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夢琪站在化妝間的落地鏡前,雪白婚紗勾勒出她纖細的腰身。
綴滿碎鉆的頭紗垂落,模糊了鏡中那張精心修飾卻難掩惶然的臉。
酒店走廊外隱約傳來賓客的喧嘩,婚禮進行曲的前奏尚未響起。
她指尖冰涼,無意識地摩挲著手中那個突兀的、沒有署名的厚實紅包。
伴娘蘇茵剛剛神色古怪地將它塞過來,低聲說:“門口禮賓處收到的,指名給你。”
紅紙燙金,透著股與這場奢華婚禮格格不入的簡樸。
心臟莫名地加速跳動,一個名字幾乎要沖破喉嚨——呂星洲。
這三個字像根刺,扎在她試圖用盛大婚禮掩蓋的不安深處。
她深吸一口氣,指甲劃過封口。
里面沒有禮金,只有一張折疊整齊的普通信紙。
展開的瞬間,熟悉的、略帶潦草的字跡映入眼簾,如同一記無聲驚雷:“你終于不用再演了,我解放了。”
紙片從顫抖的指間滑落,飄旋著落在曳地的裙擺上。
窗外陽光刺眼,鏡中新娘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一場賭氣逼出的婚禮,一個她以為終會來阻止的男人。
最終等來的,卻是這十三個字的判決書。
所有精心構筑的偽裝,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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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林夢琪盯著手機屏幕,時間從23:59跳轉到00:00。
屏幕黯淡下去,映出她有些失神的臉。
窗外城市的霓虹透過未拉嚴的窗簾縫隙,在她眼底投下變幻的光斑。
床頭柜上放著一個小巧的絲絨盒子,是她半個月前就偷偷放好的。
里面是呂星洲去年送她的那條星星項鏈,她特意找出來,準備今晚戴給他看。
三周年紀念日。
呂星洲答應過,今天一定會準時下班,陪她吃晚飯。
桌上她精心烹制的菜肴早已涼透,凝固的油花浮在盤邊,顯得油膩而狼藉。
手機安靜得令人心慌。
她點開通訊錄,手指懸在“星洲”的名字上,遲遲沒有按下。
上一次通話記錄停留在昨天下午,他簡短地說:“項目收尾,明天應該能早點結束。”
應該。又是這種模棱兩可的詞。
腳步聲在樓道里響起,由遠及近,帶著熟悉的節奏。
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林夢琪幾乎是立刻從沙發上彈起,卻又迅速坐了回去,抓起遙控器,胡亂按著頻道,假裝專注于電視節目。
呂星洲推門進來,帶著一身初夏夜風的微涼和淡淡的疲憊。
他脫下外套,看了眼餐桌,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還沒吃?”他的聲音有些沙啞,透著忙碌后的倦意。
“等你。”林夢琪盯著電視屏幕,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呂星洲走到她身邊坐下,伸手想攬她的肩:“對不起,臨下班又被老板叫住,討論下一個階段……”
林夢琪不著痕跡地挪開身體,避開了他的觸碰。
“討論到半夜十二點?”她終于轉過頭,看著他,眼底有壓抑的火苗,“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是不是完全忘了?”
呂星洲愣了一下,隨即恍然,臉上掠過一絲歉意:“紀念日。我沒忘,只是……”
“只是工作永遠比我重要,對吧?”林夢琪打斷他,聲音提高了些,“呂星洲,每次都是這樣!答應好的事情,永遠會被你的工作打亂!”
“夢琪,你別無理取鬧。”呂星洲揉了揉眉心,疲憊讓他語氣有些生硬,“我不是故意的,這個項目對我很重要,你也知道。”
“是,你的項目重要,你的工作重要!”積壓的失望和等待的焦躁瞬間爆發,“那我呢?我排在第幾位?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你能不能講點道理?”呂星洲站起身,語氣也帶上了煩躁,“我辛苦工作是為了什么?不是為了我們的將來嗎?”
“將來?”林夢琪冷笑一聲,也站了起來,與他面對面,“連現在都保證不了,談什么將來?呂星洲,我受夠了這種永遠被排在末位的感覺!”
“你非要這么曲解我的意思嗎?”呂星洲看著她因激動而泛紅的臉頰,試圖冷靜下來,“好,是我的錯,我道歉。
但現在太晚了,我們先休息,明天補過,行不行?”
“補過?”林夢琪看著他試圖息事寧人的態度,心頭那股火越燒越旺,“有些東西錯過了就是錯過了,補不回來的!你根本不明白!”
委屈和失望像潮水般涌上,淹沒了理智。
她沖口而出:“既然在你心里我這么微不足道,那我們在一起還有什么意思?分手吧!”
話音落下,空氣瞬間凝固。
呂星洲臉上的疲憊和煩躁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近乎陌生的平靜。
他看著她,眼神復雜,有震驚,有受傷,還有一絲……了然?
幾秒鐘的沉默,長得像一個世紀。
“林夢琪,”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你確定這是你想要的?”
他的平靜反而激怒了她。
她期待的是他的驚慌,他的挽留,而不是這樣冷靜的質問。
“是!”她梗著脖子,賭氣般喊道,“我受夠了!”
