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在燃燒。
不,是更高處的東西在燃燒。金色的、銀色的、暗紅色的光屑,如同承載著整個文明重量的灰燼,自無法描述的高維層面剝落,拖曳著漫長而凄厲的“神隕之痕”,墜向這顆名為“蓋亞”的行星大氣層。它們摩擦,燃燒,將蒼穹染成一片污濁而輝煌的末日黃昏,最終化為滾燙的血雨,瓢潑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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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水,是稀釋了的神血,混合著碎裂的權柄、嘶吼的神念、以及億萬生靈在最后瞬間蒸發的絕望禱言。
血雨落地,大地發出哀鳴。城市在融化,鋼鐵如同蠟油般扭曲,混凝土化為沸騰的泥漿。幸存者蜷縮在搖搖欲墜的掩體下,耳邊是舊日信仰崩塌的巨響,和新時代——或者說,神代——降臨的殘酷宣告。
“吾乃‘豐饒之母’,獻上爾等的繁衍之權,可得吾之庇佑,稻谷滿倉!”一個溫柔卻不容置疑的宏大聲音響徹大陸東側,隨之而來的是草木瘋狂滋長、繼而將所有動物(包括人類)溫柔包裹、吸干養分化為植物養料的翠綠地獄。
“吾乃‘鍛造與戰爭之神’,信奉吾者,得賜神鐵之軀,為吾前驅,征討不臣!”西方,無數人的血肉在慘嚎中與金屬強行融合,變成眼眶燃燒著冰冷神火的半機械軍團。
“吾為‘夢境主宰’,入吾永夢,可得無上歡愉……”南方的生靈成片陷入無法醒來的甜蜜噩夢,在微笑中身軀化為透明的泡沫,升向天空,成為神祇夢境天穹上一抹微不足道的點綴。
蓋亞,瞬間淪為諸神的牧場與工坊。人類,這些曾自以為站在進化頂端的生靈,發現自己不過是神祇餐盤里比較有營養的“信仰單元”,或者,是稍顯特殊的“工具材料”。
避難所深處,殘存的人類權力機構——“終末應對委員會”的檢測大廳內,氣氛比外面的血雨世界更加凝固。
“下一個,林缺。”冰冷的電子音叫出這個名字。
一個身影從角落里站起。他看上去二十歲左右,身形在營養劑勉強維持下顯得瘦削,臉色是長期不見陽光的蒼白,唯獨一雙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平靜得像兩口深潭。
他走向大廳中央那臺“神性共鳴儀”。這臺機器是舊時代頂尖科技的結晶,能在一定程度上檢測個體靈魂與諸神權柄的“適配度”。適配度越高,越有可能獲得神祇“恩賜”(或污染),在新時代獲得一絲存活的資本——盡管可能是以失去自我為代價。
林缺將手按在冰冷的水晶面板上。
機器嗡鳴,復雜的符文光影在他周身掃描。片刻后,刺耳的警報并未響起,反而是一種近乎憐憫的平淡電子音播報:
“檢測對象:林缺。神性適配度:0.01%。綜合評價:無適配傾向。建議:分配至基礎勞作序列,或……人道資源化處理。”
“0.01%……”
“哈,果然是‘缺神者’林缺!名字沒叫錯!”
“連最低等的‘工械之神’的微末眷顧都得不到……真是徹頭徹尾的‘絕緣體’。”
“可惜了這張臉,在舊時代或許能當個明星,現在嘛……送去‘血肉工坊’或許能提煉出一點基礎生物質?”
