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11月,深圳福田口岸燈火通明,外貿商人們剛下飛機就直奔關口報關,那股“只要膽子大、機會就遍地是”的勁頭寫在每個人臉上。彼時的牟其中正在重慶萬縣給下屬布置任務,他想趁著外貿風口搞一票更大的生意——用過剩的輕工產品去換蘇聯的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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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1940年出生的四川萬縣人少年時代頗愛炫耀,老師一句“改掉夸夸其談才能有出息”像一道影子一直跟著他。1959年落榜后,他進玻璃廠燒鍋爐,卻把業余時間全塞進馬列讀本和經濟學論文里。1974年寫了那篇被定性為“問題文章”的《中國向何處去》,隨即與同伴雙雙被關進看守所,那是他第一次嘗到失去自由的滋味。
1979年出來,他深感單靠文章難以翻身,干脆把目光投向買賣。1982年,“萬縣市中德商店”掛牌,他不顧同行冷眼,推出“包換卡”,顧客只要不滿意隨時換貨,這種玩法在當時絕對算離經叛道。短短一年,他靠倒賣日用百貨賺了第一桶金,也因此栽上“投機倒把”的罪名,于1984年再次踏入高墻之內。第二回坐牢時間雖短,可在牟其中心里埋下“做事就得做大”的火種。
1988年,南德經濟集團在北京注冊,他自封“牟總指揮”,給員工講“全球一盤棋”的宏圖。同一年,中蘇關系緩和,為稍后的“以貨易機”奠定了可能。1989年4月,牟其中帶著上千車皮涼鞋、毛巾和電飯鍋北上滿洲里,換回4架圖—154客機,國內輿論一片嘩然。這樁買賣讓他嘗到了跨國空隙中的巨大利潤,也讓“膽子最大的人才能掙錢”這句話在他腦中徹底坐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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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后的幾年,他的口號越來越夸張。“要炸開喜馬拉雅,讓印度洋的暖濕氣流灌進西北”“要把三峽百萬移民送去美國”……公司發言人一次次安撫媒體,牟其中自己卻樂此不疲。1995年,他看準當時銀行國際結算審核薄弱的空檔,與湖北輕工簽下假合同,開始“騙開信用證”的游戲。操作手法其實并不復雜:一紙合同、一家公司抬頭、幾封偽造電報,讓外匯陸續從中行賬戶流向他控制的海外空殼公司。
1996年夏,內部人舉報讓騙局浮出水面。1997年9月,《大陸首騙牟其中》一文刊出,“上騙中央,下騙地方”的說法一夜傳遍街頭巷尾。社會情緒被點燃,武漢檢方很快正式立案。1998年初,牟其中被押赴湖北接受審查;2000年5月,法院裁定無期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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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進宮的日子遠比外界想象漫長。獄友回憶,老牟每天凌晨五點就起床跑圈,午休后沿樓梯來回快走,他自己說要“把身體和腦子都練硬”。他寫了數百萬字的政經手稿,甚至給國家發改委寄過建議書。監獄干部批閱時曾問:“怎么還在想投資計劃?”牟其中回答:“市場永遠在那里。”那一句淡淡的“總要干點驚天動地的事”,是在場的人后來最常提起的記憶。
2016年9月14日,北京朝陽區司法局通報:牟其中假釋獲批,殘余刑期五年。出獄第二天,他披著灰風衣站在媒體面前朗誦自作對聯——“人生既可超百載,何妨一狂再少年”。不少人聯想到褚時健那段“橙王逆襲”,猜測這位昔日“故事大王”是否也能再造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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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時代的風早已變向。九十年代的政策縫隙、銀行信任以及外貿監管松動,為牟其中提供了騰挪空間;今天的外匯、信用證、跨國清算全被聯網審查,想復制當年套路幾乎不可能。更關鍵的是,資本市場講究合規透明,新一代投資人對“概念口號”興趣有限。
當然,南德集團這面牌子還在,部分資產也保留下來。按目前公開信息估算,地處北京的兩處物業加幾樁股權,價值依舊可觀。如果牟其中只是想衣食無憂,這些資源足夠支撐晚年。要想“東山再起”,不止要有項目,還要通過嚴格的盡調、法律審核以及社會信任重塑——這三關任何一關都比當年難得多。
84歲的他最近一次公開露面是在一場民營經濟研討會,言談間依舊鋒利,卻少了年輕時的“炸山”式表態。論壇結束時,有年輕創業者遞名片,他只是微微點頭,沒有給出明確合作信號。與其說他在尋找下一次驚天動地,不如說在追逐那份無法割舍的舞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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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檔案不會因時間消失,信用缺口也不會憑豪言填平。倘若他真想再做企業,第一步是補上合規短板;若僅愿意做思想布道者,或許還能吸引一批聽眾。東山能不能再起,不再取決于“膽子多大”,而取決于制度縫隙是否存在,以及公眾耐心還能給他多少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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