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巷盡頭有家裁縫鋪,木門上褪色的紅漆裂成蛛網(wǎng),柜臺后的老裁縫陳伯總戴著頂灰布帽,瞇著眼穿針引線。他的針線盒里躺著顆銅紐扣,表面磨得發(fā)亮,像顆被歲月盤包漿的小月亮。
十二歲的阿蕓第一次走進裁縫鋪,是因為校服外套掉了一顆紐扣。陳伯放下正在縫的旗袍,從老花鏡上方瞅她:“小姑娘,這扣子得配銅的,鐵的會生銹。”他翻出顆圓滾滾的銅紐扣,用頂針抵著針尖,一針一線縫得極慢,仿佛在繡一朵花。
“爺爺,您縫得好漂亮。”阿蕓摸著新扣子,銅的涼意滲進指尖。
陳伯笑了,露出缺了顆的門牙:“我年輕時給新娘縫嫁衣,一針一線都要對得起人心。”他突然咳嗽起來,從抽屜里摸出個鐵盒,里面整整齊齊碼著九顆銅紐扣,“這是九個孩子留的,他們說……說等自己老了,要回來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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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蕓不懂,卻記住了這句話。
后來阿蕓常去裁縫鋪,看陳伯給老人改中山裝,給娃娃縫小肚兜。他總在縫完最后一線時,從針線盒里摸出顆銅紐扣,輕輕按在衣角:“扣住福氣,別讓它跑啦。”
直到那年冬天,阿蕓再沒見到陳伯。柜臺上壓著張紙條,字跡歪歪扭扭:“阿蕓,爺爺去縫最后一件嫁衣了。針線盒里的扣子,你替我收著吧。”
阿蕓打開鐵盒,十顆銅紐扣整整齊齊,最底下壓著張泛黃的照片:年輕的陳伯穿著中山裝,懷里抱著個襁褓,襁褓上縫著顆銅紐扣,和鐵盒里的一模一樣。
“原來……這些扣子都是他的孩子啊。”阿蕓突然哭了。
十年后,阿蕓成了兒科醫(yī)生。某個雪夜,她值完班回家,路過裁縫鋪舊址時,看見個佝僂的老太太在翻垃圾箱。老太太穿著破舊的棉襖,衣角掉了一顆銅紐扣。
“奶奶,我?guī)湍p。”阿蕓掏出隨身帶的針線包,縫好扣子時,老太太突然抓住她的手:“姑娘,你縫得像我爸爸……”她從懷里摸出個鐵盒,里面躺著九顆銅紐扣,“爸爸說,等第十顆扣子回來,我們就能團圓了。”
阿蕓愣住了。她打開自己的鐵盒,十顆銅紐扣碰在一起,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原來陳伯年輕時丟了女兒,只留下件縫著銅紐扣的襁褓。他開裁縫鋪,給每個孩子縫扣子,是在等那個“可能不會回來”的女兒;而那些留下扣子的孩子,都在替他守著這個執(zhí)念。
“奶奶,”阿蕓把兩顆鐵盒并在一起,“您爸爸縫了十件嫁衣,第十件……是給我們縫的。”
雪還在下,可兩個女人的手握在一起,暖得像揣著個小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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