周圍的檢測者,無論適配度高低,都投來或譏諷、或憐憫、或純粹漠然的目光。在這個時代,沒有神性適配,意味著連成為“合格工具”或“優質食糧”的資格都沒有,是真正的“無用之物”。
林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早就習慣了。自從三年前,一場離奇的高燒后,他就失去了對任何神祇、甚至任何超越性存在的“感應”。在舊時代,這或許只是無神論;但在諸神降臨的今天,這是死刑緩期執行的通知書。
委員會的工作人員遞給他一張灰色的身份卡,上面印著“基礎勞作序列-037區”的字樣,眼神像在看一件即將被送去回收的垃圾。
林缺默默接過,轉身離開大廳,走入外面依舊滂沱的血雨世界。雨滴打在他單薄的、打著補丁的防護外套上,發出嘶嘶的輕響,腐蝕出一個個小洞。他需要盡快前往037區報到,那是一片負責凈化被神血污染的土壤、同時自身也在被緩慢侵蝕的死亡之地。
穿過已成廢墟的舊城商業區,路過一個昔日香火鼎盛、如今神像頭顱滾落在地、被血雨浸泡得腫脹發白的寺廟時,林缺的腳步微微一頓。
并非因為信仰,而是純粹的饑餓感——來自生理,更來自靈魂深處某種無法言說的空洞。
他拐進寺廟殘破的后院,希望能找到一點未被污染的、舊時代的壓縮食物殘渣。
后院一片狼藉。傾倒的香爐,碎裂的瓦礫,以及一棵被攔腰斬斷的古樹。就在古樹焦黑的斷口旁,一樣東西,突兀地躺在泥濘的血水里。
那是一柄柴刀。
刀身幾乎完全被暗紅色的銹跡覆蓋,木制的刀柄腐朽開裂,纏著的布條污濁不堪。它看起來和任何一件被遺棄在末日廢墟里的普通工具沒有區別,甚至更加破爛。但它躺在那里,在漫天污濁的神血之雨中,身下的泥土卻奇異地保持著干燥,周圍的雨水仿佛在刻意避開它。
林缺的呼吸,幾不可察地停滯了一瞬。不是因為看到了什么神異,而是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一種源自血脈深處、沉睡已久的悸動。
他鬼使神差地走過去,蹲下身,伸出手,握住了那腐朽的刀柄。
觸感冰涼,粗糙,帶著鐵銹的顆粒感。
就在他手指收緊的剎那——
“嗤。”
一聲極輕、極淡,仿佛幻覺,又仿佛直接響徹在他靈魂最深處的……嗤笑。
不是來自外界,不是來自任何神祇。
是來自他手中的柴刀?還是來自他自身的某個角落?
沒等他細想,異變陡生!
天空之上,一道尤為粗大、燃燒著暗紫色邪炎的血雨軌跡,仿佛被什么吸引,猛地偏離了原本的墜落路徑,如同一條發現獵物的毒蛇,朝著林缺所在的破敗小院,直沖而下!
血雨未至,那股蘊含其中的、充滿了“腐朽”與“瘟疫”意味的神力威壓已經籠罩下來。空氣變得粘稠惡臭,地面滋生出斑斕的霉斑,林缺感覺自己的肺部像被塞進了腐爛的海綿,每一次呼吸都帶來灼痛和窒息的恐懼。這是“疫病與腐敗之神”狄摩高的力量余波,僅僅是祂隕落時濺射的一滴血,就足以讓一片街區化為死域!
死亡的陰影瞬間攥緊了林缺的心臟。他瞳孔收縮,身體在本能的驅使下想要逃離,但雙腿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那神血的威壓,針對的是生命本身,是更高維度的存在對螻蟻的漠然碾壓。
要死了嗎?像無數來不及適配神性、或者適配失敗的普通人一樣,無聲無息地融化在這骯臟的血雨里,化為神戰廢墟上一抹微不足道的污跡?
不甘。
一種微弱卻無比清晰的“不甘”,如同冰層下的暗流,猛地沖垮了恐懼的堤壩。
憑什么?
憑什么這些所謂的“神”,可以隨意降臨,隨意劃分牧場,隨意決定億萬生靈的生死存亡?憑什么擁有力量,就可以將其他存在視為食糧與工具?憑什么……我連成為“工具”的資格都沒有,就要這樣毫無價值地死去?!
這“不甘”如此純粹,如此憤怒,如此……饑餓!
不是對食物的饑餓,而是對某種終結、某種斬斷、某種“清算”的饑餓!