呂星洲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要將她看穿。
然后,他什么也沒說,轉身走向臥室,開始默默地收拾自己的幾件日常用品。
林夢琪站在原地,看著他利落的動作,心一點點沉下去。
這不是她第一次提分手。
以往每次,他都會放下身段來哄她,耐心解釋,直到她破涕為笑。
可這次,他沒有。
他只是在收拾好一個簡單的行李包后,走到門口,停頓了一下,背對著她說:“你冷靜一下也好。我最近加班多,先住公司附近酒店,不打擾你。”
門被輕輕帶上,發出“咔噠”一聲輕響。
屋子里只剩下林夢琪一個人,和滿桌冰冷的菜肴。
電視里還在播放著吵鬧的午夜節目,襯得房間愈發空蕩寂靜。
她緩緩滑坐在地板上,眼淚終于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
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她只是想要他更多的關注,更多的在乎。
為什么,這次不一樣了?
02
接下來的幾天,呂星洲真的沒有再聯系林夢琪。
沒有電話,沒有短信,連往常每天都會發的“早安”、“吃了嗎”之類的瑣碎問候也消失了。
林夢琪的手機變得異常安靜。
她無數次點開微信,盯著那個熟悉的頭像,聊天界面停留在她發出“分手”那晚之前。
她編輯了又刪除,刪除了又編輯,最終什么也沒有發出去。
驕傲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慌,讓她無法主動低頭。
第三天晚上,她忍不住撥通了呂星洲的電話。
鈴聲響了很久,就在她以為不會有人接聽的時候,電話通了。
“喂?”呂星洲的聲音傳來,背景有些嘈雜,似乎在外面。
“你……在哪兒?”林夢琪聽到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在公司樓下,和同事吃點宵夜。”他的語氣很平靜,聽不出什么情緒。
“哦……”林夢琪一時不知該說什么,沉默在電話兩端蔓延。
“有事嗎?”呂星洲主動問道,語調依舊平穩。
“我們……就這樣了嗎?”林夢琪鼓起勇氣,聲音微微發顫,“你就不想說點什么?”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傳來輕微的嘆息聲。
“夢琪,那天你說分手。”呂星洲的聲音低沉下去,“我認真想過了。”
林夢琪的心揪緊了,屏住呼吸。
“也許你說的對,我們之間是存在一些問題。”他繼續說道,語氣里帶著一種深思熟慮后的疲憊,“我最近工作壓力確實很大,可能忽略了你很多感受。”
他的冷靜分析讓林夢琪感到陌生和心慌。
這不像她認識的呂星洲,那個在她鬧脾氣時會笨拙地哄她、會因為她一句“胃疼”就半夜跑遍藥店買藥的男人。
“所以呢?”她忍不住追問,“你就是認同了?同意分手?”
“我需要點時間想想。”呂星洲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你也冷靜一下,想想你到底想要什么。每次都用分手來試探,我真的……有點累了。”
“試探?”林夢琪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你以為我是在試探你?”
“難道不是嗎?”呂星洲的反問很輕,卻帶著一股力量,“夢琪,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感情不是靠一次次威脅來維持的。”
他的話像一根針,精準地刺破了林夢琪試圖維持的強硬外殼。
她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無法反駁。
是啊,多少次了?因為遲到,因為忘記某個小節日,因為回復信息慢了一點……
她似乎習慣了用“分手”作為武器,來換取他的緊張和妥協。
“我……”她語塞,委屈和懊惱交織。
“先這樣吧。”呂星洲似乎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我這邊還有點事,你先照顧好自己。”
電話被掛斷了。
聽著聽筒里的忙音,林夢琪茫然地放下手機。
事情的發展完全脫離了她的預期。
她以為這次會和以前一樣,冷戰一兩天,他就會回來,帶著歉意和禮物,一切恢復如初。
可他現在卻說要“想想”,還說“累了”。
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感,悄然攫住了她的心臟。
她開始頻繁地刷新朋友圈,留意著任何可能與呂星洲有關的動態。
他的朋友圈依舊是一片空白,只有一條三天可見的橫線。
她甚至去翻看了他們共同好友的微博和朋友圈,試圖找到一點他的蛛絲馬跡。
一無所獲。
呂星洲就像突然從她的世界里蒸發了一樣,只留下巨大的空虛和不安。
蘇茵來看她時,看到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忍不住嘆氣。
“你說你,何必呢?”蘇茵遞給她一杯熱牛奶,“明明在乎得要命,非要嘴硬。這次玩脫了吧?”
林夢琪抱著膝蓋坐在沙發上,下巴抵著膝蓋,悶悶地說:“我怎么知道他這次這么認真?以前他都會來哄我的。”
“大小姐,人的耐心是有限的。”蘇茵在她身邊坐下,語氣嚴肅起來,“呂星洲對你怎么樣,我們這些旁觀者看得清清楚楚。
他是不太會說甜言蜜語,可行動上哪點虧待過你?你那次發燒,他連夜從出差地趕回來守了你一晚上。
你爸媽上次來看病,他忙前忙后聯系醫院找專家。
這些你都忘了?”
林夢琪低下頭,手指絞著衣角。
她沒忘。
只是這些日常的溫暖,在一次次缺乏安全感的焦慮中,似乎變得模糊了。
她總是更容易記住那些他“做不到”的瞬間。
“他現在不理我了。”林夢琪的聲音帶著哭腔,“茵茵,我好像……真的把他推遠了。”
“現在知道怕了?”蘇茵拍了拍她的背,“找個機會,好好跟他道個歉,把心里話都說出來。別再用那種極端的方式了,傷感情。”
道歉嗎?
林夢琪咬著嘴唇。
她知道自己有錯,可強烈的自尊心讓她難以主動邁出那一步。
更何況,呂星洲這次的態度如此冷淡,萬一她道歉了,他依舊不原諒呢?
