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影視寒冬”漸成常態,“文藝復興”在內娛也不再新鮮。
這屆觀眾對新劇有多冷淡,對老劇就有多熱情。并且,不同于前幾年在B站大火的吐槽、鬼畜與情懷向二創,如今網友對老劇的重溫與詮釋,更傾向于深度挖掘與細節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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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近年的老劇翻紅,恰如一場由網友發起的大型共創——經由觀眾視角的解構與重構,這些影視作品不但煥發出了新的生命力,更被賦予了文化內涵上的多義性。
當觀眾在討論老劇時,究竟在討論什么?為什么是這些作品被“挑中”,并持續引發共鳴?
在觀看了大量老劇解讀視頻后,我們為大家梳理出下面五個關鍵詞。我們想借此強調的是,在社交平臺上翻紅的老劇,不僅是一代人的舊記憶,更藏著影視創作的新地圖。
第一個關鍵詞,是階層。
更直白地說,是階層矛盾。
從以上海房價飆升為背景的《蝸居》,到講述80后“裸婚一族”的《裸婚時代》;從圍繞五個不同背景女孩展開敘事的《歡樂頌》,到讓羅子君(馬伊琍 飾)從富太太一夜淪為“灰姑娘”的《我的前半生》……
這些作品側重點各異,敘事深度不一,但共同點在于,它們都不回避階層話題。
這種“不回避”,在《蝸居》中表現得最為銳利。手握權財的宋思明(張嘉益 飾)與信奉“有情飲水飽”的小貝(文章 飾),仿佛是兩種階層的具象化身。
而海藻(李念 飾)則在兩個伴侶、兩段關系、兩個階層之間的拉鋸中逐漸扭曲、變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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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多年前這段三角關系以其臺詞尺度與現實銳度而引人側目,那么多年后回望,情感問題已演變為經濟問題,情敵矛盾也自然轉化為階層矛盾。而在海藻的“墮落”背后,姐姐海萍(海清 飾)的“吸血”、時代瘋狂催生的物欲,共同指向的仍是階層之困。
《裸婚時代》中劉易陽(文章 飾)與童佳倩(姚笛 飾)的婚姻悲劇,可以被概括為“階層不同不必強融”;
《歡樂頌》則宛如一本滬上階層圖鑒,從主角到配角,幾乎每個人物從出場起就帶著鮮明的階層標簽;
《我的前半生》的開局,就是羅子君因離婚階層滑落的故事,賀涵(靳東 飾)、唐晶(袁泉 飾)所代表的精英階層及其生活方式,同樣構成劇情的重要看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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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觀眾是對選擇宋思明的海藻多了幾分理解,還是對羅子君的階層滑落恐懼產生共情,這種對階層的密切關注,映射出一種日益清晰的集體焦慮。
遺憾的是,近年的都市劇不僅在產量上有所下滑,在創作上更或多或少地回避現實話題,轉向都市愛情或是家庭倫理。觀眾的情緒無處安放,目光自然會轉向那些敢寫、敢拍的老劇。
在不確定性加劇的影視劇市場中,CP依然是那個確定性最高的流量密碼。并且,這個密碼不僅適用于熱播新劇,也同樣適用于老劇。
《我的前半生》在短視頻平臺翻紅的契機,以及翻紅后輿論反轉最大的,都是賀涵與羅子君的CP。
這部劇2017年首播時,“女主角與閨蜜男友在一起了”是最大的雷點,羅子君也一度被指責為是介入賀涵與唐晶感情的“第三者”。
作品口碑也因此受到影響,豆瓣評分從開播時的8.2分滑落至收官時的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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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即便“涵君”CP在當時觸碰了輿論的“逆鱗”,僅從人物塑造的豐滿度與情感線的完整度來看,這對CP的處理仍然遠超大多數單薄的偶像劇。
無論是賀涵面對羅子君時那種“口嫌體直”的反差,還是兩人從歡喜冤家走向情難自禁的情感遞進,其人物邏輯與情感轉折都鋪墊得足夠扎實,這也為這對CP的日后翻紅埋下了伏筆。
此外,賀涵身上那種“上位者為愛低頭”與引導型戀人的特質,以及與羅子君相處中“傲嬌還得作精治”的互動模式,都更貼合當下觀眾的審美偏好,成為其再度走紅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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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的還有《何以笙簫默》:當年觀眾嗑的是校園戀情破鏡重圓的純愛,如今嗑的是何以琛(鐘漢良 飾)愿意“為愛做三”的酸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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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觀眾對傳統浪漫愛敘事的祛魅和“工業糖精”的失效,如何在影視劇中構建觀眾理想的情感關系,同時又不被這種“理想”綁架、塑造出真實鮮活的人物,已成為當下創作者必須面對的問題。
在影視創作與行業趨勢的變遷中,我們曾撰文分析“配角上桌”現象的退潮。(相關閱讀:2025深秋,沒人再討論“配角上桌”了)
