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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船長與船
離異兩年,我和七歲的女兒朵朵住在城東這個老小區里。日子過得像上了發條的鐘,準時起床、做早餐、送孩子上學、上班、接孩子、輔導作業、睡覺。前夫再婚后去了南方,除了每月按時打來撫養費,我們幾乎不再聯系。
變故發生在一個暴雨的周一早晨。我急著送朵朵去上學,車子卻在小區門口突然熄火。雨刷瘋狂擺動,引擎卻毫無反應。眼看上課時間要到了,我急得眼眶發紅。
“需要幫忙嗎?”
一個聲音在車窗邊響起。我抬頭,看見住在隔壁單元的周建軍撐著傘站在雨里。他是小區里出名的熱心腸,但我一直刻意保持著距離——離異女人的身份,讓我對任何男性都帶著本能的戒備。
“車子突然打不著了。”我搖下車窗,雨水立刻飄了進來。
他繞到車前,示意我打開引擎蓋。在瓢潑大雨中,他檢查了幾分鐘,然后渾身濕透地回到車窗邊:“應該是火花塞問題,我車上有備用的,你等會兒。”
五分鐘后,他拿著工具盒回來。朵朵在后座小聲說:“媽媽,周叔叔都淋濕了。”
確實,他整個人像從水里撈出來一樣,白襯衫緊緊貼在身上。但他動作麻利,不到十分鐘就修好了車。
“試試看。”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
我一擰鑰匙,引擎發出順暢的轟鳴。
“周大哥,太感謝了!”我連忙翻錢包,“修理費多少?我給您。”
他擺擺手,雨水順著發梢滴落:“鄰里鄰居的,舉手之勞。快送孩子上學吧,要遲到了。”
那天晚上,我特意烤了曲奇餅干,帶著朵朵去登門道謝。開門的是他上初中的兒子周浩,聽說我們找周建軍,朝屋里喊:“爸,林阿姨來了!”
周建軍系著圍裙從廚房出來,手里還拿著鍋鏟。屋里飄出紅燒肉的香味,電視里播著新聞聯播,典型的中國家庭夜晚景象。我心里莫名有些發酸——這樣的煙火氣,我已經兩年沒有感受過了。
“周大哥,今天真是太謝謝您了。”我把餅干遞過去,“朵朵非要來謝謝周叔叔。”
朵朵乖巧地說:“謝謝周叔叔,媽媽說您衣服都濕透了。”
周建軍蹲下來,平視著朵朵:“不客氣,以后車再有問題,隨時找叔叔。”
他堅決不收餅干,我們推讓了幾個來回,最后是周浩接了過去:“爸,您就別客氣了,我正好當夜宵。”
臨走時,我試探著問:“周大哥,周末有空嗎?想請您吃個飯,表示下感謝。”
他笑了笑:“真不用,周末要陪孩子上輔導班。”
接下來的兩周,我總想找機會回報這份人情。看見他家快遞放在物業,我就幫忙送上門;做了多余的餃子,也分出一盤讓朵朵送去。但周建軍始終客氣而疏離,每次道謝都恰到好處,卻從不過多交談。
直到上周五晚上,門鈴響了。朵朵跑去開門,興奮地喊:“媽媽,是周叔叔!”
我擦著手從廚房出來,看見周建軍站在門口,手里提著個工具箱。他穿著工裝褲,像是剛從什么地方干活回來。
“林薇,有件事想請你幫忙。”他開門見山,語氣有些猶豫。
“您說,能幫我一定幫。”我側身想讓他進屋。
他搖搖頭:“就在這兒說吧。我想請你教小浩彈鋼琴。”
我愣住了。我確實在少年宮教鋼琴,但周建軍怎么會知道?而且他家條件一般,怎么突然想讓孩子學琴?
見我疑惑,他解釋道:“小浩學校要搞文藝匯演,他想彈鋼琴,但零基礎...我在小區公告欄看到你的招生信息了。”
“沒問題啊,”我爽快答應,“讓小浩來上課就行,學費我給打折。”
周建軍的表情更局促了:“不是...我是想,能不能...暫時不收學費?等年底發了獎金,我一起補上。”
這下我徹底糊涂了。周建軍在汽修廠工作,收入應該穩定,怎么會連鋼琴學費都付不起?
他嘆了口氣,壓低聲音:“實不相瞞,小浩媽媽三年前生病走了。為了治病,家里欠了不少債。孩子一直想學琴,可我...”
他沒說下去,但眼里的愧疚刺痛了我。朵朵不知什么時候走過來,拉著我的衣角小聲說:“媽媽,你就教周浩哥哥吧,我可以把壓歲錢給你當學費。”
孩子的天真讓我鼻子一酸。我蹲下抱住朵朵,對周建軍說:“周大哥,明天帶小浩來我家,我先看看孩子的情況。”
第二天,周建軍領著兒子來了。周浩是個清秀的男孩,有些靦腆,但眼神干凈。我讓他坐在鋼琴前,試了幾個音。
他的手指條件不錯,樂感也好。更重要的是,當我問“為什么想學鋼琴”時,他說:“我媽以前愛聽鋼琴曲,我想學會了彈給她聽。”
周建軍背過身去,肩膀微微顫抖。
“這樣吧,”我說,“小浩每周來上兩節課。至于學費...”