那種可能性,讓她感到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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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一周后,林夢琪的情緒依舊低落。
她嘗試著給呂星洲發了一條信息,問他是否回來拿換季的衣服。
信息發出去,如同石沉大海,直到晚上才收到一個簡短的回復:“暫時不用,謝謝。”
疏離而禮貌,像對待一個不太熟悉的陌生人。
這種冷淡徹底刺激了林夢琪。
恐慌逐漸轉變為一種委屈和不服氣。
她開始覺得,或許呂星洲早就想分手了,只是借著她這次提分手的機會順水推舟。
否則,怎么解釋他如此迅速而決絕的抽離?
就在這時,盧光譽出現了。
盧光譽是林夢琪公司合作方老板的兒子,典型的富二代,對她表示過好感,但之前林夢琪一心撲在呂星洲身上,對他始終保持著距離。
在一次工作應酬的飯局上,盧光譽敏銳地察覺到了林夢琪的心不在焉和眉宇間的郁色。
散場后,他主動提出送她回家。
車上,盧光譽沒有過多打探,只是放著舒緩的音樂,閑聊著一些輕松的話題。
這種恰到好處的體貼,與呂星洲近日的冷漠形成了鮮明對比。
送到小區樓下,盧光譽下車,為她拉開車門,微笑著說:“林小姐,看你心情不太好,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忙的,或者只是想找人聊聊天,隨時找我。”
他的笑容溫和,眼神真誠,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暖意。
林夢琪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從那天起,盧光譽的問候和邀約變得頻繁起來。
早安晚安,分享趣聞,推薦美食,邀請她參加一些時尚派對或藝術展覽。
他的追求直接而熱烈,毫不掩飾。
林夢琪一開始是抗拒的,但盧光譽的耐心和慷慨漸漸瓦解了她的心防。
更重要的是,和盧光譽在一起,她感受到了一種被珍視、被追捧的虛榮感。
這暫時填補了因呂星洲離開而留下的空虛。
她開始接受盧光譽的約會,出入高級餐廳,收到昂貴的禮物。
她在朋友圈發著精心修飾過的照片,背景奢華,笑容明媚。
她希望呂星洲能看到,希望他能有一點點反應,哪怕是生氣也好。
然而,呂星洲那邊依舊沉寂。
蘇茵再次見到林夢琪時,看著她手上新戴的卡地亞手鐲,皺起了眉頭。
“夢琪,你和盧光譽是怎么回事?”蘇茵直截了當地問,“你別告訴我你真打算和他發展?”
林夢琪撥弄著手腕上的鐲子,語氣有些閃爍:“就是普通朋友吃吃飯而已。他人挺好的,很細心。”
“普通朋友送你幾十萬的手鐲?”蘇茵語氣嚴厲起來,“你清醒一點!盧光譽是什么人?他換女朋友比換衣服還快!你現在情緒不穩定,最容易被人趁虛而入!”
“我沒有不清醒!”林夢琪有些惱火地反駁,“我就是覺得,有人把我當寶,為什么非要守著那個不把我當回事的人?”
“呂星洲怎么不把你當回事了?”蘇茵簡直要被她氣笑,“是你自己把他作走的!現在又用另一個男人來刺激他?林夢琪,你這招太幼稚了,而且很危險!”
“我不是刺激他!”林夢琪嘴硬道,“我是真的在考慮開始新的生活。
盧光譽怎么了?他至少愿意花時間陪我,愿意為我花錢,讓我開心。
呂星洲呢?除了工作就是工作,連紀念日都能忘!”
“開心?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真的開心嗎?”蘇茵盯著她,“你每次發那些朋友圈,不就是在等呂星洲的反應嗎?別自欺欺人了!”
林夢琪避開蘇茵的目光,底氣不足地說:“我才沒有等他反應。他愛怎么樣怎么樣,跟我沒關系了。”
“好,就算你沒等。”蘇茵放緩語氣,語重心長,“那你也不能拿盧光譽當救命稻草。
你根本不了解他,也不愛他。
這樣草率地開始一段關系,對你自己、對盧光譽都不負責。
聽我一句勸,趕緊和他劃清界限,好好想想怎么挽回呂星洲才是正經。”
“挽回?”林夢琪苦笑一下,“他現在電話都不接我的,怎么挽回?也許我們真的緣分盡了吧。”
她的語氣帶著賭氣的成分,也帶著一絲破罐子破摔的絕望。
蘇茵看著她固執的樣子,知道再勸也無濟于事,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
“希望你以后別后悔。”
后悔?
林夢琪在心里嗤笑一聲。
她現在只覺得不甘心。憑什么呂星洲可以如此輕易地放手?
她偏要讓他看看,沒有他,她林夢琪照樣可以過得風生水起,被更好的人捧在手心。
這種扭曲的念頭,像野草一樣在她心里瘋長。
04
呂星洲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著樓下川流不息的車河。
城市的燈火璀璨如星,卻照不進他眼底的黯淡。
梁濤推門進來,手里拿著兩罐咖啡,遞給他一罐。
“還在想林夢琪的事?”梁濤靠在窗邊,打開咖啡喝了一口。
呂星洲接過咖啡,指尖冰涼,沒有喝。
他轉過身,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倦意:“梁濤,我是不是真的做得很差勁?”
