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3月的北京依舊寒意料峭,人民大會堂內卻燈火通明,五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的議程進入尾聲,“是否采用新填歌詞的《義勇軍進行曲》”成了席間最熱的話題。許多人也許沒想到,這個看似程序性的決定引出了長達數年的反復爭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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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回到1949年9月20日,中南海豐澤園的一間會議室里,毛澤東、周恩來召集部分政協委員商議國旗、國歌等國家象征。時間緊、任務多,第六小組只好提議先把《義勇軍進行曲》定為“代國歌”。理由很簡單:傳唱范圍廣、旋律激昂、歌詞家喻戶曉。毛澤東一句“歌詞不要改”拍板,讓“代國歌”順利登上10月1日天安門的開國大典。
然而“代”畢竟不是“正”。1954年憲法沒有把國歌寫進去,《義勇軍進行曲》懸而未決。60年代初,田漢因“歷史問題”被審查,國歌只能演奏旋律,不準唱詞,“東方紅”一度代替了它在群眾集會上的地位。這樣的尷尬局面持續到1976年“文革”結束。
華國鋒主持中央工作后,社會秩序逐漸恢復。有聲音提出:國家進入新時期,舊歌詞里的“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似乎不貼合“百廢待興”的氛圍。1977年底,文化部牽頭向全國征集新詞新曲,三百余首方案雪片一樣飛來,卻始終沒能壓倒原作的影響力。
1978年會期將近,臨時對策浮出水面——保留聶耳曲譜,由李煥之等人集體填新詞。新歌詞強調“高舉毛澤東旗幟”“奔向共產主義明天”,政治色彩鮮明,當場舉手表決時通過率頗高。只是散會之后,代表們走出人民大會堂,才發現彼此都唱不順溜。陳登科就說了句大實話:“你也不會唱?我問了一圈,十個人里九個只記得第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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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登科的反對并非一時興起。他是抗戰老兵,也是魯迅文學獎得主,《義勇軍進行曲》伴隨他渡過戰火歲月,感情深到骨子里。1979年五屆人大二次會議,他鄭重遞交議案:恢復田漢原詞,理由有三——原歌詞經過毛澤東、周恩來親自審定;新歌詞藝術性生硬,群眾不買賬;田漢已獲平反,其作品不應繼續被歧視。會上有人私下提醒他“口風要穩”,他淡淡回一句:“國歌都唱不順,穩得了嗎?”
議案起初石沉大海,但陳登科沒有停筆。1980、1981年兩次會議,他依舊堅持提交同一議題。期間,最常聽見的反駁是“原詞過時論”。一次茶歇,某代表半開玩笑:“現在誰還說最危險?”陳登科反問:“海峽那邊的炮口關了嗎?北方的霸權放棄了嗎?”對方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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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12月4日,關鍵節點終于來到。五屆人大五次會議對國歌問題再次表決,贊成恢復原詞的票數首次超過反對票。《義勇軍進行曲》由代轉正,1978年版本被正式撤銷。消息傳出,不少老兵自發聚到各地烈士陵園,用最熟悉的歌詞合唱,當年的雄渾情緒再次涌動。
可事情遠未結束。2003年憲法修正案討論階段,多位代表聯名建議把國歌與國旗、國徽并列寫入總綱,理由直指法理空白。持反對意見者認為“習慣法已足夠”,但最終修正案還是采納了國歌入憲。這一步,使國歌的地位首次獲得根本法確認,象征意義陡然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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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9月,《國歌法》頒布,明確演唱規范、禁止曲解篡改。法律條文看似冷硬,卻回應了幾十年來圍繞歌詞、唱法的紛爭。有人擔心“罰則是不是太嚴”,立法者解釋:任何國家象征若無明確法律保護,推倒它也就只需一句“與時俱進”。
縱觀半個多世紀的波折,《義勇軍進行曲》之所以能屢受質疑又屢屹不倒,原因不外乎兩點:旋律與記憶深度綁定,歌詞與民族危機意識契合。稍加修改,整體氣質就變味,這在1978年版本的“尷尬”里已經得到驗證。也正因此,陳登科的堅持顯得格外重要——他提醒人們,國家象征不僅是法律文本,更是情感共識,一旦割裂,焊接極難。
試想一下,如果當年代表們沒有投下那張“恢復原詞”的贊成票,如今升旗儀式上響起的也許還是一首生澀口號。歷史往往在細微處拐彎,而拐點離不開那些“固執”的人。今天的《義勇軍進行曲》能以完整形態被寫進憲法、被置于法律護佑之下,說到底,是無數緘默的認可與少數清醒的堅持共同作用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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