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難得君
伊朗導演阿巴斯·基亞羅斯塔米,這個名字對很多人來說,可能有些陌生。
但在電影的世界里,他是一座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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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生做的事情,用一句大家都懂的話來說,就是戴著鐐銬跳舞,卻跳出了最動人、最自由的舞蹈。
伊朗是一個怎樣的國家,經常看我文章的都懂。
在那樣的環境下,創作自由是奢侈品。很多人會想,那里能拍出什么好電影?
可阿巴斯偏偏就用事實回答了這個問題:能。不僅能,還能創造出讓全世界為之傾倒的偉大作品。
這足以證明,伊朗還不是最爛,比很多鹽堿地好太多了。
電影大師戈達爾說過一句很重的話:“電影始于格里菲斯,止于阿巴斯。”
黑澤明也稱他的作品“無與倫比”。
這些贊譽,不是客氣話,是內行人對真正高手的認可。阿巴斯的電影,到底有什么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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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理解他的電影,或許得先看看他是怎么來的。
阿巴斯1940年出生在德黑蘭,小時候性格孤僻,不愛說話。畫畫是他唯一的陪伴和出口。后來,他靠著畫畫的手藝,進了美術學院,邊工作邊讀書,用了整整十三年才完成學業。
這段經歷,似乎預示了他未來的道路:不著急,慢慢來,在最基礎、最樸實的地方下功夫。
畢業時正趕上伊朗電視行業起步,他又因為會畫畫,進入了這個行業,拍了一百多部廣告。
這段經歷磨練了他對影像的直覺。所以,阿巴斯的根,扎在生活的土壤里,不是從天而降的天才,而是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手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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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自己拍電影,風格就非常鮮明了。
他的電影,沒有炫技,沒有花里胡哨的色彩,不講離奇曲折的故事。他甚至不相信那些深奧的隱喻和象征。
他拍的就是生活本身,是普通人最日常的悲喜。他的鏡頭構圖極其簡潔,色彩也單純,有一種返璞歸真的味道。
他把鏡頭對準了伊朗的鄉村、塵土飛揚的道路、普通人的面孔。在《何處是我朋友的家》里,我們看到一個孩子為了歸還同學的作業本,執著地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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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橄欖樹下的情人》里,是一個文盲窮小子如何一遍遍追求心愛的姑娘。故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但阿巴斯用他獨特的眼光,讓我們在這些簡單里,看到了人性的溫暖、生命的韌性,以及一種安靜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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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非常喜歡用長鏡頭。不是那種為了炫技的長鏡頭,而是帶著一種耐心的注視。他看著他的角色在田野里走,走著走著,人就變成了地平線上的一個小點。
這種鏡頭語言,給了安靜以尊嚴,給了思考以空間。它仿佛在說:生活就是這樣,不總是戲劇性的爆發,更多的是默默的流淌和堅持。
他的電影旅程,大致可以分為兩個階段。
第一階段在伊朗。從《何處是我朋友的家》、《生生長流》到被譽為經典的《特寫》,他的血液里流淌著對故鄉無法割舍的情感。
這份來自伊朗土地上的簡單之美,曾經不經意間打動了西方世界,也影響了像張藝謀這樣的中國導演。他那樸素的敘事,溫暖的構圖,對普通人深切的關懷,不知道感動了多少坐在黑暗影院里的觀眾。
第二階段,他開始走出伊朗,在異國他鄉拍攝,比如在法國拍的《原樣復制》,在日本拍的《如沐愛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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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一個漂泊者,在不同的文化境遇里,繼續執著于他對電影的探索。環境變了,鏡頭語言也有些許調整,但他關注的核心沒變,依然是人與人之間的對話,對生命本質的探討。他像一個理性的社會觀察家,把不同的文化放在鏡頭下,冷靜而又充滿溫情地審視。
極簡主義,可以說是阿巴斯的代號。
不僅是電影,他寫的詩也是如此,寥寥數語,意蘊深長。
導演馬丁·西科塞斯說他的電影是“登峰造極的境界”,這種傾倒,正是源于阿巴斯那種獨特的、洗盡鉛華的格調。
然而,藝術上的成功,并不能完全掩蓋人生的況味。
1997年,他憑借《櫻桃的滋味》拿到戛納金棕櫚獎,那是他作為導演最耀眼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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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細想他這個人,總有一絲凄涼。他生在伊朗,拍了一輩子的伊朗,最終卻因病在巴黎去世。
“何時歸家”成了他生命中一個沉重的負擔,濃郁的鄉愁,在他的影像里始終揮之不去。
2016年,阿巴斯因癌癥在巴黎去世,享年76歲。他走了,但他留下的,遠不止是影像和詩歌。
他是一個導演,一個詩人,一個觀察家,更是一個永遠在尋找精神家園的游子。
回過頭來看阿巴斯,我們能學到什么?
《紐約時報》曾經精準地描述過他的處境:“他代表著所有伊朗藝術家面臨的困境:是頂著壓力留在伊朗,還是逃離滋養了他們的創造力的這種文化。他依然在德黑蘭工作和生活的事實,鼓舞了這里的很多人。”
是的,如果阿巴斯離開了伊朗,他能成為西方的座上賓,生活得更安逸,但那個我們熟悉的、根植于伊朗泥土的阿巴斯,可能也就不復存在了。
阿巴斯自己對此看得很透。他曾說:“在我看來,在這種不利的環境下,藝術家會有一種補償性的、自衛性的機制。”
這話說得樸實,卻有千斤重。它不是唱高調,而是實話。當環境非常不利的時候,你找到的那個縫隙,你擠出來的那點空間,恰恰就是你價值最閃光的地方。限制,有時候反而逼出了最極致的創造力。
當然,這一切說起來輕松,做起來無比艱難。
阿巴斯肯定經歷過無數痛苦和掙扎的時刻。但他給我們的最大啟迪或許是:永遠不要認為環境能決定一切。思想的種子無比頑強,它可以在巖石的縫隙中生根發芽,開出意想不到的花朵。
我們可以抱怨環境,這很正常。但抱怨之后,事情還得自己做,字還得自己寫,生活還得繼續往下過。
邊界一直都在,小心翼翼是生存的必須。但我們不能因此就變得唯唯諾諾,畏首畏尾。找到適合自己的那條小路,堅定地走下去,才是最要緊的。
就像最近一部電影里的臺詞說的:自由,就是不害怕。
阿巴斯用他的一生和他的電影告訴我們,哪怕戴著鐐銬,只要內心不害怕,依然可以舞出生命的詩意與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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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注視著那片他深愛卻復雜的土地,以及土地上的人民,他的目光里有哀愁,但更多的是不忍和愛。他把這一切,都化作了光影的詩篇。
今天,當我們為現實所困,感到無力時,想想阿巴斯,想想他在橄欖樹下架起的長鏡頭,想想那個執著奔跑的孩子,那個絮絮叨叨追求愛情的窮小子。
他們告訴我們,太陽每一天都會升起。而記錄下這一切,本身就是在對抗遺忘,本身就是一種深沉的力量。
寫作這篇文章,不為別的,只為向所有在逼仄中開出的花朵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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