梁濤是他多年的好友兼同事,對他和林夢琪的情況了如指掌。
“差勁?”梁濤挑眉,“你要是差勁,這世上就沒好男人了。哥們兒,你對林夢琪怎么樣,我們都看在眼里。是她太能作。”
呂星洲搖搖頭,語氣低沉:“也許是我給的安全感不夠。她總是覺得我不夠在乎她。”
“安全感不是靠無底線妥協換來的。”梁濤正色道,“星洲,你想想,這三年,你為她改變了多少?放棄了好幾個外派晉升的機會,就因為她不想異地。
她動不動就提分手,你次次都去哄。
這次忘了紀念日,是你不對,但她也太小題大做了。
而且……”
梁濤頓了頓,有些猶豫該不該說。
“而且什么?”呂星洲看向他。
“而且,我聽說,她最近和那個姓盧的富二代走得很近。”梁濤最終還是說了出來,“一起吃飯,看展覽,收的禮物可不便宜。朋友圈曬得那叫一個高調。”
呂星洲握著咖啡罐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泛白。
他沉默著,目光投向窗外遙遠的黑暗。
他看到了。
那些精心構圖的朋友圈照片,她笑靨如花,身邊是那個叫盧光譽的男人,背景是各種他很少帶她去的高檔場所。
每一張照片,都像一根細小的針,扎在他的心上。
他不是沒有試圖聯系過她。
在那次冷靜的通話后,他也曾后悔自己的語氣太過生硬。
他編輯了很長的信息,想和她好好談談,解釋工作的壓力,表達對未來的規劃,以及他對這段感情的珍視。
但在按下發送鍵的前一秒,他看到了她最新發布的動態——和盧光譽在高級法餐廳的合影,配文是:“遇見讓你笑的人。”
那一刻,所有想說的話都哽在了喉嚨里。
他默默地刪掉了那段長長的文字。
原來,他所以為的“冷靜期”,在她那里,已經是“空窗期”了。
或許,她早就想離開了吧?
那次分手,不過是她蓄謀已久的借口。
而他,還傻傻地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夠好。
一種深沉的無力感和被背叛的痛楚,慢慢侵蝕著他。
“也許,她找到了真正能讓她開心的人。”呂星洲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自嘲,“那樣也好。”
“好什么好!”梁濤有些憤憤不平,“那盧光譽就是個玩咖,圈子里誰不知道?林夢琪是不是昏頭了?星洲,你就這么放棄了?”
“不然呢?”呂星洲轉過頭,眼神里是梁濤從未見過的灰敗和疲憊,“再去糾纏?乞求她回來?梁濤,我累了。真的累了。”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如果這是她想要的選擇,我尊重她。也許分開,對彼此都是解脫。”
他說得平靜,但梁濤能感受到那平靜之下深藏的痛楚。
“你就是太悶了!什么都憋在心里!”梁濤捶了他肩膀一下,“你為她做的那些事,你倒是說啊!你不說,她怎么知道?就以為你天天只知道工作!”
呂星洲苦笑了一下:“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沒必要掛在嘴上。她若懂,自然懂。若不懂,說再多也是徒勞。”
他仰頭喝了一大口咖啡,冰涼的液體劃過喉嚨,卻壓不住心頭的苦澀。
他想起剛開始在一起時,林夢琪像個快樂的小鳥,會因為他在路邊買的一支棉花糖而開心半天。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笑容變成了抱怨,依戀變成了試探?
是他忙于工作忽略了她的感受?
還是她原本就是缺乏安全感的人,而他的性格注定無法給予她渴望的那種濃烈而外放的情感反饋?
或許,兩者都有。
這段感情,似乎走入了一個死胡同。
他努力想找到出路,卻發現四面都是墻。
而現在,墻上似乎已經為別人打開了一扇窗。
他除了退出,還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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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林夢琪發現,盧光譽確實是個非常懂得如何討好女人歡心的男人。
他記得她隨口提過的每一件小事,喜歡的花,愛吃的甜品,甚至對什么過敏。
他的約會安排永遠別出心裁,驚喜不斷。
他送的禮物從不重樣,且價值不菲。
他身邊的的朋友都對她客氣有加,儼然已將她視為盧家未來的女主人。
這種眾星捧月的感覺,極大地滿足了林夢琪的虛榮心。
但夜深人靜時,那種空洞感便會卷土重來。
盧光譽的體貼周到,總帶著一種程序化的精準,缺少了呂星洲那種笨拙卻真實的溫度。
和盧光譽在一起,她像在扮演一個精致完美的娃娃,需要時刻保持最好的狀態。
而和呂星洲在一起,她可以素面朝天,可以發脾氣,可以展示最邋遢真實的一面。
那種松弛和安心,是再多的鮮花和珠寶也無法替代的。
她越來越頻繁地想起呂星洲。
想起他熬夜幫她修改PPT時的專注側臉。
想起他冬天把她冰涼的手腳捂在懷里時的無奈表情。
想起他因為她一句“想吃城南那家生煎”就穿越半個城市去買回來的傻氣。
這些記憶碎片,在盧光譽營造的華麗泡沫下,顯得愈發清晰和珍貴。
她開始后悔了。
后悔那次沖動提分手,后悔用盧光譽來刺激他。
她點開呂星洲的微信頭像,輸入框里的字打了又刪,刪了又打。
“你還好嗎?”
“我們能不能見一面?”
