位老律師。
韓宏偉。一個有著三十年從業經驗,以正義感著稱的老律師。
也許,是時候打那個電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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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韓宏偉的律師事務所位于市中心一棟老式寫字樓里。
曾志強按約來到時,老律師正在泡茶。
“坐,年輕人。”韓宏偉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語氣溫和。
辦公室不大,書架上擺滿了法律書籍,墻上掛著幾幅字畫。
最顯眼的是“正義”兩個大字,筆力遒勁,透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韓律師,謝謝您愿意見我。”曾志強有些拘謹地坐下。
韓宏偉推給他一杯茶:“丁念娣是我的老鄰居,她特意打電話給我。”
曾志強這才明白,是丁奶奶暗中幫了他。
他深吸一口氣,開始講述整個事件的經過。
從深夜加班,到停車場遇襲,再到出院后的那場對峙。
韓宏偉靜靜聽著,偶爾在筆記本上記錄幾句,不時提問。
當聽到趙宏達帶著三個律師逼簽聲明時,他的眉頭緊鎖。
“你說公司購買了高額意外險?”他敏銳地抓住關鍵點。
“是的,趙總多次向我推薦過,說保障范圍包括見義勇為。”
曾志強回答,“但我因為保費太高,一直沒有購買。”
韓宏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如果是公司為員工投保,受益人是公司。”
他頓了頓,補充道:“而如果是因個人糾紛受傷,保險公司可以拒賠。”
這句話像一道閃電,照亮了所有的疑點。
曾志強感覺自己離真相只有一步之遙。
“韓律師,您覺得那晚的襲擊...可能是故意的嗎?”
他鼓起勇氣問出這個可怕的問題。
韓宏偉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你記得歹徒的細節嗎?”
曾志強努力回憶:“他們蒙著面,但動作有點...僵硬。”
“怎么個僵硬法?”韓宏偉追問。
“就像...在演一場戲。”曾志強說出一直以來的感覺。
韓宏偉站起身,從書架上取下一本保險法案例集。
他翻到某一頁,指給曾志強看:“這是三年前的一個案例,建筑公司老板自導自演事故,騙保百萬。”
曾志強看著案例詳情,冷汗浸濕了后背。
手法如此相似,都是利用“意外”現場,制造保險索賠條件。
“但趙宏達為什么要選我?”他不解地問。
“因為你最合適。”韓宏偉分析道,“忠誠,可靠,而且沒有背景。”
老律師的話像一把刀,剖開了血淋淋的真相。
曾志強沉默了很久,才艱難地開口:“我現在該怎么辦?”
“首先,我們需要證據。”韓宏偉合上案例集,“確鑿的證據。”
他們開始制定計劃,一步步收集可能的證據。
曾志強想起公司財務小李那天的異常表現,也許是個突破口。
還有停車場附近可能存在的其他監控。
以及趙宏達最近的大額資金流動情況。
“這件事很危險,你確定要繼續嗎?”
韓宏偉嚴肅地看著他,“對方很可能狗急跳墻。”
曾志強摸了摸腹部的傷疤,眼神堅定:“我已經挨了三刀,沒有什么好怕的了。”
離開律師事務所時,夜幕已經降臨。
城市華燈初上,曾志強卻感覺前所未有的清醒。
忠誠不該被辜負,正義必須得到伸張。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財務小李的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那邊傳來警惕的聲音:“喂?”
“小李,我是曾志強,想跟你聊聊。”
他平靜地說,內心卻波濤洶涌。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然后是小李顫抖的聲音:“曾經理...我正好也有事想告訴您。”
10
一周后,宏達建筑公司的會議室里,氣氛凝重。
趙宏達坐在主位,臉上帶著志在必得的微笑。
他身邊依然是那三個律師,表情嚴肅。
曾志強和韓宏偉坐在對面,面前擺著一份厚厚的文件夾。
“志強,你想通了就好。”
趙宏達率先開口,語氣中帶著施舍的意味。
他指了指桌上的一份新文件:“這是修訂后的協議,條件更優厚。”
曾志強沒有看那份文件,而是直視著趙宏達:“趙總,在簽任何文件之前,我有幾個問題。”
趙宏達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復自然:“你說。”
“公司為我購買的那份意外險,保額是多少?”
這個問題顯然出乎趙宏達的意料,他下意識地看向旁邊的律師。
張律師接過話頭:“這是公司機密,不便透露。”
韓宏偉緩緩開口:“根據保險法規定,投保人有權知情。”
他從文件夾中取出一份文件復印件:“而且,我們已經知道了。”
趙宏達的臉色微變,強裝鎮定:“那又怎么樣?”
“五百萬的保額,確實很誘人。”
曾志強平靜地說,“特別是當受益人就是投保公司本身時。”
會議室的空氣瞬間凝固,趙宏達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你什么意思?”他聲音干澀地問。
曾志強沒有回答,而是播放了一段手機錄音。
里面是小李的聲音,顫抖但清晰:“趙總讓我做假賬,把購買保險的時間提前到事發前一周...”
趙宏達猛地站起身:“這是誣陷!偽造證據!”
韓宏偉不慌不忙地又取出一份文件:“這是我們從保險公司調取的投保記錄,時間確實被篡改了。”
他頓了頓,繼續放出重磅炸彈:“我們還找到了停車場附近的便利店監控。”
錄像顯示,事發前兩小時,趙宏達的車曾出現在停車場。
而車上下來的兩個人,身形與那晚的歹徒極為相似。
“巧合的是,這兩個人我們已經找到了。”
韓宏偉放下最后一份文件,“他們愿意作證,是受你指使。”
趙宏達癱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三個律師面面相覷,開始收拾文件,明顯準備撤出。
“等等...”趙宏達試圖挽留,但律師們已經起身離開。
會議室里只剩下他們三人,空氣死一般寂靜。
“為什么?”曾志強終于問出這個困擾他已久的問題。
趙宏達慘笑一聲:“公司要垮了,城西項目墊資太多...”
他抹了把臉,瞬間蒼老了許多:“我本來只是想制造個小意外...”
“但你太拼命了,那三刀不在計劃內。”
他看向曾志強,眼神復雜:“我沒想到你會那么做。”
真相大白,曾志強卻感覺不到一絲勝利的喜悅。
五年的信任,換來的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利用。
“保險公司已經啟動調查,警方也重新立案了。”
韓宏偉平靜地告知,“你最好主動投案,爭取寬大處理。”
趙宏達低著頭,肩膀微微顫抖,最終化為一聲長嘆。
曾志強站起身,最后看了這個曾經敬佩的老板一眼。
沒有仇恨,沒有憤怒,只有深深的悲哀。
走出會議室時,陽光正好照進來,刺得他睜不開眼。
手機響起,是丁奶奶的電話:“志強,事情辦完了嗎?奶奶燉了湯,等你回來喝。”
“辦完了,我這就回去。”他輕聲回答,眼眶有些發熱。
掛斷電話,他深吸一口氣,走向電梯。
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但這一次,他感覺到的不是疼痛。
而是愈合的力量。
電梯門緩緩關閉,將過去的陰影隔絕在外。
新的生活,正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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