而老劇不受番位爭奪與粉絲濾鏡的影響,主角與配角的輿論待遇往往更為平等。
因此,在今年翻紅的老劇中,一些曾經不討喜、甚至被片面定性的配角,也迎來了屬于自己的“口碑翻身”,重新“上桌”。
比如《歡樂頌》中的樊勝美(蔣欣 飾)。曾經被貼上“撈女”“拜金”標簽的她,如今在觀眾的重新審視下,被看作“五美”中真正出身草根、充滿韌勁的“都市奮斗者”。
如果說過去觀眾對她的共情,更多來自她被原生家庭不斷索取的遭遇,那么如今,越來越多的網友開始欣賞樊勝美身上那種在大城市獨自打拼、努力從泥潭中掙脫的生命力。前者是被動承受,后者是主動拼搏,在這種從被動到主動的過程中,樊勝美身上更具主體性的一面得以被看見和肯定。
再如《我的前半生》中的薛甄珠(許娣 飾)、《金太狼的幸福生活》中的王淑華(宋丹丹 飾)。
這些在過去被認為市井氣濃厚、甚至顯得有些俗氣的母親角色,如今卻成了觀眾眼中“氣血十足”、不內耗、能給人滿滿安全感的“高能量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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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會為女兒據理力爭,面對外界的輕視與不公時寸步不讓,有著一套完整自洽的生存邏輯。或許難免“俗氣”,但她們始終活得熱氣騰騰、生機勃勃。
這類角色形象的翻紅,與《蠻好的人生》中胡曼黎(孫儷 飾)受歡迎的邏輯相似——在一個人人倍感疲憊的時代,“世俗”不再是一個貶義詞,而成為一種積極入世、內心強悍的生活姿態。
對于新劇來說,女性思潮是創作與宣發中不容忽視的力量;而對于老劇而言,女性視角則為其打開了全新的解讀空間。
有些劇集因此重獲關注,比如《穆桂英掛帥》。
今年多位古偶“女將軍”被批懸浮之后,這部童年經典重新激起了觀眾的興趣。當人們以全新眼光重新審視,發現這部劇集對于大女主以及女性群像的刻畫堪稱“超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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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劇集則因此面臨重估。
2011年爆火的《步步驚心》曾因制作精良、質感出眾而被奉為經典,但在今年的討論中,質疑的聲音多了起來。
爭議主要圍繞女主角馬爾泰·若曦(劉詩詩 飾)的情感選擇,以及她與雍正(吳奇隆 飾)之間的相處模式上。
無論是長劇還是短劇,近年井噴的“大女主爽劇”在一定程度上重塑了觀眾的審美期待與價值判斷,而若曦這樣一個既不夠“大女主”、也不夠“爽”的角色,自然難以滿足當下的觀劇訴求。
而雍正那種用不給名分來表明真心的情感表達,也與如今觀眾在兩性關系中更注重務實的心態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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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歡樂頌》《我的前半生》這類都市劇而言,女性視角則體現為對女性角色更深的共情和對男性角色更犀利的審視。
B站UP主@超人不在家出品 在解讀《歡樂頌》時,便直接將“渣男啟示錄”作為系列欄目名稱。
但女性思潮本身也處在巨變的過程中,就像瓊瑤文學曾被視作“頂級戀愛腦”,如今又被部分網友重新解讀為“愛女先鋒”一樣。僅從女性視角出發,同一部作品哪怕相隔一年,其評價也可能天差地別。
因此,女性視角可作為解讀作品的角度之一,卻不能僅憑某一階段的性別話語就為其蓋棺定論。
最后一個關鍵詞,是“深度”。
它所指向的,并非僅在某一年、某個時間點“限定翻紅”的老劇,而是如《大明王朝1566》《潛伏》《人民的名義》《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這類作品。
或因其思想厚度,或因其文本的扎實與完整,它們往往“常看常新”,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重回觀眾視野,也因此具備了持續造梗、持續引發討論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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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長紅”,體現的正是優質內容的生命力。其長尾價值,依然是長劇集不可替代的優勢——畢竟,“三個月一大變”的短劇,短時間內恐無法制造在十年內都具有審美價值的影視作品。
從這個角度看,老劇的翻紅對長劇創作者而言,未嘗不是一種寬慰:一時的熱度、話題或數據冷清并不要緊,把戰線拉長到五年、十年,優質長劇依然可以憑借深度來贏回觀眾。
老劇翻紅的點,越來越不受主創原有意圖和大眾文化產品固有的“真善美”表達所約束。
看完上述形形色色的老梗新解,有些問題值得關注:
傳統的正義與邪惡之辨,因為普遍存在的經濟困局而變得模糊;
對體面與庸俗的情感傾向,也被怎么合適怎么來的需求顛倒;
所謂主體性,與自私自利越來越難劃清界限;
傳統的道德約束,也因被引導被托舉的渴望而潰不成軍。
眾聲喧嘩的時代,我們分不清網友的發言是搞笑玩梗之所需,還是赤裸裸的內心抒發。或許兩者兼而有之。但經典長劇之所以經典,往往是因為它們保有一份超越世俗的素心和理想主義的光芒。
解構偽善,可達本真。但對那些真正的高貴和正氣,請不要輕浮和嬉笑以對,更不要以蛐蛐語態涂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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