“我……想你了。”
最終,這些消息都沒有發出去。
她害怕。
害怕得不到回應,害怕得到的是更決絕的拒絕。
更重要的是,盧光譽的求婚,來得太快,太猝不及防。
那是在一家頂級餐廳的露臺,腳下是璀璨的城市夜景。
小提琴手拉著浪漫的曲調,空中飄著花瓣雨。
盧光譽單膝跪地,舉起一枚碩大的鉆戒,眼中是勢在必得的光芒。
“夢琪,從見你第一面起,我就知道你是我想共度余生的人。嫁給我,我會讓你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周圍是起哄的朋友和陌生人羨慕的目光。
林夢琪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
她看著那枚閃耀的鉆戒,又看向盧光譽自信滿滿的臉。
心底有個聲音在尖叫:不!太快了!我還沒想好!
但另一個聲音,那個屬于驕傲和賭氣的聲音,卻在說:答應他!讓呂星洲看看!沒有他,你照樣可以風光大嫁!
她想起了呂星洲的沉默,想起了他那句“你冷靜一下”。
一股邪火竄上心頭。
她為什么要等他?他憑什么讓她如此煎熬?
也許,邁出這一步,就能徹底斷了自己的念想,也能狠狠地“回敬”他的無動于衷。
在眾人的注視下,在盧光譽期待的目光中,林夢琪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臉上擠出一個她自己都覺得陌生的、幸福洋溢的笑容。
“好。”
鉆戒冰涼的觸感套上無名指的瞬間,她感到一陣心悸。
仿佛有什么重要的東西,隨著這個動作,被徹底鎖進了黑暗里。
求婚成功的消息,很快在朋友圈和小圈子里傳開。
盧家更是迫不及待地開始籌備盛大的婚禮,似乎想借此鞏固這段“良緣”。
蘇茵得知消息后,第一時間沖到林夢琪家,氣得臉色發白。
“林夢琪!你瘋了?!”蘇茵幾乎是吼出來的,“你才認識盧光譽多久?兩個月!你了解他嗎?你愛他嗎?你就敢答應結婚?!”
林夢琪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鏡中戴著鉆戒的自己,眼神有些空洞。
“茵茵,我累了。”她喃喃道,“我不想再猜來猜去,等來等去了。盧光譽能給我穩定,給我優渥的生活,這就夠了。”
“穩定?優渥?”蘇茵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迫使她轉過身面對自己,“你看著我的眼睛說,這是你想要的嗎?你愛的明明是呂星洲!”
“別提他!”林夢琪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甩開蘇茵的手,情緒激動起來,“他不在乎我!他不要我了!我為什么還要惦記他?!”
“他不在乎你?”蘇茵氣得渾身發抖,“好,我告訴你!梁濤跟我說,呂星洲為了你們那個紀念日,本來連慶功宴都推了,是想給你驚喜的!是老板臨時抓他去處理緊急事故!他忙到半夜,連口水都沒喝就趕回來,得到的就是你一句分手!”
林夢琪愣住了,怔怔地看著蘇茵。
“他這段時間為什么沒聯系你?因為他看到你和盧光譽出雙入對,他以為你移情別戀了!他那種性格,再難受也不會說出來,只會自己憋著!林夢琪,是你把他推開,是你用另一個男人傷透了他的心!現在你還要用一場荒唐的婚姻來懲罰誰?懲罰你自己嗎?!”
蘇茵的話像一把把刀子,剖開林夢琪自欺欺人的外殼,露出血淋淋的真相。
她臉色煞白,嘴唇顫抖著,說不出一個字。
原來……是這樣嗎?
他不是不在乎,而是被她的任性和試探,傷得選擇了沉默退出?
巨大的悔恨如同海嘯般向她襲來,幾乎將她淹沒。
“現在回頭還來得及!”蘇茵抓住她的手,語氣急切,“去跟盧光譽說清楚,取消婚約!去找呂星洲,跟他道歉,把一切誤會都解釋清楚!”
取消婚約?
林夢琪看著手指上沉甸甸的鉆戒,想到盧家已經開始的盛大籌備,想到雙方親友皆知的消息……
騎虎難下。
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而且,就算她回頭,呂星洲還會要她嗎?
他一定對她失望透頂了吧?
一種破罐子破摔的絕望,讓她閉上了眼睛,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來不及了,茵茵。”她聲音沙啞,“請柬都發出去了……一切都定了。”
“你……”蘇茵看著她這副樣子,又氣又心疼,最終化作一聲長長的嘆息,“夢琪,你會后悔的。我保證。”
06
婚禮的籌備緊鑼密鼓地進行著。
盧家財大氣粗,包下了本市最豪華的酒店宴會廳,聘請了頂尖的婚慶團隊。
婚紗是飛往巴黎定制的,珠寶是盧家珍藏的傳世之寶。
每一個細節都極盡奢華,符合盧家對體面的要求。
林夢琪像個提線木偶,被安排著試婚紗、定妝容、拍婚紗照、核對賓客名單。
她機械地配合著,臉上掛著標準的微笑,內心卻是一片荒蕪。
她無數次拿起手機,點開那個熟悉的號碼,卻沒有撥出去的勇氣。
她甚至幻想過,呂星洲會像電影里那樣,在最后一刻出現,不顧一切地帶她離開。
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成了支撐她完成這場婚禮鬧劇的唯一動力。
她偷偷注冊了一個小號,去翻看呂星洲幾乎從不更新的社交媒體。
他的頭像還是他們去年一起去爬山時拍的風景照。
朋友圈依舊是一片空白。
她通過共同好友的頁面,偶爾能看到梁濤發的動態,有時會不經意拍到呂星洲的側影。
他好像瘦了一些,眉宇間帶著化不開的郁色。
在一張團隊加班聚餐的照片里,他坐在角落,低著頭,看不清表情,面前的酒瓶卻空了大半。
林夢琪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
他……也很難過嗎?
