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1月30日的《人民日報》,在07版:人文對年近七旬用網絡堅持寫作的普通勞動者進行了報道。玉珍的新書《我戀禾谷》2025年11月7日由博集天卷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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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人民日報》11月30日 07版:人文報道
文藝發展的歷史長河中,大眾始終是創作的源頭活水與主體力量。從屏幕方寸到鄉野市井,一場由普通人主導的新大眾文藝浪潮正澎湃涌動。依托數字技術賦能與公共文化普惠,數千萬的網絡文學作者、億萬網民的共創分享,讓“人人都是創作者”成為現實。這場兼具廣度與活力的變革,既描摹著時代眾生相,更彰顯著新時代的文化自信與精神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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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旬網絡寫手王玉珍
“寫出來,溫暖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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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林亞凡攝
午后,太陽開始西斜,家住河北唐山的王玉珍拿起平板電腦,點擊錄音功能,開始深情述說。她說的是她70年人生中遇到過的人和事。說完一段,便把錄音轉化成文字,這樣的寫作方式,王玉珍已經堅持了兩年多。
2023年,王玉珍的外甥女幫她在手機上安裝了一個社交軟件,外甥女告訴她,可以在上面學針織、做菜。偶然間,王玉珍在平臺上看到了一些網友的寫作。受到啟發,古稀之年的王玉珍開始了她的寫作生涯。
王玉珍生在農村,中專畢業后當了小學教師,后來又考上大專,成為中學老師。婚后,為了隨丈夫從農村調到城市,她又考上了本科,隨后考上了基層公務員,一干就是十幾年,直到退休。
“就跟一只小老鼠一樣,那么忙活著,眼前總有那么一點亮光在吸引著你一點一點往前走。”王玉珍說,“這些經歷成為我的寫作素材。許多人和事溫暖過我,今天寫出來,溫暖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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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玉珍奶奶寫著自己的來時路
王玉珍還記得自己在社交平臺上發表的第一篇文章,那是2023年的母親節前夕,她用質樸的語言寫下了《感激母親》。這篇短短的文章,在很短的時間里讓她獲得了600多的點擊量和兩個粉絲。對她來說,這是頂好的激勵。于是,寫作漸漸成為她生活中的日常。
“我寫的都是家鄉的事、家里的事。我在寫作的時候,一切仿佛就在我眼前。也沒想著怎么遣詞造句,就用我熟悉的語言和表達方式。”王玉珍說。
真正讓王玉珍被更多網友關注到,是她寫作的《老伴的生平》。在這篇將近1.5萬字的文章里,她深情回顧了已經故去的老伴的一生。文中寫道:“80年代,春節去老家看望我父母,面包車里沒有空調,老伴都是讓我脫了棉鞋,把雙腳放在他棉衣內的胸口上,我的腳不但能感覺到他的溫度,甚至都能感覺到他的心跳。”
有網友在她的文章下留言,“唐山奶奶在網上給去世10年的老伴寫情書,看哭了00后。”
“對我來說,網絡世界真的充滿了新奇。剛開始我覺得我的讀者一般都是老年人,后來發現其中的80%都很年輕。”王玉珍感慨,“他們對這些內容感興趣,大概是因為這些內容會讓他們想到自己的親人,喚起回憶和思念。”
王玉珍說,“人生的這些路,在筆下再走一遍的時候,會感到對生活的理解更加通透。通過寫作和表達自己,會覺得自己盡管70歲了還在不斷成長,會讓生活更加充實。”
在網絡社交平臺上寫作了兩年多,有出版社找到王玉珍,要為她出一本書。出版社為她的書設計了4種封面,她在社交平臺上邀請粉絲為她挑選一種。前一陣,《我戀禾谷》正式出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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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我戀禾谷》實拍
封面上印著她筆下溫柔而堅韌的文字——“我們如此渺小,卻又如此頑強,在風雨里扎根,向歲月討要收成。”
人民日報記者 劉 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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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戀禾谷》序言
二〇二三年,我隨母親回到家鄉,給爺爺下葬。這一年,村子里走了很多老人。幾乎每個清晨,天蒙蒙亮時,窗外都會傳來凄凄哀哀的樂聲。那段時間,我常常路過河流的衍支,走到遍布土堆與墓碑的草垛旁,看上漲的河水與焚燒過的金元寶殘屑混雜成一團,又被人踩進泥土。每當這時,我總會想起三毛在書里寫過的,她說自己愛去墓地散步,因為墓地并不讓她感到恐懼。坐在墓碑旁看書時,她會收獲一種平靜。時隔數年,我終于開始理解三毛所說的“平靜”是什么。
墓地與寺廟是如此相似的產物。人在面對神明與亡靈時,總是意外地誠實。因為人站在墓碑前時,就像站在神像前,只會看見自己最想看見的東西。祈求,是看見當下最渴望的愿望;懷念,是回憶逝去的人曾與自己相關的部分記憶,無論好壞。可我始終困惑一件事,為什么我們總是在一個人離去之后,才愿意修建肅穆的石碑,構造豐厚的回憶,卻極少討論他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死亡的?