就在這生死一瞬,情緒激蕩到頂點的剎那——
他手中,那柄銹跡斑斑、仿佛隨時會碎裂的柴刀,“嗡”
地輕顫了一下。
不是劇烈的震動,只是一下幾乎難以察覺的、仿佛沉睡者翻身的微顫。
但就是這一下微顫。
刀身上厚重如痂的暗紅色鐵銹,簌簌剝落了一小片,露出下方一線極其微弱的、仿佛隨時會熄滅的冷光。
那光,不璀璨,不神圣,不熾熱。
它是一種“無”。
一種純粹的、極致的、否定一切的“無”。它不散發任何能量,不蘊含任何法則,它只是存在著,然后將它觸及范圍內的一切“有”——光線、聲音、神力威壓、乃至“存在”本身的概念——都推向“無”的境地。
那滴裹挾著腐敗神威、足以滅絕生靈的血雨,在接觸到這線冷光輻射范圍的瞬間——
消失了。
不是被蒸發,不是被抵消,不是被凈化。
是如同從未存在過一般,徹底地、干干凈凈地、連一絲漣漪都未曾留下的……“無”化了。
籠罩院落的死亡威壓,如同陽光下的殘雪,消融無蹤。空氣中腐敗的氣味一掃而空,只剩下雨后(普通雨水)泥土的清新。地面滋生的霉斑迅速褪去,還原成本來的顏色。
林缺僵在原地,維持著握刀的姿勢,瞳孔微微放大,看著空中那處血雨消失后留下的、短暫的“空白”軌跡。
他能感覺到,不是柴刀“釋放”了力量。
更像是……自己那洶涌的“不甘”與“饑餓”,喚醒了柴刀深處某種同樣處于絕對“饑餓”狀態的東西。然后,柴刀只是“允許”那股“不甘”與“饑餓”,以一種它特有的、名為“無”的方式,流淌了出去,吞噬掉了那滴神血。
他緩緩低下頭,看向手中的柴刀。
剝落銹跡的地方,那道冷光已經隱去,刀身恢復了不起眼的暗紅。但林缺知道,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
刀,還是那把破柴刀。
但他,似乎不再是那個“無神性適配”的林缺了。
他抬起手,將柴刀舉到眼前,借著血雨暫歇、云縫中漏下的黯淡天光,仔細端詳。
刀身映出他蒼白卻異常平靜的臉,和他那雙深潭般的眼睛。此刻,那深潭底部,似乎燃起了一點極微弱的、與柴刀冷光同源的星火。
他輕輕揮動了一下柴刀。
破空聲輕微,沒有任何特效。
但在他揮動的軌跡上,空氣中飄落的、蘊含微弱神性因子的血雨塵埃,悄然消失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絲。
“神……”
林缺低聲自語,聲音在空曠死寂的破廟后院,清晰可聞。
他將柴刀隨意地扛在肩上,銹跡斑斑的刀鋒,在殘余的天光下,沒有任何懾人的寒芒,只有一種沉甸甸的、近乎慵懶的質感。
然后,他邁開腳步,不再走向那個分配給他的、注定緩慢死亡的“基礎勞作序列-037區”。
而是朝著血雨最濃、神威最盛、也是舊日文明崩塌得最徹底的——市中心方向,那片已被數位強大神祇標記為“初級獵場”的區域,一步一步,穩穩地走去。
灰色身份卡從他指間滑落,掉入泥濘,很快被新的血雨覆蓋。
“聽起來……”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斬斷枷鎖后的奇異松弛,和一絲剛剛品嘗到“開胃小菜”的、冰冷的回味。
“味道,也就那樣。”
血雨打在他的肩頭,腐蝕著他的外套,卻無法再侵蝕他分毫。那柄扛在肩上的柴刀,像一個沉默的錨,將他周圍的一切“神異”,都定名為“無”。
前方,神祇的陰影籠罩都市,信仰的收割剛剛開始。
身后,是凡人絕望的哀嚎與麻木的適應。
而他,一個適配度為0.01%的“絕緣體”,一個剛剛用一柄破柴刀“嘗”了一滴神血味道的凡人,正扛著他的刀,走向那漫天“美味”。
走向那個,注定要被重新書寫的——
噬神紀元。
【核心懸念與世界觀鉤子】
- 柴刀的真相:它究竟是什么?是某個隕落古神的遺骸?是文明對神祇的最終兵器?還是某種更古老、更禁忌的、連“神”也恐懼的“概念”本身?
- 林缺的“饑餓”:他的“無神性適配”是缺陷,還是另一種維度的“特質”?那驅使柴刀吞噬神血的“饑餓感”,源頭是他,是刀,還是二者共同的某種本質?
- 力量體系顛覆:當諸神以信仰、權柄、法則統治世界時,林缺與柴刀代表的“無”(否定、吞噬、歸零)之力,將成為顛覆一切現有秩序的“異物”。這種力量如何成長?極限何在?
- 神祇的反應:當螻蟻不僅躲開了踩踏,還反過來咬下一塊神肉時,高高在上的諸神,是會震怒,還是……感到一絲久違的、源自更高維度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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