這個認知,讓她既心痛又升起一絲渺茫的希望。
他或許,還是在意的吧?
婚禮前一周,林夢琪意外地在商場遇到了梁濤。
梁濤看到她,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眼神復雜,帶著明顯的不贊同和……憐憫?
“恭喜啊,林小姐。”梁濤的語氣疏離而諷刺,“終于得償所愿,嫁入豪門了。”
林夢琪臉上火辣辣的,她知道梁濤是呂星洲最好的朋友,他的話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呂星洲的態度。
“梁濤,我……”她想解釋什么,卻不知從何說起。
“不必跟我解釋。”梁濤打斷她,冷冷地說,“星洲他……已經知道了。他讓我轉達他的祝福。”
祝福?
這兩個字像冰水一樣澆滅了林夢琪心中最后一絲僥幸。
他不僅知道了,還送來了祝福。
多么得體,多么大度,多么……殘忍。
“他……還好嗎?”林夢琪鼓起勇氣,聲音微顫地問。
梁濤盯著她看了幾秒,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卻毫無暖意:“好,怎么不好?解脫了,不用再整天提心吊膽,擔心哪句話沒說對,哪個紀念日忘了,女朋友就又鬧分手,或者找別人刺激他了。
他現在一心撲在工作上,不知道多輕松。”
每一個字,都像鞭子抽在林夢琪心上。
她臉色慘白,幾乎站立不穩。
“對了,”梁濤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從口袋里掏出一個薄薄的紅包,遞給她,“星洲說,婚禮他就不來了,免得尷尬。這是他的份子錢,讓我轉交給你。”
一個普通的、沒有任何裝飾的紅包,輕飄飄的,卻仿佛有千斤重。
林夢琪顫抖著手接過,指尖觸及紅包的瞬間,心臟狂跳起來。
這里面……會是什么?
會不會有他寫的只言片語?
哪怕是一句責備,一句質問,也好過這無聲的“祝福”。
“他……還有沒有說別的?”她懷著一絲卑微的希望問道。
梁濤搖了搖頭,眼神里最后一點溫度也消失了:“沒有。他說,到此為止了。”
說完,梁濤不再看她,轉身離開了。
林夢琪站在原地,手里緊緊攥著那個紅包,像是攥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周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喧鬧聲卻仿佛離她很遙遠。
她迫不及待地想打開紅包,又害怕看到里面真的是冷冰冰的鈔票。
最終,她還是忍住了。
她要留到婚禮那天。
仿佛那是一個儀式,一個能決定她最終命運的潘多拉魔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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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婚禮前夜,林夢琪失眠了。
她躺在盧家為她準備的、寬敞得有些空曠的婚前別墅里,睜著眼睛直到天亮。
窗外天色由墨黑轉為魚肚白,再染上晨曦的金邊。
化妝師和造型團隊早早趕來,開始為她梳妝打扮。
穿上那件價值不菲的定制婚紗,戴上璀璨奪目的珠寶,鏡子里的新娘美得不可方物,卻像一尊沒有靈魂的瓷娃娃。
母親紅著眼眶幫她整理頭紗,嘴里念叨著一些吉祥話,眼神里卻藏不住擔憂。
父親沉默地站在一旁,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們都隱約感覺到,女兒這樁婚事,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光鮮美滿。
但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迎親的車隊浩浩蕩蕩,鞭炮震天響。
盧光譽穿著筆挺的禮服,英俊瀟灑,笑容滿面地接受著眾人的恭維。
他看向林夢琪的眼神,帶著滿意和占有欲。
繁瑣的儀式一項項進行,敬茶,改口,拍照……
林夢琪像個被操控的玩偶,按照司儀的指令行動,臉上維持著甜蜜的微笑。
心卻像漂浮在身體之外,冷眼旁觀著這場與自己有關的盛大演出。
她一直在等。
等一個或許永遠不會出現的奇跡。
到達舉辦婚禮的酒店,她被簇擁著進入專用的新娘化妝間補妝,等待儀式正式開始。
宴會廳里已經坐滿了賓客,觥籌交錯,笑語喧嘩。
蘇茵作為伴娘,一直陪在她身邊,眉頭緊鎖。
“夢琪,”蘇茵趁著化妝師出去的間隙,低聲說,“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外面都是人,但只要你一句話,我帶你從后門走。”
林夢琪看著鏡子里盛裝打扮的自己,恍惚了一下。
逃走嗎?
那將會是一場巨大的丑聞。盧家不會善罷甘休,父母會顏面掃地,她自己也會成為所有人的笑柄。
而且,逃走了,然后呢?
呂星洲還會接受她嗎?
他送來的那個紅包,那個“祝福”,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
她苦笑著搖了搖頭:“茵茵,別說了。來不及了。”
這時,化妝間的門被輕輕敲響。
一個酒店服務生拿著一個紅包走了進來:“林小姐,剛剛禮賓處收到一個給您的紅包,沒有署名。”
林夢琪的心猛地一跳,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她認得那個紅包!和梁濤轉交給她的一模一樣!
是呂星洲!
他最終還是來了……或者說,他送來了某種回應!
