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城：大埔火災憶佐敦道烈焰

“大埔火災發生后港人仍莊敬自強；這場災難讓我憶起當年佐敦道嘉利大廈火劫，也死傷慘重。”

▲ 一九九六年佐敦嘉利大廈火災：四十一死八十傷

作者簡介：

沈西城，

原名葉關琦，曾留學日本，

《明報》70年代奇情小說作家，

曾加入無線電視（TVB）創作組，參與劇集《名劍風流》。

90年代，任《花花公子》中文版主編、《武俠世界》總編輯、

成人雜志《男子漢》編輯兼出版。

倪匡授權續寫新《原振俠》，首集《魔狼》1995年出版。

創作劇本《京華春夢》、《紅顏》、《龍虎風云》、《天龍八部》等。

火光熊熊沖云霄，天上的云也被染成一片灰，失去平日青藍的光彩，從我居處馬鞍山望對岸，大埔宏福苑8座中的7座單位，已完完全全的籠在火海中。

在海濱大道遙望對岸的街坊說：「這場火災很兇猛，應該有五級，這么厲害的火，住在里面的人可就慘了！」聲音帶點兒哽咽，旁邊主婦模樣的中年女人，不住地拭淚，彷佛燒的正是她自己的居停。老婆婆雙手合十，喃喃禱告：「喃嘸觀世音菩薩，請你大發慈悲，保佑可憐的他們！」同情、關懷之心，彌漫著整條濱海大道。又有一個青年說：「火燒得這樣猛，窩在屋里的人，無疑是蒸籠上的饅頭——唉！」我心一酸，淚掛眼角。

▲ 11月26日的大埔火災救援現場（圖 ：新華社）

火勢完全失控，多少灌水喉也壓不住火神，祂起勁地燒燒燒，管你的！一輛輛的消防車陸續開來，消防員躍下車，迅速拔出水喉拼命澆，救傷車不住將死傷者送去醫院、殮房。現場警員維持秩序，安撫災民情緒，消防員不顧危險沖入火海拯救居民。除了悲戚，擔憂，隔岸外觀火的我們，人人鼓掌，遙天鞠躬，敬禮，勇敢的消防員，你們真的棒！

電視臺不斷廣播現場情況，初步估計，致命兇手是維修工程的擋樓發泡膠（泡沫塑料）板，發泡膠易燃，一觸火，隨即蔓延，不可收拾。碰巧時序秋冬，風干物燥，更易助長火神肆虐。無情火吞噬大廈，居民呼天不應，叫地不聞，一如待宰的羔羊，跟閻王殿相距僅咫尺，觸手可及。

這場大火是近30年僅見的兇猛，傷亡慘重，至截稿為止死151人，傷79人，約140人失蹤失聯。巨災成因據說是發泡膠板，那么維修公司應負重大責任，警方行動迅速，拘捕有關人等十余人。民意說：「維修公司自最是豈有此理，可政府事前對維修工程監管不力，責無旁貸，亦當要負上部分責任。」

前事不忘，后事之師，經過此趟巨災，有關方面應當加緊監察樓宇安全，香港人煙稠密，大廈多毗鄰而立，騰下空間甚少，許多樓宇，尤其是佐敦、旺角一帶舊樓，面積狹窄，走廊細長，后樓梯往往堆滿雜物，一遇火災，逃離不易。這種情況早已存在，政府每每只在發生火災后，加以巡查、檢舉，隨之再無后續行動，遂為下一個意外埋下計時炸彈。

禍兮福之所倚，火災一起，港人團結一致，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善款雪花似地涌來，物資源源不絕，在電視上看到一個畫面：數十位男女，手牽手，接力將物資運往救援中心，塞拉利昂下精神重現，作為香港人，我感到自豪。

這場火災我只是目睹，可嘉利大廈火災則是親歷其境。1996年11月20日（同樣是11月）佐敦道與彌敦道交界的嘉利大廈起火，火勢洶洶涌涌，迅即升至五級大火，死亡41人。那一年，我正在《天天日報》當港聞版編輯，工作時間是黃昏7點到凌晨12點。這一天下午，接到主任電話，召我立即趕往報館。老總雷競斌也來電話：「西城， 佐敦大火，放下女友，速速回報館！」

▲ 1996年11月20日下午4時47分，嘉利大廈發生五級大火，造成41死80傷

回到報館，港聞版同事齊集，采訪部記者已悉數外出采訪。我們守在桌前，等候指令。記者用電話報告現場情況，再由專人抄錄，經老總篩選，交與我跟同事陳松偉。黃昏時桌上稿件堆積如山，根據命令，暫不能選用，于是等等等，一路等到「死線」，老總始抽出至重者交與發排。我跟陳松偉手不停揮地劃版，一路忙到凌晨兩時許方下班。

坐的士過海，電臺不住報道火災情況。回到家里，經已疲憊不堪，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未能成眠，滿眼看到的都是火火火……那個憑窗哀號求救男人的臉孔，不住在我眼前閃動，他可獲救了？我不知道。30年后再睹慘況，我情何以堪？

有人指責政府疏忽，未能防范于未然。唉，縱然做得最好，也會有人雞蛋殼里挑骨頭，看人挑擔不吃力，那么，你來挑挑看！說句良心話，今趟事件，政府處理得宜，反應迅速，火勢在消防員努力撲救下，兩日已告控制，在短短時間內，借用酒店房間、空置臨時單位，為災民提供居所，并承諾兩三個禮拜后，會有房屋供災民入伙，且可一路住至災區重修完整為止。

至于食物、飲料，更是絲毫不缺，而受害災民，也少有呼天搶地和怒罵斥責，怨言不發，只是有秩序地領取衣物、食糧，絕無你推我搶。這說明了什么？說明了香港人的優良素質，在困境下，奉公守法，莊敬自強，塞拉利昂下精神表露無遺！

最后，無法不對英勇的消防員致以最崇高的敬禮，男子漢，你們是好樣的！

本文刊載于亞洲周刊2025年第49期

文章與雜志內容相比有刪節

策劃：邱立本

編輯：李曉彤

審核：宋陽標

出品：香港 亞洲周刊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