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2月的延安有點冷,我想把擔子放下。”窯洞里的燈芯閃動,周純全輕聲對同窗說。沒人料到,這個曾在川陜號令十萬的硬漢,真的就此交出了手中所有職務。
翻開紅軍名錄,徐向前、陳昌浩、張國燾的名字總在最顯眼的位置,而在那張泛黃榜單的第四行,常有人疑惑地停頓:周純全是誰?事實上,若把1933年的川陜蘇區比作一張棋盤,他正是能決定落子方向的那枚關鍵棋子。
故事要從湖北黃安說起。1905年,他出生在一個只夠糊口的貧苦農家。父親靠幾畝薄地度日,母親常年為地主縫衣。14歲那年,家中口糧見底,他背著干糧袋踏上去武漢的船。
初到漢口織布廠,他從搬運紗包做起,日夜顛倒是常態。一次停工爭薪的夜談,讓他第一次聽到了“共產黨”三個字。那句“要想活路,就得自己鬧”,像鐵梭一樣扎進心里。1926年春,他在長江碼頭按下指印,成為一名黨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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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麻起義爆發時,他不過22歲,卻已能帶幾十名工友沖擊團防局。槍炮聲中,他右眼濺入彈片,鮮血順著面頰直流,他卻捂眼繼續號令:“往前頂!”自此,江漢平原多了個外號——“周瞎子”。
起義失敗后,大部隊化整為零,轉入大別山區。憑著熟悉地形,他被推舉為鄂豫皖游擊總司令。樅樹嶺伏擊、雙橋河夜襲,一串小勝串起根據地雛形。第三次反“圍剿”打響,他用游擊戰配合主力,硬是讓蔣介石調來的七十七師撲了個空。
1932年冬,蔣介石親臨武漢,下令四十萬大軍第四次“圍剿”。紅十師在棗陽被七個師圍成鐵桶。師長王宏坤負重傷,只剩政委周純全一人領兵。他干脆把兩個團骨干編成突擊隊,夜里貼近敵火力點,手榴彈、刺刀輪番上,愣把通道撕開。那次突圍,他的棉帽被子彈掀飛三次。
脫險后,又遇漢江天寒無渡。無船怎么辦?他脫掉棉襖,第一個跳進刺骨江水,邊游邊喊:“跟我來!掉隊就完!”后隊見政委都拼了命,也陸續下水。追兵被甩在對岸,只剩幾支冷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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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此戰功,紅十師擴編為紅四軍,他升任政委。川陜蘇區反六路“圍攻”開始,他和徐向前配合,利用嘉陵江兩岸起伏地形,把劉湘部隊拆分成數段,各個擊破。短短兩個月,俘敵四萬。
巨大的戰績讓張國燾格外欣賞,1934年底,他被推上紅四方面軍總政治部第一副主任,隨后兼任川陜省委書記,不少戰士私下把他當作“方面軍第四號”。
但榮光很快被危機吞沒。1935年6月懋功會師,中央紅軍衣衫襤褸,紅四方面軍卻膀大腰圓。張國燾借機要權,提出增設“軍委常委”。省委電文由周純全簽發,他成了“見證人”。不少人認為他跟錯了隊伍。
7月到10月,張國燾強拉部隊南下,結果泥足深陷。金沙江、雅礱江一線損兵七成,十萬銳減至三萬。滾石灘上清點人數時,周純全站在河邊沉默很久。有人聽見他喃喃一句:“這不是打仗,這是折兵。”
1936年北上甘肅途中,他向軍委寫檢討,認錯態度誠懇。1937年初,更是主動要求到抗大當學員。“我得把腦子洗一洗。”這是那年窯洞里的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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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抗大,他先當生活指導干事,隨后頂替缺員的副校長兼大隊長。1940年秋日軍“掃蕩”來勢兇猛,他帶機關邊打邊撤,途中扛起一挺戰利品輕機槍,點射壓制追兵,掩護學生安全越溝。事后學生敬禮,他只擺手:“戰斗這碗飯,我還沒忘味。”
抗戰勝利后,他被派往東北任遼東省實業廳廳長兼本溪煤鐵公司總經理。正面戰場雖不再有炮火,他卻要讓數萬職工在廢墟上把爐火重燃,為解放軍供鋼供煤。旅順口的石子路上,他親自蹲在軌枕旁校驗軌距,保證運輸線趕在遼沈戰役前搶通。
也是在東北,右眼舊傷反復發炎,最終完全失明。醫生勸他歇一歇,他笑說:“看文件用一只就夠。”
1950年,朝鮮局勢驟變。彭德懷要一位熟后勤、懂前線的人,名冊翻了翻,停在周純全那一行。志愿軍入朝后,他沿著清川江布設運輸線,白天飛機轟炸,他夜里組織搶修。最緊張的一次,鐵路橋被炸斷三跨,他要求六小時內鋪設便橋,接通車皮。凌晨三點,第一列滿載炮彈的列車轟隆過去,彭德懷握著電報說:“老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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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5年授銜,他摘下眼罩敬禮,上將肩章與黑布帶形成強烈對比。臺下有人竊竊私語:“獨目上將,就他一位。”他卻淡淡一句:“打仗失去眼睛,總比失去方向好。”
然而此后很少再見公開報道。原因并不神秘:一是早年同張國燾的瓜葛,他自己就刻意低調;二是從抗大起,他認定后勤是新的戰場,離開喧囂更能干實事。中南軍區后勤部政委任內,他把“戰備搬得動”寫進倉庫制度,后來成為全軍通則雛形。
1985年病逝前,他給老部下留下一行字:“人活一世,前半程靠沖,后半程靠撐;不管在哪兒,別讓隊伍斷糧。”沒有豪言壯語,卻道出他一生信條。
回想周純全,從黃安窮孩子到獨目上將,轉折一次次出現在“不走尋常路”的節點:工人運動、游擊戰爭、川陜決策、抗大再出發、跨國后勤戰。失去眼睛沒讓他止步,南下失誤也沒把他打垮。很多戰友提起他,都用一句評價結尾:“老周,靠得住。”這四個字,比任何頭銜都硬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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