她顫抖著伸出手,接過那個看似輕薄,卻重若千鈞的紅包。
蘇茵也認出了這個紅包,臉色微變,擔憂地看著林夢琪。
“需要我幫你打開嗎?”蘇茵輕聲問。
林夢琪緊緊攥著紅包,搖了搖頭。
“不用……我自己來。”
化妝師和其他人暫時離開了化妝間,只剩下她和蘇茵。
窗外,婚禮進行曲的前奏隱約響起,司儀熱情洋溢的聲音透過門縫傳進來。
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
林夢琪深吸一口氣,指甲用力,劃開了紅包的封口。
08
沒有預想中的鈔票。
里面只有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普通白色信紙。
林夢琪的心跳得又快又亂,幾乎能聽到血液在耳邊奔流的聲音。
她小心翼翼地展開信紙。
熟悉的、略帶潦草的字跡,映入眼簾。
那是呂星洲的字。她看了三年,絕不會認錯。
只有短短兩行字。
像兩把淬了冰的匕首,瞬間刺穿了她所有的偽裝和強撐的鎮定。
「你終于不用再演了。」
「我解放了。」
落款處,空空如也。
甚至連他的名字都沒有。
仿佛多說一個字,都是浪費。
“夢琪?上面寫的什么?”蘇茵見她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身體搖搖欲墜,急忙扶住她,關切地問道。
林夢琪說不出話,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
她只是顫抖著,將那張輕飄飄的紙條遞給了蘇茵。
蘇茵接過一看,臉色也頓時變了,低聲咒罵了一句:“混蛋!他怎么能……”
怎么能這么殘忍?
這十三個字,輕描淡寫,卻蘊含著巨大的諷刺和決絕。
“你終于不用再演了”——他看穿了她所有的試探、賭氣、包括這場婚禮,在他眼里,不過是一場她自導自演的戲碼。
“我解放了”——他不再是這場戲里被動配合的演員,他單方面宣布了殺青,并且感到了……輕松?
原來,他不是沉默,不是受傷,而是……解脫。
他早已抽身離去,冷眼旁觀著她如何將這場鬧劇推向高潮。
而她,還像個傻子一樣,期盼著他最后時刻的回心轉意。
巨大的荒謬感和尖銳的疼痛,如同海嘯般將她淹沒。
她一直以為是自己不要他了,用分手和別人來懲罰他的“不在乎”。
可直到這一刻,她才幡然醒悟。
不是她不要他,而是他……不要她了。
在她一次次的無理取鬧和試探中,在她用盧光譽來刺激他的行為里,他對她的感情,已經被消耗殆盡。
這場婚禮,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成了他徹底解脫的契機。
紙條從她無力的指間飄落,像一片枯葉,旋轉著落在潔白昂貴的婚紗裙擺上,刺眼得厲害。
化妝間的門被敲響,伴娘團和工作人員的聲音傳來:“新娘子準備好了嗎?儀式要開始啦!”
“快開門哦,新郎官都等急啦!”
門外是喧囂喜慶的世界,門內是她瞬間崩塌的內心世界。
鏡子里,那個戴著鉆石皇冠、穿著夢幻婚紗的新娘,臉上毫無血色,眼神空洞,像個被遺棄的華麗木偶。
蘇茵擔憂地抓住她的手臂:“夢琪,你怎么樣?還能撐住嗎?要不……我們想辦法取消……”
取消?
林夢琪茫然地抬起頭,看向鏡中的自己,又看向地上那張寫著判決書的紙條。
盧光譽期待的臉,賓客們好奇的目光,父母強裝的笑顏,司儀高昂的語調……所有畫面在她腦中混亂地交織。
撐住?
她拿什么撐?
她的愛情,她的驕傲,她所以為的一切,都在那十三個字面前,化為齏粉。
這場婚禮,已經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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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新娘子?開門呀!”門外的催促聲愈發急促,帶著幾分戲謔和期待。
蘇茵緊緊握著林夢琪冰涼的手,壓低聲音急道:“夢琪,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你必須做個決定!是繼續這場婚禮,還是……”
還是什么?逃離嗎?
林夢琪的目光緩緩聚焦,落在化妝臺上那枚耀眼的鉆戒上。
盧光譽的臉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帶著他慣有的、掌控一切的自信笑容。
然后,是呂星洲那張總是沒什么表情,卻會在看著她時不經意流露出溫柔的臉。
最后,定格在那張輕飄飄的紙條上,那冰冷刺骨的字跡。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她的心上,發出滋滋的響聲。
她一直在演嗎?
演一個需要被時刻關注的女友?
演一個用分手來索取安全感的可憐蟲?
演一個被富二代求婚、看似風光無限的新娘?
或許是吧。
她用盡力氣搭建了一個看似華麗的舞臺,拉著他一起表演,以為能逼出他更濃烈的愛意。
卻沒想到,他早已看透了劇本,并且厭倦了角色,悄然退場。
還留下這樣一句刻骨的嘲諷。
“我解放了。”
那他之前,是被她束縛著嗎?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煎熬嗎?
這個認知帶來的痛苦,遠比失去他更加劇烈。
是她,用自以為是的愛和安全感缺失,親手將這段感情推向了絕境。
“夢琪!”蘇茵用力晃了晃她的肩膀,“說話呀!你到底想怎么樣?!”
