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老師這幾年,聽到學生問的最多的關于就業/留學/專業選擇的一個問題是——哪條路最好?這個問題包含他們很多的其他擔憂——我在這條路上是不是足夠有天分來保證我獲得好的收成?這條路本身是不是足夠寬敞能讓我之后衣食無憂受人尊重?
這樣的問題讓我無從回答,因為沒有人能回答,因為每個人的路都不一樣,因為沒有所謂的“最好”,如果這個“最好”依然是以與他人比較來衡量。
一個人難以選擇這樣“最好”的路因為最好的路根本不存在,只有對自己來說最值得的路,最愿意為之承擔風險、攀越山峰的路。
人生在世,沒有哪一條路是好走的路。
你自己要什么?你自己需要怎樣的條件來滿足一個還算富足的生活?你自己需要什么來感受到幸福?
尋找到這些問題的答案,來自于每天日常的探索。但這些問題如今變得不好回答,如同大家都變成了優績主義機器人一樣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因為社會指向了同一種標準,而這樣的標準只可能容許一個“最優秀”的人“成功”。
如果不打破從小到大教育系統中的優績主義陷阱,一路讀書依然認可好成績意味著好未來,而不去實習、不去認識課堂外日新月異的工作場域,不在一份又一份工作的調整中去找到那份適合自己的,那么,沒有其他人能幫助這個人找到一條好走的路。
每一條路,都只有自己走,才算數。
學生來問老師,老師可以提供的有限——可以提供一碗溫暖的雞湯撫慰心靈,畢竟現在的時代誰都喊著缺愛;可以提供一些老掉牙的經驗,畢竟每一個經驗都可以復制到另一個人身上;可以提供一些分析視角,讓學生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畢竟老師說的總是更對的。
時至今日,我依然認為魯迅說出了值得“大學生”反復背誦的話:
近來很通行說青年;開口青年,閉口也是青年。但青年又何能一概而論?有醒著的,有睡著的,有昏著的,有躺著的,有玩著的,此外還多。但是,自然也有要前進的。
要前進的青年們大抵想尋求一個導師。然而我敢說,他們將永遠尋不到。尋不到倒是運氣;自知的謝不敏,自許的果真識路嗎?凡自以為識路者,總過了“而立”之年,灰色可掬了,老態可掬了,老態可掬了,圓穩而已,自己卻誤以為識路。假如真識路,自己就早進向他的目標,何至于還在做導師。說佛法的和尚,賣仙藥的道士,將來都與白骨是“一丘之貉”,人們現在卻向他聽生西的大法,求上升的真傳,豈不可笑!
但是我并非敢將這些人一切抹殺;和他們隨便談談,是可以的。說話的也不過能說話,弄筆的也不過能弄筆;別人如果希望他打拳,則是自己錯了。如果他能打拳,早已打拳了,但那時,別人大概又要希望他翻筋斗。
有些青年似乎也覺悟了,我記得《京報副刊》征求青年必讀書時,曾有一位發過牢騷,終于說:只有自己可靠!我現在還想斗膽轉一句,雖然有些殺風景,就是:自己也未必可靠的。
我們都不大有記性。這也無怪,人生苦痛的事太多了,尤其是在中國。記性好的,大概都被厚重的苦痛壓死了;只有記性壞的,適者生存,還能欣然活著。但我們究竟還有一點記憶,回想起來,怎樣的“今是昨非”呵,怎樣的“口是心非”呵,怎樣的“今日之我與昨日之我戰”呵。我們還沒有正在餓得要死時于無人處見別人的飯,正在窮得要死時于無人處見別人的錢,正在性欲旺盛時遇見異性,而且很美的。我想,大話不宜講得太早,否則,倘有記性,將來想到時會臉紅。
或者還是知道自己之不甚可靠者,倒較為可靠罷。
青年又何須尋那掛著金字招牌的導師呢?不如尋朋友,聯合起來,同向著似乎可以生存的方向走。你們所多的是生力,遇見深林,可以辟成平地的,遇見曠野,可以栽種樹木的,遇見沙漠,可以開掘井泉的。問什么荊棘塞途的老路,尋什么烏煙瘴氣的鳥導師!
是的,有些問題適合問自己,他人只是輔助你得出自己的答案。而我能做的,只是問你更多的問題,給你一些真誠的看法(如果這不是誤導的話)。其實,我是在做我的本職工作:用文本細讀的方式發現你說的哪些話是恐懼的外力結果,哪些話或許藏了些許真心,而我希望發現你的真心,輔助你讓其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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