父子倆都緊張地看著我。
“周大哥,聽說您汽修技術很好?”我笑道,“以后我家車的保養維修,就麻煩您了。咱們以工換課,怎么樣?”
周建軍眼眶瞬間紅了:“這怎么行,修車才多少錢...”
“怎么不行?”我摸摸周浩的頭,“說不定小浩有天成了鋼琴家,我還是啟蒙老師呢。”
就這樣,周浩每周六下午來我家學琴。這孩子異常刻苦,有次發燒還堅持要來上課。朵朵特別喜歡這個哥哥,每次他練琴,她就搬個小凳子坐在旁邊聽。
三個月后的一個晚上,周建軍突然敲門。他手里提著兩條活魚,局促地說:“廠里發的,我一個人也吃不完...”
我請他進屋,他站在門口不肯進:“不了不了,身上都是機油味。”
“周大哥,”我認真地說,“進來坐坐吧。朵朵常念叨您呢。”
他這才換了拖鞋進來。那晚我們聊了很多,他講起妻子生病時的艱難,講起一個人帶孩子的辛酸。我則說起離婚后的掙扎,說起獨自撫養女兒的不易。
“林薇,你比我堅強。”他說,“這些年,我常常覺得自己快撐不下去了。”
“誰不是呢?”我苦笑,“但看著孩子,就只能往前走了。”
從那天起,我們兩家的來往多了起來。周末經常一起吃飯,兩個孩子也成了好朋友。周建軍確實守信,我的車有一點小毛病,他馬上就能修好。有次我車胎扎了釘子,他半夜起來幫我補胎。
朵朵悄悄對我說:“媽媽,周叔叔要是能一直當我們家鄰居就好了。”
我心里一動,卻沒敢接話。
變化發生在兩個月前。周浩學校文藝匯演,他彈了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演奏結束,他對著話筒說:“這首曲子,獻給我天上的媽媽,也獻給我爸爸。爸爸,辛苦了。”
臺下,周建軍淚流滿面。我握著朵朵的手,也忍不住濕了眼眶。
那天演出結束,周建軍請我們吃飯。結賬時,他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推給我:“林薇,這是小浩的學費。廠里最近效益好,發了獎金。”
我推回去:“周大哥,我們說好的...”
“收下吧。”他誠懇地說,“你幫了我們這么多,該給的還是要給。而且...”他頓了頓,“我想讓小浩繼續跟你學,這孩子真的喜歡鋼琴。”
我收下了信封,但第二天,我以給周浩買鋼琴教材和樂譜的名義,把錢轉了回去。
上周,周浩通過了鋼琴五級考試。周建軍高興得在小區門口放了一掛鞭炮,被物業批評了還樂呵呵的。
昨晚,他又來敲門。這次手里拿著一份文件,神情鄭重。
“林薇,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他難得地進了屋,坐在沙發上,“廠里要在開發區開分店,讓我去當店長。收入能翻一番,但...要搬去那邊住。”
我心里一沉,卻笑著說:“這是好事啊,恭喜周大哥。”
他看著我,眼神復雜:“我拒絕了。”
“為什么?”我脫口而出。
“因為...”他深吸一口氣,“因為小浩說,他不想離開林阿姨和朵朵。我也...不想。”
空氣突然安靜了。朵朵從房間里探出頭,被我用眼神瞪了回去。
“周大哥,你別因為我們就...”
“不全是。”他打斷我,“林薇,這兩年,我看著你一個人帶著孩子,把日子過得這么好。我佩服你,也...心疼你。如果你不嫌棄,我想...我想以后照顧你們母女。”
他說得磕磕巴巴,額頭都冒汗了。這個在汽修廠里說一不二的男人,此刻像個青澀的少年。
我愣住了,不知該如何回答。
“你不用馬上答復。”他急忙說,“我可以等。就算你不同意,我們也還是好鄰居,小浩還是跟你學琴。”
他放下文件——是分店的調令,上面果然寫著“本人自愿放棄”。
“周大哥,你沒必要...”
“有必要。”他看著我,眼神堅定,“有些東西,比賺錢重要。”
他走后,我整夜未眠。朵朵不知什么時候鉆進我被窩:“媽媽,周叔叔是不是要當我們爸爸了?”
我摟緊女兒,沒有回答。
今天早晨,周建軍依舊在晨跑時經過我家窗口。看見我在陽臺澆花,他停下來,仰頭問:“車最近沒問題吧?”
“沒問題。”我頓了頓,“周大哥,周末...來家里吃飯吧。我做你愛吃的紅燒魚。”
他眼睛一亮,用力點頭:“好!”
陽光灑在他臉上,這個中年男人笑得像個孩子。我忽然覺得,也許幸福沒那么遙遠,它就在一次修車的緣分里,在一首鋼琴曲的旋律中,在隔壁單元亮著的那盞燈下。
未來會怎樣,我還不知道。但我知道,這個早晨,我澆的花特別鮮艷,陽光特別溫暖。而生活,似乎終于愿意對我露出溫柔的一面了。
注:圖片來源于網絡,素材來源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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