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視頻|言寺、Sebastian
采寫|Sebastian
在華語影壇的喧囂之外,宋洋始終是一個獨特的存在。
從《師父》里悲情斷指的耿良辰,到《暴裂無聲》中生吞狠勁的啞巴礦工張保民,他似乎總是選擇那些“痛感”強烈的角色,用近乎苦行僧般的肉體磨礪,去置換角色的靈魂重量。在這個流量為王的時代,他像一把藏在劍鞘里的利刃,只有在銀幕亮起時才寒光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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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仇晟導演的新作《比如父子》上映,宋洋卸下了武林的刀光劍影,走進了一段關于記憶、創傷與重塑的父子迷局。他不僅要飾演一位深沉、暴烈且充滿時代烙印的父親鄒建堂,還要分飾那個由兒子親手制造的AI仿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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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客1905電影網《對話》欄目時,宋洋向我們袒露了這段從“兒子”走向“父親”,再從“人類”走向“AI”的奇妙旅程。對于這對“另類”父子,對于這個技術狂飆的時代,宋洋給出的答案,既有武者的直覺,又有哲學家的思辨。
沉默的“中國式父親”
愛是那一記沒說出口的重拳
“我知道這個項目很久了,一直在關注仇晟導演,從他之前的《郊區的鳥》開始。”宋洋這樣形容他與《比如父子》的緣分,“在項目的最后階段接到邀約,我義無反顧。”
電影里,鄒建堂是那個時代典型的父親:報喜不報憂,心口不一,愛得深沉卻又像敵人一樣難以靠近。這種形象對于中國觀眾來說并不陌生,他是我們無數人記憶中的父輩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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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塑造這個角色時,宋洋面臨一個棘手的倫理難題:影片帶有強烈的導演自傳色彩,故事源于仇晟導演的親身經歷。作為演員,是否應該去挖掘導演的傷疤,以求得表演的“逼真”?
宋洋選擇了“中國式的收斂”。
“我沒有刻意去問導演具體的傷痛細節,”宋洋坦言,“因為我覺得那是一道疤,問多了反而會形成一種干擾,讓你去模仿,而不是去建立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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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不問”,恰恰是一種懂得。宋洋沒有試圖復刻導演的父親,而是調動了自己對那個時代父輩的集體記憶。
“他們為什么要跟孩子之間這般對立?他們內心是否渴望被理解,卻又必須端著架子?”宋洋在采訪中反復提到“底層邏輯”這個詞,“把這種關系掰開了、揉碎了,你會發現那層堅硬外殼下,藏著巨大的孤獨和脆弱。他們用嚴苛來保護自己,也試圖用嚴苛來武裝孩子。”

在片中,這種扭曲的愛被外化為拳擊。為了演好這位“民間拳手”,宋洋接受了劇組請來的羽量級金腰帶教練進行了半個月的魔鬼訓練。“羽量級講究的是速度、步伐和心肺功能,那是實打實的生理打擊。”
這種肉體上的痛苦,讓宋洋找到了鄒建堂的質感——一個在生活擂臺上苦苦支撐,試圖把唯一的生存技能傳授給兒子的失敗者。拳頭,成了父子間唯一的語言。
遺憾的美學
被剪掉的痛哭
電影是遺憾的藝術,而表演往往是在遺憾中尋找永恒。宋洋向我們分享了一個令他至今難忘的瞬間,那是整部電影中父親最柔軟的一刻,卻最終沒有呈現在大銀幕上。
那是一場父親在船上給兒子講爺爺奶奶往事的戲。拍攝時,宋洋完全沉浸在角色中,看著靠在肩頭熟睡的“兒子”,一種巨大的悲愴感擊中了他。
“本來詞兒說完了,我突然冒出一句‘然后就有了你’,一下就崩潰了。”宋洋回憶道,“那種情緒像洪水猛獸一樣,但我不能動,因為兒子靠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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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次教科書級別的真情流露,但在剪輯臺上,導演仇晟選擇了放棄這一條。
“導演希望父親走得突然一些,不要給觀眾那么確定的離別預設。”宋洋非常理解并贊同這個決定。在他看來,《比如父子》追求的是一種生活流的質感,生活的離別往往是猝不及防的,沒有深情的告白,只有未盡的話語。
“雖然觀眾看不到了,但那段記憶留在了我身體里,這很美好。”宋洋笑著說,“這就是創作中的‘帶引號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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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對“留白”的推崇,貫穿了宋洋的表演哲學。他不僅在表演中留白,也在與對手演員的合作中留白。談及片中的小演員羅偉宸,宋洋講述了一個動人的細節:孩子在片場摔倒了,大家都想沖上去,但宋洋觀察到孩子的姥姥沒動,于是他也選擇了靜靜走過去,輕聲問了一句“是不是疼了?”孩子瞬間把頭埋在他懷里大哭。
“那一刻,我們建立了真正的父子信任。”宋洋說,“不需要過度的溺愛,只需要在他最脆弱的時候,你在場。”
AI時代的“半音”
誰能替代人類的靈魂?