門鎖轉動的聲音響起,外面的人似乎準備找鑰匙開門了。
林夢琪猛地回過神。
她看著鏡中那個妝容精致、卻眼神破碎的自己,忽然笑了。
笑容凄涼而絕望。
“茵茵,”她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你說得對,我會后悔的。”
而且,已經后悔了。
在收到這張紙條之前,或許還有一絲僥幸。
現在,連僥幸都沒有了。
她推開蘇茵的手,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華麗的婚紗裙擺沉重地拖曳在地上。
她走到門口,在門被打開的前一秒,自己擰開了門鎖。
門外是滿臉笑容的伴娘團、婚慶助理和有些焦急的盧光譽。
“夢琪,你怎么……”盧光譽看到她蒼白的臉色,笑容僵了一下,伸手想來牽她。
林夢琪避開了他的手。
她的目光越過他,投向走廊盡頭那扇通往宴會廳的大門。
門縫里透出輝煌的燈光和喧鬧的人聲。
《婚禮進行曲》已經奏響,司儀充滿激情的聲音通過音響傳來:“各位來賓,各位親友,讓我們用最熱烈的掌聲,歡迎我們美麗的新娘——林夢琪小姐!”
掌聲如潮水般涌起。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這扇即將打開的門后。
盧光譽皺了皺眉,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異常,但礙于場合,只能維持著風度,低聲道:“夢琪,該我們入場了。”
他再次伸出手,示意她挽住自己。
林夢琪看著他那雙保養得宜、戴著名貴腕表的手。
又想起呂星洲那雙因為經常畫圖、帶著薄繭卻總是很溫暖的手。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是一片死寂的灰燼。
“對不起。”
她輕聲說,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門口每個人的耳中。
盧光譽愣住了:“什么?”
“對不起,”林夢琪抬起頭,直視著他,重復了一遍,聲音提高了一些,“這場婚禮,不能繼續了。”
10
話音落下的瞬間,門口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臉上,笑容僵住,轉為震驚和難以置信。
盧光譽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眼中閃過一絲驚怒和戾氣,但很快被他強行壓下。
他上前一步,試圖去抓林夢琪的手臂,語氣帶著警告的意味:“夢琪,別開玩笑了,賓客都等著呢!有什么話儀式結束后再說!”
“我不是開玩笑。”林夢琪猛地后退一步,避開了他的觸碰,聲音顫抖卻異常清晰,“盧光譽,對不起,我不能嫁給你。”
她的話像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瞬間激起了千層浪。
“怎么回事?”
“新娘子說什么?”
“悔婚?天啊!”
門口的伴娘和工作人員竊竊私語起來,場面開始失控。
蘇茵立刻站到林夢琪身邊,像護犢的母雞,警惕地看著盧光譽和周圍騷動的人群。
“林夢琪!”盧光譽終于撕下了溫文爾雅的面具,壓低聲音,咬牙切齒地說,“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你知道這樣做的后果嗎?我們兩家的臉面往哪放?!”
“臉面……”林夢琪喃喃重復著這個詞,臉上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比起臉面,我更怕后悔一輩子。”
她深吸一口氣,不再看盧光譽那幾乎要噴火的眼睛,轉身提起沉重的婚紗裙擺,朝著與宴會廳相反的、通往酒店后門的方向跑去。
“攔住她!”盧光譽氣急敗壞地吼道。
幾個反應過來的盧家親友和工作人員試圖阻攔。
“讓開!”蘇茵尖叫著,奮力推開靠近的人,為林夢琪開辟出一條路。
林夢琪什么也顧不上了。
皇冠掉了,頭紗歪了,精致的發型散亂開來。
她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離開這里!立刻!馬上!
高跟鞋崴了腳,她干脆甩掉鞋子,赤著腳在冰涼的大理石地面上奔跑。
華麗的婚紗成了最大的累贅,她拼命提著裙擺,踉踉蹌蹌,像個倉皇逃竄的落難公主。
身后是盧光譽的怒吼,工作人員的驚呼,賓客們聞訊而來的嘈雜議論聲。
她充耳不聞,拼命向前跑。
穿過長長的走廊,繞過驚慌失措的服務生,推開沉重的安全通道門,沿著樓梯向下。
淚水模糊了視線,心臟快要跳出胸腔。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比起身心那撕裂般的痛楚,這點物理的疼痛根本微不足道。
她終于沖出了酒店后門,初夏灼熱的陽光瞬間籠罩了她。
街上車水馬龍,行人投來驚異的目光,看著她這個穿著狼狽婚紗、赤著腳、淚流滿面的女人。
一輛出租車恰好停在路邊下客。
林夢琪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拉開車門就鉆了進去。
“師傅,快!開車!”她聲音嘶啞地喊道,驚恐地回頭望向酒店門口,生怕有人追出來。
司機被她的樣子嚇了一跳,但還是下意識地踩下了油門。
車子匯入車流,將那座正在進行一場荒唐鬧劇的豪華酒店遠遠拋在身后。
林夢琪癱坐在后座,大口喘著氣,渾身脫力。
車窗外的世界飛速倒退,陽光明晃晃的,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低頭,看著自己身上這件價值連城、此刻卻顯得無比諷刺的婚紗。
無名指上,那枚碩大的鉆戒還在閃爍著冰冷的光芒。
她用力將它擼了下來,攥在手心,堅硬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然后,她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淚水無聲地洶涌而出,浸濕了婚紗的領口。
她終于不用再演了。
他也徹底解放了。
這場以愛為名的拉鋸戰,這場用婚姻做賭注的荒唐試探,最終以這樣慘烈的方式收場。
她贏了她的驕傲嗎?不,她輸掉了唯一真心愛她的人。
她得到了解脫嗎?不,她墜入了更深、更黑暗的悔恨深淵。
出租車漫無目的地行駛在城市的街道上。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未來該怎么辦。
腦海里反復回蕩著那十三個字,字字誅心。
她知道,有些錯誤,一旦鑄成,就無法挽回。
有些人,一旦失去,就是永遠。
而這場盛大婚禮的廢墟,將是她余生漫長刑期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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