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臥榻之側，不容豆包酣睡？

圖片為AI生成

出品｜搜狐科技

作者｜張 瑩

編輯｜楊 錦

“微信在這方面是最保守的、最頑固的堅持生態入口邏輯的應用。”一手機廠商AI負責人這樣對搜狐科技形容微信在對待外部自動化工具上的態度。

近日，豆包手機助手自動化操作微信，觸發微信賬號異常退出，甚至無法登錄的情況。豆包和微信正在進行一場暗暗的較量。

這場較量來得比想象中更快一些——豆包手機助手發布的一天后，便有用戶反饋這一問題。

外界廣泛認為，豆包和微信此次的沖突背后反應的不僅是數據安全，本質是生態入口的競爭。

360集團創始人、董事長周鴻祎直言，豆包手機助手直接沖垮互聯網大廠的護城河。 “比如淘寶、美團等平臺靠用戶停留和廣告賺錢，而AI幫用戶直接完成任務，不用看廣告、刷首頁，APP核心KPI徹底作廢，傳統流量邏輯面臨崩塌?！?/p>

用戶數據歸屬誰？

近日，字節跳動和中興通訊合作的AI手機努比亞M153正式“亮相”。中興將這款合作手機的工程樣機上架商城，售價3499元。上線后，該款手機很快便售罄。

同日，字節跳動正式發布了豆包手機助手技術預覽版，這是豆包與手機廠商在操作系統層面合作的AI助手軟件。前述工程樣機就是搭載了豆包的手機助手。

豆包手機助手演示視頻向大家描繪了AI對手機的“接管”：

用戶只要說一句話，豆包就可以下載安裝多個軟件、一鍵查詢所有購物軟件的物流進度、自動領券、自動查詢播客更新并加入播放列表，遠程打開汽車前備箱、預訂餐廳、在辦公軟件上請假和申請差旅、預訂高鐵車票等等。

在媒體實測中，豆包手機助手有“屏幕感知” 能力，能代替你和微信朋友聊天，還會自動讀取當前的聊天記錄上下文，據此自動生成回復內容，點擊確認后便可以直接發過去。

這和目前市面上Siri等手機助手不同。Siri幫助用戶回復信息，需要用戶明確下達指令，比如“打開微信，向某某發送信息”，而豆包可以自動生成回復。

而在豆包手機助手發布的一天后，就遭到了各方圍剿。多位用戶反饋，使用豆包手機助手操作微信功能時，會出現微信異常退出，甚至無法登錄的情況。隨后，豆包下線了手機助手操作微信的能力。

對此，微信相關人士稱，“可能是中了本來就有的安全風控措施。”

《騰訊微信軟件許可及服務協議》明確規定，不允許用戶通過非騰訊開發、授權的第三方軟件、插件、外掛、系統，登錄或使用本軟件及服務，或者進行自動化操作，或者制作、發布、傳播上述工具、方法等。豆包手機助手操作微信有可能是違反了此條規定。

針對“豆包是否違規”的爭議，有手機廠商的AI負責人對搜狐科技點明，手機廠商和應用廠商各執一詞：手機廠商認為數據屬于用戶，用戶有權授權和處置；部分應用廠商會認為數據是應用的，應該由應用來處理。

他指出，類似的官司此前華為和一些應用廠商之間也發生過。

據了解，2017年，華為和騰訊就曾因用戶數據歸屬產生摩擦。當時，華為在其榮耀Magic手機的“智慧助手”中，通過用戶授權獲取微信聊天內容并提供智能推薦，如聊到電影時推薦購票，騰訊則認為此舉侵犯了其數據與用戶隱私。

雙方爭執的焦點在于，華為主張“用戶數據歸用戶，用戶授權即合法”，而騰訊堅持“數據產生于平臺，應由平臺控制”。

這一“用戶授權”與“平臺主權”的矛盾在當時工信部介入協調后雖逐漸平息，但從未被真正解決，如今隨著AI助手獲得更強大的“模擬操作”能力，同樣的問題再次在豆包與微信之間重演。

豆包暫退一步

要讓豆包手機助手這樣的AI完整地“替用戶操作手機”，不僅需要用戶的主動授權，更需要獲取關鍵的系統級權限，比如INJECT_EVENTS（注入權限/注入事件），用于模擬點擊。

正是這一系統級權限遭遇了侵犯用戶隱私的質疑。此前在黑客突破操作系統限制的場景中，拿到這個權限甚至要面臨侵入計算機系統這類刑事責任。

豆包手機助手回應稱其不存在任何黑客行為。INJECT_EVENTS確實是系統級權限，技術實現依賴Android系統級權限，有更嚴格的使用限制。

回應里提到，“目前行業的AI助手，均需要使用該權限（或與其類似的無障礙權限）才能提供操作手機的服務?！?/p>

據了解，小米小愛、榮耀YOYO等手機廠商原生助手也擁有該權限。

AI手機助手不算新鮮事，比如豆包的AI全平臺比價功能，榮耀手機此前也曾演示。華為小藝智能體，也可完成跨應用、多步驟的復雜操作流程。

對于此次紛爭的核心——操作微信，華為小藝、小米小愛等手機助手一度都可以打開微信，幫助用戶回復消息，但這些功能后來陸續下架。

這次豆包碰了同樣一面壁。近日，豆包手機助手操作手機/操作手機pro模式已經下線操作微信的能力。

12月5日，豆包手機助手還發布《關于調整AI操作手機能力的說明》，稱計劃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在部分場景，對AI操作手機的能力做一些規范化調整，包括限制刷分、刷激勵的使用場景、暫時下線操作金融類應用的能力、限制部分游戲類使用場景。

