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了,把三個女兒扔給我,連一句交代都沒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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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先生說出這句話時,聲音沒抖,手卻死死攥著桌角,像要把木頭攥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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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完可能跟我一樣,先罵一句“這媽太狠”,可再往下一扒,發(fā)現(xiàn)事情不是一句“拋夫棄子”就能蓋棺。
法院公告欄里,王某的名字貼在左上角,照片被風(fēng)刮得卷了邊。
張先生去年12月把訴狀遞進(jìn)去,法官說“被告下落不明”,得登報滿60天才能缺席判。
聽起來像程序,落在張先生頭上就是鈍刀子割肉——他得先證明“老婆丟了”,才能離成婚,才能討到撫養(yǎng)費(fèi)。
三個女兒一個小學(xué)三年級、一個一年級、最小的才幼兒園中班,她們不懂公告期,只知道“媽媽去很遠(yuǎn)的地方買菜,還沒回來”。
村里人背地里傳:王某不是跟男人跑,是被“傳銷”勾了魂。
去年10月,有人看見她在鄰縣菜市場發(fā)免費(fèi)雞蛋,身邊圍著三四個男女,統(tǒng)一背黑色雙肩包,見生人就笑,笑完拉著手唱“改變命運(yùn)”。
線索傳到派出所,警察調(diào)了監(jiān)控,畫面里王某剪了短發(fā),比離家那天胖一圈,對著鏡頭比“耶”。
張先生盯著截圖看了半分鐘,只說一句:“她以前最討厭拍照。
婦聯(lián)的同志把1200元生活補(bǔ)助送到家門口,張先生先沒接,回頭沖屋里喊:“大妞,把妹妹們的出生證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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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證件翻得卷角,他才簽字,手寫的“張”字最后一捺重到戳破紙。
公益組織的心理老師想跟孩子聊聊,大女兒直接問:“阿姨,是不是我們乖,媽媽就回來?
”老師愣住,張先生背過身抹臉,肩膀一聳一聳,像臺老舊風(fēng)箱被強(qiáng)行拉動。
學(xué)校給最小的女兒辦了全托,周一送周五接,宿舍阿姨說“孩子夜里哭醒要媽,哄半小時才睡”。
張先生給阿姨塞了一袋自家種的花生,阿姨沒要,轉(zhuǎn)頭把花生殼剝了,煮成甜湯給孩子喝。
張先生后來跟我說:“我欠的人情,這輩子怕是還不完。
網(wǎng)上那條尋人視頻,800萬播放,評論區(qū)吵成一鍋粥。
有人罵王某“不配為人母”,有人勸張先生“放下才能重生”。
最扎眼的一條是:“兄弟,別等了,她若回頭早回了。
”張先生把那條評論讀了三遍,第二天照樣騎電動車去鎮(zhèn)上打零工,中午啃冷饅頭,省下的錢給閨女買了三雙新襪子,粉、藍(lán)、紫,顏色跳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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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說傳銷線索還在查,可張先生已經(jīng)學(xué)會不抱希望。
他手機(jī)里存著王某最后一條語音,背景嘈雜,只有一句“我過得很好,別找我”。
他把音量調(diào)到最大,貼在耳邊聽,像要從電流聲里扒出一點(diǎn)溫度。
聽完刪掉,過兩天又花錢找人恢復(fù)。
我們外人看是執(zhí)念,對他卻是夜里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離婚判決下來那天,公告期剛好滿60天。
法院門口,張先生把判決書折成四折塞進(jìn)胸口袋,沒哭,只說:“以后孩子填表,母親那欄能空著了。
”回村路上,他拐到廢棄磚窯,把王某落在家里的圍巾點(diǎn)著,火舌舔上來,一股廉價香水味沖鼻,他站在上風(fēng)處,讓煙往自己臉上撲,嗆得眼淚直流,卻一步?jīng)]退。
有人問他恨不恨,他說:“恨不動了,得留點(diǎn)力氣把娃養(yǎng)大。
”聲音輕得像自言自語,卻重得砸地有聲。
三個女兒在院子里跳皮筋,大女兒喊口號:“馬蘭開花二十一……”張先生抬頭看天,夕陽把云邊鍍成橘紅,他忽然想起王某談戀愛時最愛吃橘子,一次能剝五個,手指甲染得黃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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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兒,他咧了下嘴,不知道是笑還是呲牙。
日子繼續(xù),補(bǔ)助每月按時到賬,孩子成績中等偏上,老師夸“懂事”。
張先生還是早出晚歸,電動車后座綁著兩桶純凈水,誰家要水就送,一桶賺兩塊。
有天深夜,他回來看見桌上多了一張畫,蠟筆涂的全是黑圈圈,小女兒說:“這是媽媽,她走得太遠(yuǎn),天黑了看不見路。
”張先生把畫貼在灶臺正上方,每天做飯?zhí)ь^就能瞅見。
黑圈圈越看越像漩渦,他覺得自己也站在邊上,但腳下有三雙小手拽著褲腿,讓他沒往里掉。
故事講到這兒,沒反轉(zhuǎn),沒奇跡。
張先生還在等,等孩子放學(xué),等法院執(zhí)行撫養(yǎng)費(fèi),等傳銷組織被端,等一個可能永遠(yuǎn)不會回來的女人。
你問值不值,他答不上來,只說:“先把明天熬過去,后天再說。
”這句話我替他記下,也送給所有被生活按在地上摩擦的人:別問結(jié)局,先熬,熬著熬著,天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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