《比如父子》的后半程,科幻介入現實。兒子鄒橋利用AI技術,根據記憶重塑了父親。宋洋搖身一變,成了那個精準、溫和卻又透著一絲詭異的仿生人。
“這很有意思,前半段我是父親,后半段我是兒子制造出來的‘孩子’。”宋洋精準地捕捉到了這種倫理倒置,“這是父子關系的重塑,也是一次權力的反轉。”
在原本的劇本構想中,有一場極具震撼力的戲:AI父親與兒子在拳臺上對決,兒子被打得神志不清,本能地抱住了父親——在拳擊里這叫“摟抱戰術”,在情感里這是渴望依靠。而AI父親的回應是:像泰森一樣,狠狠咬了兒子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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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解讀是,父親在用疼痛告訴兒子:你要獨立,你要強大,離開我,活下去。”宋洋眼里閃著光,“我一邊貪戀你的擁抱,一邊要狠狠把你咬得滿耳是血。”
這就引出了一個時代的宏大命題:在AI技術日新月異的今天,演員會被取代嗎?好萊塢的大罷工猶在眼前,技術的陰影是否已經籠罩了創作?
宋洋給出了一個極具藝術家氣質的回答。他引用了《樂隊的夏天》中關于“半音”的討論:AI是基于大數據的算法,它通過提煉海量數據,能精準地彈出觀眾期待的那個和諧的“C調”;但人類藝術家,會彈出一個“半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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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半音也許刺耳,也許不和諧,但那是創造,是只有人類靈魂才能激蕩出的意外。”宋洋堅定地說,“如果我們在創作中只是迎合大眾,只是做‘復制’和‘行活兒’,那我們一定會被AI取代。但如果我們能彈出那個‘半音’,AI就永遠只能跟在我們身后。”
結語
做電影史里的一顆釘子
做演員二十年,宋洋始終保持著一種游離感,一種“局外人”的清醒。
對于“戲紅人不紅”的評價,他視之為一種褒獎,甚至是一種特權。“正因為我不那么‘紅’,我才能藏在角色背后,觀眾才愿意相信我演的礦工、演的父親、演的武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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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倭寇的蹤跡》、《箭士柳白猿》、《師父》中與伯樂徐浩峰導演合作重新思考何謂表演,到《暴裂無聲》中“扒了幾層皮”的焦慮與重塑,到憑借《回西藏》中的老孔一角提名36屆金雞獎最佳男主,再到如今在《比如父子》中的舉重若輕,宋洋已經建立起了一種強大的內核。
“我不怕過程痛苦,哪怕晚上睡不著覺,因為我知道,結果一定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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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訪的最后,談及中國電影120周年,宋洋的話語樸素而有力:“我希望中國電影史里有宋洋的名字,這就夠了。”
在這個算法試圖計算一切的時代,宋洋用他的笨拙、他的疼痛、他對“半音”的執著,證明了“演員”二字不可被計算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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