豆包手機助手還強調，將積極與各方溝通，希望推動形成更加清晰、可預期的規則，避免用一刀切的方式否定用戶合理使用 AI 的權利。

AI接管手機，出了事算誰的？

對于此次豆包和微信的沖突，市場上出現兩種派別的聲音。

一種聲音認為，出于安全考慮，微信對于豆包手機助手自動化操作的封禁具有合理性；另一種聲音認為，只要用戶同意使用這些APP即可，技術革命是攔不住的。

網絡安全專家、北京賽博英杰科技有限公司創始人譚曉生對搜狐科技指出，類似于智能體的Computer Use功能，模擬用戶去操作手機，確實有安全風險。

譚曉生提到了很多用戶都有的擔憂：手機被一個程序給控制了……詐騙分子費盡心機不也是想讓受騙人裝個App，來控制被騙人的手機么？出了事兒，這算誰的？微信還是豆包？

譚曉生表示，目前人工智能應用本身的安全防護仍處于比較初級的階段，一旦豆包這類助手被攻破，用戶將面臨更直接、更廣泛的風險。他認為騰訊在這個問題上持謹慎態度是正確的。

上海大邦律師事務所的高級合伙人游云庭也表示，人工智能技術還不成熟，目前互聯網巨頭限制用戶授權人工智能訪問自己的賬戶，更多的還是出于維護平臺安全，保護用戶考慮，有其合理性。

同時，他指出，“隨著產業的發展，如果人工智能助手的安全性可以得到保障了，此時騰訊和亞馬遜再做類似封禁，不向第三方開放接口，但允許自己開發的人工智能助手接入系統，可能就會有涉嫌濫用市場支配地位、自我優待的反壟斷法律風險了。”

羅永浩則在微博公開發文支持豆包手機助手。他表示，“技術革命是誰都攔不住的，不管試圖阻攔它的是各大app，還是各小app。”

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互聯網法治研究中心主任劉曉春表示，在獲得用戶明確授權、確保個人信息處理等行為合規的前提下，其代替用戶訪問第三方應用，是用戶意志的合法體現。

她認為，AI智能代理行業尚處初期，技術與規范尚在探索。對這類創新技術，需以包容審慎態度，在精準規范風險的同時為創新留出空間，助力行業良性發展。

北京大學武漢人工智能研究院副院長呂鵬指出，大趨勢下，智能手機上的任何第三方APP應積極加入、主動配合這樣的通用AI助手（智能體）。

本質是入口之爭？

前述手機廠商AI負責人對搜狐科技形容，在對待外部自動化工具上，微信是最保守的、最頑固的堅持生態入口邏輯的應用。

他揭示了微信風控執行的紅線，“模擬點擊的（如豆包手機助手）都封了，調用接口的可以?！?/p>

外界亦有觀點認為此次豆包和微信的沖突本質是“生態入口之爭”。

生態入口本質是通過不可或缺的高頻應用（如微信），牢牢掌控用戶進入數字世界的“第一入口”和主要使用時長，從而掌控其背后整個商業生態的支配權、規則制定權和收益權。

艾媒咨詢CEO兼首席分析師張毅就提到，微信反對AI自動化操作，是出于安全、合規和生態穩定的多方面考量。

但他指出，更關鍵的原因可能是戰略性的。如果手機廠商的AI助手能普遍實現自動化操作，理論上會弱化微信等超級應用的“入口”功能。

“微信在社交、支付等領域的核心功能，高度依賴真實的用戶交互來維持生態的活躍與穩定。AI的自動化操作很容易破壞這種平衡。極端情況下，可能會出現機器人群發廣告、自動點贊刷量、批量評論等行為，可能擾亂整個內容和社交生態的氛圍。這是微信非?，F實的顧慮?！?/p>

周鴻祎則直言，豆包手機助手直接沖垮互聯網大廠的護城河。

他解釋道，豆包手機助手不用點美團、淘寶等APP，就能幫用戶完成所有操作。這些大廠原本靠“打開APP才能享受服務”建立的優勢可能要重新定義了。

“比如淘寶、美團等平臺靠用戶停留和廣告賺錢，而AI幫用戶直接完成任務，不用看廣告、刷首頁，APP核心KPI徹底作廢，傳統流量邏輯面臨崩塌?！?/p>

對此，他預判大廠絕不會坐視不管，接下來可能會展開技術攻防戰。各大APP可能會通過調整頁面結構，讓AI讀取信息更困難，給價格加上動態驗證碼，或者把關鍵信息藏在更復雜的交互里，電商APP也許會限制第三方調用服務，逼著你“走進城堡”才能使用。

他還預測，要不了多久，阿里、騰訊、美團等巨頭可能會抱團推出“聯合防御協議”，限制AI跨APP調用。

“手機廠商更不會讓出桌面控制權，小米、華為等廠商手握系統權限，可以隨時限制豆包運行、降低調用速度，甚至推出自家AI助手正面抗衡。明年新手機可能直接預裝廠商系助手，把豆包擠到應用商店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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