在漫長的文明進程中,人類學會了避諱死亡,也學會了粉飾老去。現代社會往往將老年視為一種“疾病”,甚至將步入老年這件事本身視為恥辱。在當下的主流敘事里,我們慣性地追求青春與高效,衰老和死亡則意味著一種反方向的趨勢,令人恐懼與厭惡。
我們習慣書寫童年、青春、奮斗,卻極少記錄老年。一個人是如何老去的?他是如何在漫漫的時光長河中,松開自己曾執拗不放的欲望與關系的?當他步入晚年,開始進入人生最后的四分之一樂章時,他應該如何看待他來時的路,又會如何應對死亡的恐懼?人的一生是如此漫長而遼闊,但我們卻習慣把目光停留在事物的開始,而非結束。
寫這篇文章的過程里,我常常會想起大象。大象在死亡到來以前,往往會獨自前往熟悉的象冢,安靜地臥倒,等待生命終結的時刻。像是帶著與生俱來的、莊嚴的本能,完成生命的最后一程。那么人類呢?我們是否也有一個象冢般的去處?一個能讓人不必逞強、羞恥、恐懼的,悄然靠近死亡的地方?或許,這個“去處”并不限于地域,而源于內心的安定。當一個人愿意不加掩飾地書寫她老去的日常,身體的衰微,與她從容地回望過去一生的苦痛和榮光,以及與所愛之人的一一告別時,這樣的文字,會讓后來的“我們”在應對倉皇的未知時,感到一種從容與安定。因為她為我們提供了一種范式,一個清晰的模板。
我在閱讀玉珍書寫的這本“回憶錄”時,常常會感到一種莫大的安定感。就像一位提燈前來的老者,正在試圖為我們指明一個可能的方向。她生于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屬羊,是春天的羊。沒有文學功底,無寫作訓練,也不以作家自居。拙筆一支,記錄柴米油鹽、兒女鄉親。就像一個躬身持燈的人,默默地、緩慢地,將我們極少凝視的那部分人生——過往鄉村的氣候,老年的情感,逐漸衰老的身體,不可避免走向渙散的親情與消逝的一切,一一撫過。我看見了一位女性親手書寫、打造的“象冢”。
書的最后一章,她寫父親的離世。寫一個老人在夏至的蟬鳴中安詳地閉眼,寫雨水如何隨著時間侵入父親與她的生活。寫父親每一年為她撐傘送行,送到村口,送到門前,再送到屋里,最后只能隔著窗子目送她離開。一個父親送女兒的距離,在一次又一次的雨季中被反復丈量。她寫:“如今我已到了古稀之年,走過了許多場大雨。可每當雨水落下時,我還是會想起家鄉的雨季……這些潮濕的碎片里,藏著我所有兒時的秘密和一去不回的年少時光。”她也知道,終有一日,她將踏著父母的足跡,在某個雨后的黃昏與他們重逢。但在此之前,她依然愿意坐在街角小店門前,等一場醞釀半生的雨。等燕子再次掠過水面。等那只瘸腿的鳥重新飛來,等舊時的歌謠再次響起。
日暮沉沉,仍有人提燈前行。
——梁州
二○二五年 秋分 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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