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2月2日,南京城剛過立春,紫金山腳下仍帶著濕冷。清晨六點,院子里傳來咯吱聲,80歲的許世友推開木門,抖了抖軍大衣領子。他站在草坪中央,瞇著眼看自家那片高粱,片刻后揮手示意警衛把豬食端過去——這名一輩子帶兵沖鋒的上將,此刻更像個垂暮鄉民。
臨近春節,他總說胃口差,腰腹發脹。工作人員勸他去做檢查,他擺擺手:“春忙呢,地里的麥苗正拔節。”當天上午,南京軍區衛生部送來一份會診意見,被他壓在書桌角,一句話沒回。與軍醫交談時,他只拋出一句:“肉疼可以忍,頭疼可不行。”
時間退回三年前。1982年9月,中顧委成立。北京大會堂里掌聲雷動,選舉環節結束,他在表決結果里得到副主任席位。可散會當晚,許世友向鄧小平提出:“不住北京,回南京。”理由簡單——北京人多事多,寫不成回憶錄。鄧小平笑說:“那就回長江邊涼快去。”文件第二天即批。
南京中山陵8號,原本是孫科故居,兩層西式樓房外加大草坪。許世友搬進去后,圖紙一改:東北角建警衛塔,圍墻下砌豬圈,草坪改成麥地、玉米地。洋房一下變莊稼院,警衛暗自嘀咕,他卻樂在其中。逢雨后,他披蓑衣去地里掰苞谷,嘴里念叨“打仗得靠糧草”。
讀書是另一樁大事。聶鳳智替他組建寫作班子,《我在紅軍十年》《我在山東十六年》相繼付梓。他定下規矩:不夸自己,不掩失敗。稿子送印前,他常擲一句:“吹牛就撕!”寫累了,就到院子里逮兔子,逗小孫女。日子看似清淡,實則緊湊。
痛風頑疾時時作怪,他已習以為常。真正的麻煩出現在1985年春節前。持續脹痛讓下屬著急,三月初,軍區衛生部硬把他送到上海華東醫院。抽血數據顯示甲胎蛋白超標四十余倍,專家們面面相覷,最終給出“定期復查”模糊說法。許世友聽完沒表態,直接回車里小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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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南京復查結果指向肝癌。軍區將報告送至中南海。中央研究后發電:“立即住院,統一診療。”聶鳳智親自登門,勸說良久,答復依舊:“不去。”他將軍帽往桌上一摔:“怕死就不打仗了。”當老部下、301醫院肝病專家劉賢庭提議去北京時,他半開玩笑:“首都嘴皮子厲害,我吵不過。”
拒診風波未平,他又做了件怪事——把一把舊掃帚倒掛在臥室北墻。工作人員困惑,他解釋:“豫東老家迷信,說這樣能掃走邪氣。”有人悄聲議論,說這是在給自己壯膽。倒掛的掃帚一晃一晃,卻攔不住病勢。
九月末,他腹水明顯,雙腿浮腫,常整日昏睡。30日清晨,護士發現他呼吸急促,軍區緊急決定轉院。凌晨,上將被抬進南京總院加護病房,他睜眼掃了一圈:“搬哪都行,別煩我。”隨即合眼。此后多數時間陷入淺昏迷,只在楊尚昆等人探視時,被輕喚醒。他含糊吐出四字:“我完蛋了。”這句話像鉛塊砸在靜悄悄的病房。
10月22日下午4時12分,搶救無效,許世友生命定格。按照遺愿,他與母親合葬故鄉。靈柩里除常用收音機、手表,還放三樣隨葬物——茅臺一瓶配白瓷小杯,老式獵槍一支,新版人民幣一百元。有人私下評價:酒壯膽,槍護身,錢付路,許世友仍遵他那股“要硬氣、不求人”的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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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帚依舊倒掛在那間臥室。門窗緊閉,墻角微塵未拂。鄰居路過,偶見屋檐玻璃反射出竹柄的影子,低聲說:“老將軍的倔勁兒,一點兒沒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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